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纸风筝》林逍笙

26、接近

　　天气预报说，今夜会有大雨。
　　吃完饭后，周亦和聂祁一起回家，聂祁在微信上接到了王轩的信息，让他告诉一下白薇薇喜欢什么。
　　聂祁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白薇薇，正是五中上一届的校花，那个和聂祁处的不错的大美人。
　　后来高考失利，只上了省内的一所211，和王轩同校，没想到，王轩会打她的主意，真是个大新闻。
　　聂祁斟酌了一下
　　——德：哥，你想追白薇薇？
　　王轩一直光明正大
　　——王八：聪明，正是。
　　聂祁觉得一言难尽
　　——德：据我所知，薇薇学姐喜欢吃臭豆腐、吃榴莲，喜欢干净、有重度洁癖，不喜欢邋遢的人，不喜欢整天装逼的人。
　　——王八：哦，那我看了一下，自己全符合。
　　——德：······
　　——德：给你个镜子自己照一照，are you sure？
　　——王八：现在全符合，从这一秒开始。
　　——德：······
　　——德：你是有本事的。
　　——德：但我还是想知道，上高中时你怎么都不关心人家，现在怎么看上了？
　　——王八：想当年，我啥啥都不如人家，当然不好意思去说了，而且高中得关注学习，现在，我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是天赐的缘分，你又和人家关系不错，那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德：······
　　——德：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德：但是我总觉得要是自己这么出卖薇薇学姐，心中有点过意不去。
　　——王八：什么叫出卖啊？
　　——王八：这明明叫做天赐良机、金玉良缘，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德：······
　　——德：好吧，有的，你加油，等着你的好消息。
　　——王八：什么好消息，直接等着喝喜酒吧。
　　——德：······
　　聂祁心中默默想，但愿白薇薇自己眼睛好一点，别看上这么个不靠谱的货色。
　　——王八：对了，你和周亦怎么样了？
　　——德：发展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王八：卧槽！
　　——王八：你他妈变态啊！
　　——德：想的太歪了吧，就是借他的床躺了几个小时。
　　——王八：牛逼，小眼镜牛逼，平常周亦最讨厌别人靠近他的，过年回家绝对不肯和兄弟姐妹睡一张床，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竟然上的了他的床。
　　上的了他的床？这个话说的可真有水平。
　　——德：我建议你不要和我玩这样的文字游戏，后果很严重。
　　聂祁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想到，可能是后来奶奶不再陪着他了，时常离家出走睡沙发的缘故。
　　这时，周亦淡淡开口：“车上别看手机。”
　　聂祁“嗯”了一声，放下。
　　“来，聊聊天吧。”
　　周亦把视线从窗外移回来，应道：“聊什么？”
　　“聊王轩吧。”
　　周亦愣了下：“王轩？我堂哥？”
　　聂祁笑了：“不然还有别的人？”
　　周亦：“你先说。”
　　聂祁八卦道：“知道么？他正在追人。”
　　周亦不解：“追什么人？他又不是警察。”
　　聂祁啧了一声：“真是没点情趣啊，追女生，女生啊。”
　　周亦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追人怎么了？”
　　聂祁语塞：“嗯······怎么说呢······是个挺漂亮的，就是，那个高一时非常有名的校花，白薇薇。”
　　周亦抓重点的能力很一流：“你也觉得她漂亮？”
　　聂祁：“？”
　　他没明白过来，这是要唱哪一出？认真想了想：“的确挺好看的。”
　　周亦眼底闪过一层异样的情绪：“你喜欢她吗？”
　　聂祁：“？”
　　他含糊答着：“这怎么说呢，我只把她当做学姐、朋友，作为朋友，她人很不错，我挺喜欢的。嗯，就这样。”
　　然后，他看到周亦点了点头，把头到别的地方去。
　　似乎是他的错觉，周亦脸红了。
　　聂祁再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呆着了，道：“跳过，跳过。”
　　周亦没说话，又得让聂祁开头，他仔细琢磨了半天：“要不，玩个真心话大冒险？”
　　同意了。
　　聂祁和他菜根起，第一局，周亦，败。
　　选的真心话。
　　聂祁：“说出一个你长这么大喜欢过的女生。”
　　周亦一脸的嫌弃：“没有”
　　聂祁咋舌：“真惨，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人。”
　　周亦一双眼中带了几分戏谑：“请你分清楚，只是女生。”
　　聂祁一双眼睁得极大：“啥？你喜欢过女人？”
　　周亦：“······”
　　他眉眼冷冷的，没再解释：“跳过。”
　　第二局，聂祁，败。
　　“我也选真心话。”
　　周亦毫不犹豫：“你喜欢过多少个女生？”
　　聂祁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嗯，大概，大概有三四个吧。”
　　周亦一言难尽：“你为什么喜欢她们？”
　　聂祁不假思索答道：“还能有什么？漂亮，优秀，善良，温柔，总得占一项不是？”
　　周亦：“你觉得哪个最重要呢？”
　　聂祁扶了扶眼镜，淡淡笑了声：“小的时候，觉得是漂亮，后来，觉得优秀最重要，现在，大概是温柔和善良。”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不对，这不对劲，你问了我多少个问题了？”
　　周亦打断他：“现在我还要再问一个。”
　　聂祁：“！”
　　周亦一双眼睛盯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奇怪？”
　　聂祁无奈摇了摇头：“这是什么意思？从来没人这么评价过我。”
　　“我觉得，你当真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
　　聂祁笑了：“怎么不像了？我哪里奇怪？”
　　其实，很多人都会有这么个感觉，聂祁不像这个年纪的别的孩子，肆意、傲慢，一身是力气，我所畏惧，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聂祁会喜欢小孩子，会喜欢在人群中低调自己，会时时刻刻在意别人的感受，会选择息事宁人。
　　他正是个少年，真不像是个少年。
　　他就是棵披着绿芽外衣的老树，看着活力满满，实则历尽沧桑，风烛残年。
　　聂祁把头低下，脸上的情绪被阳光打散，只留下一片阴影。
　　他道：“每个人长到现在这个样子，都经历了无数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或光荣，或不堪，或值得一提，或永不愿说，正是在它们的洗礼后，每个人长成现在旁人所看到的那个模样。”
　　周亦没说话，品着聂祁的这句话。
　　后来长路漫漫，汽车穿过长长的林荫路，两个人各怀心思，再无多言。

