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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赵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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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瑛并未等江羡羽,因为她等来了萧景昀,只见不远处一人一马奔来,后头乌泱泱跟着一片黑甲卫。
沈瑛心中揣度,此人不近人情,第一次便未伸出援手,这一次助她的可能性不大,何必自讨没去;可眼见人都散了,等江羡羽或轿夫也不知要到何时,不若和他同裴澈那般说,也许他念及大司马,顺道助她,也不没这可能;倘若他不答应,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不过丢了面子而已,面子值几个钱?
思及此,她心一横,便挥手拦下了他,萧景昀紧急勒住了马,有人轻喊了一声:“小女公子怎么还不回家?”
沈瑛疑惑地看了过去,心道:此人认得我吗?
那人见她没认出来,急道:“小女公子,我是阿虎啊!”
沈瑛突然想起,是那被阿父打了五十军杖最后逐出去的倔强小兵,本还庆幸能套套近乎,这般不结仇倒是好了。
谁知他却道:“不知沈将军近来可好?万望小女公子替小的问候。”
沈瑛心道:竟还是个忠兵,只是…在新大人身边问前大人的好真的好吗?
果不其然,沈瑛抬眼看去,萧景昀的脸更黑了。
阿虎却是个没眼力见的,道:“大人,我看小女公子落了单,我们帮帮她吧。”
倒是好人,沈瑛谢道:“我回去就替你带话!”
阿虎拱手道:“多谢小女公子了。”
沈瑛心道他部下都这么说了,那他助或不助总得有个说法,便乖巧的等他发话,哪知他竟一声不吭,沈瑛只能率先打破僵局,她咳了一声,伸出一只手,尝试道:“大司马府…”
谁知话未说完,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起,沈瑛只觉身子一轻,腾空跃起,一晃即坐到他身后,由于未稳住,脸面朝他背上重重栽去…
若说是铜墙铁壁她也信,怎么会有血肉之躯的人长出这么硬的脊骨?
沈瑛捂着脸,慢慢的坐起身来,才听他回复刚才的话:“我知。”
此人说话可真是简短,她竟不知怎么评了,随意附和道:“多谢将军援手。”
“嗯。”只此一字,他便不再说话。
一路上沈瑛倒和阿虎谈天说地,也得知阿虎当时受军法是因为无视军令冒然救人,阿虎说他不曾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可到底军令如山,他还是被逐了出去。
沈瑛知道军令不可撼动,可非兵将到底难懂人命与军法的矛盾,她对她阿父也多有偏见,心中仍然觉得他冷酷无情。
阿虎却道:“沈将军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人,战场上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生活中却像我们的亲人,我受军法再不能从军后,沈将军还是破例给了我丰厚的体恤金,还把我介绍给萧将军。”
沈瑛从来没听过这事,原来她阿父也会这般照顾人吗?
阿虎又道:“小女公子有这样的阿父必是幸运之人。”
只有沈瑛自己知道,当英雄的女儿,不幸是要大过幸运的,她只浅笑了两声便不说话了。
突觉马背一颠,原是萧景昀加快了速度,沈瑛吓得抓紧了马绳。
没多少时刻,便见前方裴澈等人身影渐近,直至并驰,沈瑛冲着姚青女大喊:“阿姊,我来也。”
姚青女道:“沈妹妹,你怎么这样快?”
沈瑛道:“萧将军骑马很快!”
旁得江羡羽惊呼:“媤媤,你怎么同萧将军一起?”
沈瑛临风大呼道:“我拜托萧将军载我一程。”
江羡羽道:“我怎不知你和萧将军认识啊!”
沈瑛不知道怎么答,不作声了。毕竟当事人在身边,总不能说我们有过几面之缘吧,也许人家并不稀罕和自己认识呢。
万没想到的是,萧景昀替她答了:“我与沈女公子仅有三面之缘。”
沈瑛掰着指头数了数,水桥一回,跟轿一回,鞠场一回,这次一回,明明是四次,这人算数不好。
萧景昀侧首看了她一眼,见她伸着指头比了个四,猜到了她的意思,便对她道:“鞠场之上,我并未单独见到你,所以不算。”
沈瑛总算知道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只此一言,引的一片哑然,沈瑛知道他是有一说一的意思,可这听着好似不是那么回事呢。
江羡羽首先不开心了,嘀咕道:“三面算什么,我们可是经常见面呢。”
那边好事的裴澈也勒马慢了下来,眉眼一弯,含笑道:“想必萧兄和我一般,都被这小小女娘要挟住了。”
“我何时要挟你了?”虽然有那一点要挟的意思,到底没真要挟他吧,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呢,沈瑛有些生气。
裴澈撇了她一眼,笑道:“我若不载姚女公子便成了那不仁不义之人了,沈女公子,这是也不是你的意思?”
沈瑛也觉心虚,道:“我以为裴世子不会不愿意…”
裴澈犀利追问道:“你怎知我就会愿意?”
