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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变迁 ...

  •   小妹丈夫提回来一只鸡,是秦秋买的。众人商商量量开始准备晚饭,小妹去园子里摘菜,小妹丈夫磨刀准备杀鸡。秦秋就坐在灶前烧开水,裴依寻负责看小孩,她自己两个,小妹家三个,幸得秦秋没把张兰芝姐弟带来,否者这院里还不够几个孩子蹦的。

      裴依寻单独抱着灿儿坐在院里,离灶台有些近,还能看见秦秋,是为方便与她讲话。

      秦秋添了一把柴,灶前立马升起浓浓青烟。她又拿起烧火棍,捅捅刨刨,青烟终于小了些。她叹一口气,像是在叹这火势,又像是在叹别的东西,目色平静道:“我刚回秦家寨,小妹才生了老三,日子也不好过。”

      “后面开始打仗,官府征兵都征到山里来了。寨子里的男人怕被捉去,只能躲进深山里。我随寨子里的女人们去城里寻活计,结果被城西的媒婆看中。她给我说了一门亲,对方是城里人,还有一栋祖宅。就是人比较懒,没人看得上,婚事拖到现在。”

      说到这儿,锅里的水开了。白雾如云不断顺着锅盖边沿往外翻涌。秦秋便道:“你把开水给大山提去,顺便把米淘淘下锅。”

      她口里的大山便是小妹丈夫——秦大山。

      裴依寻还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听到吩咐就抱起灿儿去舀开水,到灶旁了才发现手里已经有个东西了。她慌忙返回屋,把灿儿放在小床上,又提来水桶。

      秦大山这边刚把鸡放完血,裴依寻就提着开水来了。于是他顺势把鸡往水桶里一丢,提着一只鸡脚反复涮毛。这只鸡脚涮过了,又换另一只。

      而裴依寻已经回去淘米下锅,顺便继续听秦秋的经历。

      秦秋说道:“我嫁过去了才发现,那人竟是个瘸子,脸上的坑比路上的石子都多。原不是他懒,而是他根本做不了活儿。他听说我有两个孩子后,也是惊讶。新婚的夜里,我俩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我哭了一夜,他叹了一宿。”

      她眼底划过一丝嘲弄,无可奈何道:“还能怎么办呢?聘礼都收了,酒宴也办了,只能将就着过下去了。”

      裴依寻心有不甘,把锅盖重重扣下:“哼!就该去找那个媒婆算账!”

      秦秋听闻,嘴巴一翘,笑道:“你呀,和小妹一样。小妹听说后,也是气哄哄要去找媒婆算账。我说算了,这年头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况且人家还认兰芝和仲春。”

      接着像是安慰般,她好声道:“再说,我现在过的也不赖。他虽然干不了重活,做些小事也是可以的。我又在城里戚家寻到一份差,是在厨房帮忙。每天就忙那三顿,还能抽空回来看看孩子。”

      裴依寻听完这一切,心绪复杂无比,不知该为她惋惜,还是为她庆幸。只好假装忙碌起来,收拾灶台上的家什。

      秦秋却好像想到什么,突然叫起来:“欸!”

      “我想起来了!”她敲着烧火棍兴奋道,“戚家最近在找绣娘,我以前常看你给唐阅缝补,手艺还挺好的,要不要去试试?要是没选上,就去城里绣坊碰碰运气。我看过了,那些人的手艺都比不上你。”

      裴依寻的心思短暂活跃了阵,立马归于死寂。她看看自己粗糙的双手,讪笑笑道:“还是算了吧!我一年多没碰那些东西了。”

      以前在裴家,裴老爷总说,女孩子最要紧的是脸,第二要紧的就是手。纤纤玉指,柔夷婉转。她这双抓锄头、刨泥巴、捡尸骨的手,又怎么可能再捏起那么细的一根绣花针呢?