他虽是没有半分移动,但言语咄咄逼人,叫沈瑛有种莫名的压迫之感,沈瑛狭隘想他:光风霁月是假,一肚子坏水为真。
正在沈瑛难以招架之际,萧景昀开金口了,还用那双凛冽的眼对着裴澈那双假笑晏晏的眼,道:“她并未要挟我。”
她自是没有威胁他,不过一次求助未果,一次答应了而已。沈瑛心中一暖,万没想到他此时会出手相助,原来他也是面冷心热的人啊。
一个面热心冷,一个面冷心热,倒是都被她碰上了。
裴澈忽而扯唇笑出声来:“原是如此,我倒是小觑沈女公子了,拜别诸位,在下先行一步了。”说着他扬鞭策马,只见那马四蹄一跃,临然生风,奔驰而去。
沈瑛如此聪颖,怎么听不懂他话外之音,不就是说她耍手段吗?她倒是用了何种手段?竟是自己都不知。下次见他,定要好好问他!
“坐好了。”萧景昀也扬鞭策马,追赶而去,速度竟是比方才快了许多,沈瑛顿觉胃中翻涌。原来好久未骑马首先不是马技生疏,而是开始晕马!
还好,未多时,几人便一同到了大司马府,此时府邸上下俨然乱了套,又是见侍人砍柴生火,又是见侍女送水倒水,又是见大夫进而又退,更多是人不住踱步,不知在做什么。
沈瑛随便抓了一个人问清缘由,便拉着姚青女去内堂,裴萧江等人则在外堂候着。
沈瑛想了想还是转头对萧景昀道:“麻烦萧将军去请大司马前来。”
“羡羽,你快备骄去把赵老夫人接回来。”
她又看了眼裴澈,因方才不快,一时也不好派遣他,却听裴澈道:“我去请驸马来。”
沈瑛朝他点了头,已示感谢。
沈姚二人还未进赵新月的居室,便听一阵阵夹带哭腔的叫嚷之声,推门而入,便见两三老媪哭倒在床边,嘴上念道:“我们女君哟,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从小无父母宠爱,历经艰辛,全仰仗老夫人照拂才得以从女人堆里爬出来,总想嫁人了,日子多少好过些吧?万没想到啊!仍是长辈不疼丈夫不爱的!我们女君啊!纵是千苦万难,你也千万不能有事啊,老天爷呀,你就开开眼吧…”
又一老媪哭道:“我们女君多么贤良淑德的人,上对长辈宗亲敬爱有加,下对姊妹兄弟宽厚仁慈,对大人体贴入微,对公主也是多有逞让,从不与人生怨,怎地落得此般下场!我恨啊!恨老天不公正啊…”
又是叫老天爷开眼,又是骂老天爷不公正的,沈瑛都觉得老天爷可太无辜了,见这几人光嚎啕不落泪的,众人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她们耍什么花招。
沈瑛余光一扫,又见右侧堂上坐着的是位满头花白的老妇人,她一言未发,只不停抹泪,这么大岁数的人还要忧心小辈,看了倒叫人有些心酸。
左侧的文慧公主正扶案而立,面色十分不好,那位“出言不逊”的侍女正扶着她。
堂下跪着的是着灰衣的侍女。
沈瑛大致捋清了些思路,应当是这侍女将驸马的二房怎么着了,而这侍女是公主的人,二房夫人的娘家人便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这老夫人应当是老媪口中说的被仰仗的老夫人了。
话说也太巧了些,偏是老大人、老夫人、驸马外出,赵新月出门不过三四个时辰,在此期间,要生事,发现,通知,再到娘家来人,怎么算来都是十分赶的。
赵新月本不是帮亲不帮理之人,偏是这老媪阴阳怪气说一通,触了她的逆鳞,“你的意思是我全家上下都苛待她了?”
那老媪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装委屈道:“我可没说这话,女公子可不能污蔑我啊,我只是太过心疼我们女君了,若是说错了什么话,万望女公子理解,女公子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赵新月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她鼻子骂道:“理解个屁!在我面前装什么蒜!你敢说你不是这个意思!”
姚青女忙拉住她,挤眼道:“阿姊不可再多生事了。”
赵新月听了她的话,渐渐稳了下来。
沈瑛听这老媪说话一套又一套,明屈暗挑,柔刀杀人,便道:“我们知你是关心则乱,可这是大司马赵府,岂是你等可以胡言乱语的地方;你说的“长辈不疼,丈夫不爱”是何意思?且不说驸马若不宠爱你家女君怎会逆了公主的意也要娶她;那赵伯母早逝,赵伯父守青州,为天下儿女舍了天伦之乐,你道他们如何疼爱新妇?我虽年纪小,人也愚笨,也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再者,你这番痛诉是铁定了错在赵府吗?为何?是以你有未卜先知之术?普通百姓尚要官府调查才能定罪,只你一言便要定堂堂大司马府的罪吗?”
沈瑛一口气说完,那老媪听得脸都白了,赵新月睁着大眼看她,仿佛适才是第一次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