      秦秋正要劝,结果小妹摘菜回来,笑嘻嘻道:“哟!在聊什么呢,都围在灶边。”

      于是秦秋赶紧对她招手:“我正在劝依寻呢,小妹赶紧过来跟我一起劝劝。”

      “什么事呀!你不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帮你劝。”小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背篓端出满盆的菜,这些菜已经在河边洗好,回来就能炒了。

      秦秋道:“就是城里那户戚家,正缺一个绣娘,我劝依寻去试试呢。”

      小妹听完,也是高兴:“那必须去试试!裴娘子,我给你说啊,那戚家可是皇亲国戚,家中二小姐是大皇子的侧妃,出手又阔绰,逢年过节,还有奖赏。你要真成了他们家绣娘,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她这一说,裴依寻又心动了,再次望望自己的双手,对二人道:“也行,那我就去试试吧!若实在不行,就想秦秋说的那样,去城里绣坊寻一份活也好。”

      “这就对嘞!”秦秋笑起来,用烧火棍指指裴依寻,万分肯定道,“我觉得你一定能选上。”

      小妹人走进屋了,还不忘送上一声附和:“我也是这般觉得!”

      众人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了。秦秋原本就没打算回去,又想和裴依寻叙叙旧,两人就睡一张床,聊了许多清兰镇的事,也不知何时睡去的。

      次日一早,裴依寻提着自己的小包裹,和秦秋一起去了昌原城。

      路上,秦秋说她家里有空房间,正好给裴依寻住,就不用另外花费了。

      于是二人直接来到秦秋家,大门一开,就是一张惨绝人寰的笑脸。裴依寻被吓一跳,直接愣在原地。

      “回来了?”那人的眼睛是脸上唯一看得过去的东西,又盛几分柔情,越发明亮。

      秦秋应了一声,开始为两人介绍:“老齐呀,这就是我以前和你提的裴娘子。”

      男人对裴依寻憨憨一笑,却把裴依寻吓得低下头。

      秦秋又道:“依寻,这就是我男人,叫齐浩白。我是习惯叫他老齐了,你看你怎么方便,就怎么叫吧。”

      裴依寻垂首琢磨一番,小声叫了句:“齐大哥!”

      “哎!”齐浩白应道。

      秦秋见状,又开始夸耀起裴依寻来:“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老齐,依寻和你一样,都念过书,文化高着嘞。我打算以后孩子出世......”

      趁着秦秋絮叨的功夫,裴依寻这才敢抬起头。那张吓人的脸已经不见了,正满目柔情地望着说个不停的秦秋。

      就在这时,屋里跑出来两个孩子。唐桑曈被吓得往母亲身后一钻,忽而又探出个脑袋,仔细打量着那两个孩子。兰芝和仲春也在打量她。

      下一刻,三个孩子都叫起来,手舞足蹈地跑在一起,又蹦又跳。秦秋笑道:“你看,孩子还认识嘞!”

      齐浩白神色欣慰:“兰芝他们可算有伴了。”

      都说人不可貌相,裴依寻暗暗叹一声,今日可算见识了。她舒心一笑,感觉未来终于好了些。

      不过明儿就要去戚家了,还是得准备准备。秦秋拿来一篮针线,让裴依寻先练练手,找找感觉。

      时隔一年,裴依寻再度拿起绣花针,烛光昏黄,仿佛把人拉回过去。只是坐在桌前看她绣花的人,从唐阅变成了秦秋。

      因不想浪费秦秋家的灯油,她顺便帮秦秋补了一件褂子。

      来戚家做绣娘的人有很多,大门前都排起了长队。穿着晴蓝湖绸的婆子立在门口,仰着眉眼,手里拿一块板子。妇人姑娘排到她面前就伸出双手,若板子没有落下,才有资格进大门。

      若“啪”的一声,板子落下,那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秦秋全程陪着裴依寻,眼见板子就要落下,连忙冲过去抬住婆子的手,顺便往对方袖子里塞几点碎银。

      婆子斜眼觑着秦秋,尖声问道:“秋娘子,你这是何意?”

      秦秋赶忙拿出昨日裴依寻缝补的那件褂子,指着上面的花纹道:“祝妈妈你看,这是昨日她绣的,手艺好着嘞。你只要放她进去,她一定能选上。”

      婆子瞥一眼褂子,把银子拿出来还给秦秋,说道:“算了,我今儿卖你个人情。进去吧!”

      秦秋一面连连道谢,一面拉着裴依寻走进戚家。

      这第一关,秦秋尚且能帮点忙。后面的,就只能看裴依寻自己了。管家过来要走了秦秋,另一个穿锦衣的婆子领着裴依寻她们去了别处。

      临湖水榭里,打扮素净的夫人坐在梨花椅上,身边是两个丫鬟,一人提着香炉,一人捧着茶。

      外面还有几个婆子规规矩矩立着,不苟言笑。

      在水榭前的空地上,还摆着十几张桌椅,上面放着女红竹篮。婆子领着裴依寻等人过来,指了指地,示意众人再次等候。

      她独自走到夫人面前,毕恭毕敬道:“夫人,来齐了。”

      里面的夫人刚点头,便有婆子站在阶梯上说道:“你们听着,三月初八,也就是后日,夫人要去王府看望娘娘,正缺一方手绢。东西都给你们备齐了,谁的绣品被夫人看上,谁就留下来,其余人都给我回去。”

      裴依寻身影一顿,赶紧挑了个最近处坐下。其余女子也纷纷找位子,不过一刻,场上就剩下银针刺破锦帛的声音。

      天上太阳渐渐升起,绣娘们都沉浸在女红中。突然间,人群里炸出一道声响:“我绣好了!”

      裴依寻高举着自己的作品,满是兴奋。水榭里的夫人微微蹙眉,不是很喜欢她这跳脱的性子。婆子按规矩办事,将她的手绢奉到夫人面前。谁料夫人只瞥一眼,就弃在旁边。

      出于礼节,夫人看过所有绣娘的作品后,才会说出自己的心仪之物。

      裴依寻有些失落,她可不认为夫人那个动作是看上的意思。等到所有绣娘完成,夫人挑挑拣拣,终于拈一方手绢,果真不是裴依寻绣的那方。

      婆子们看夫人拿定主意了,正要宣布结果,却没想裴依寻抢先开口道:“夫人不能带那方手绢赴宴!”

      “大胆!”婆子们眉头一蹙,就要训斥。可裴依寻跪得更快,或者说她已经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她急忙说道:“夫人,牡丹雍容华贵,若来装点手绢这些方寸之物。花朵绣大了,有招摇之嫌,难免俗气。花朵绣小了,又展现不出杜丹风采,反失其魂,得不偿失。”

      “倘若夫人真爱牡丹,应该点在你赴宴的衣裙上。且该选用魏紫,而非这朵姚黄。姚黄为牡丹之最,若是夫人带它去王府,那置于王妃为何地......”

      说到最后,裴依寻声音开始犹豫了。夫人一听,赶忙丢了手中绣帕,转而挑出裴依寻的作品,慢声问道:“那你来说说,你这绣的又是什么?”

      裴依寻道:“夫人,我这绣的是宋梅。兰花常生幽谷石壁,品性高洁。我选兰花绣于手绢一角,正如兰花生于幽谷一处。而宋梅为春兰之首,身份高贵。这既能体现夫人尊贵,又能衬托夫人才德。”

      这些东西都是裴家那位嬷嬷教她的,裴依寻不屑于学,经常被打。打多了,就老实了。却没想被认为是磨灭她个性的东西,如今反而给她一条生路。

      或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强者改变环境,凡人只能适应。

      一直沉默的夫人此刻终于开口了:“既然宋梅为春兰之首,你就不怕喧宾夺主吗?”

      裴依寻赶紧解释:“从来都是牡丹喻人,兰花喻德。夫人德行高洁,为昌原众女子效仿,岂不正合春兰之宋梅。”

      话一说完,裴依寻自己都在心里佩服自己,这溜须拍马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不过嘛,这些淡泊名利的贵人就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夫人微微点头,把裴依寻的手绢纳入怀中,又正色问道:“我戚家不用来历不明者。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又懂这些花木之理,你到底出身何处?”

      裴依寻还知道,这些贵人就喜欢被身份好的人伺候,而昌原又是别人的地盘,唐阅怎么都寻不到这里来,便老实说道:“民女不敢期满夫人,我本是郦阳裴家大小姐,只因匪军攻城,与家人失散,流落至此。”

      上位的夫人叹一声:“难怪不得,我就说一个村妇,怎能懂这么多。你留下来吧!”

      裴依寻面色一喜,立刻叩首谢恩:“多谢夫人!”

      同时被留下来的,还有那个秀牡丹的女子。夫人命她两人合作,三日之内,在新衣上绣一片魏紫。

      这些贵人就是这般虚伪,既要占牡丹之尊,要占兰花之德。殊不知两样都占的行为,其实是两样都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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