　　***

　　回到了家，聂祁收拾好东西，深吸一口气，开始坐在书桌前补两天的作业和延伸内容。
　　高中的学生最是辛苦，白天当狗，晚上当狗，偶尔当只撒欢的猫，马上还得被抓回来当狗，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聂祁在写字台前待到晚饭，下楼去敲周亦的家门，想问问他一不一起吃晚饭，敲了好久，周亦不在家。
　　他感叹了一声自己的运气，只得迈着步子上楼，拿出前几天买的菜开始炒，酱油豆腐。
　　聂雨最爱吃的就是她弟弟做的酱油豆腐，配着米饭能干一盘子。
　　聂祁不好吃辣，不怎么放辣椒，但以前姐姐还在时，总得加上不少辣椒。
　　现在几个月过去，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半瓶老干妈。
　　聂祁正炒菜抄的热火朝天，就听见门被人敲响了，带着围裙就去开门，正是周亦。
　　这人两只手领着东西，大概是吃的，面无表情地问他：“多买了点，吃吗？”
　　其实就是专门买的，聂祁心里门清，但还是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太好了，我正好炒菜也炒多了，来，尝尝。”
　　聂祁把自己的拖鞋给周亦，去穿姐姐以前的拖鞋，随后熟练地回了厨房，往菜里加盐和酱油，不动声色打开冰箱，又拿出两个西红柿和三个鸡蛋来。
　　周亦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一直凝聚在聂祁的身上。
　　聂祁来来回回，看他清闲着，颇为不爽，走过去：“你过来帮帮忙。”
　　周亦站起身：“说。”
　　聂祁指了指鸡蛋：“来，帮忙打散了再加点盐。”
　　又指了指西红柿：“这个去皮切块。”
　　周亦照做了。
　　手下有个兵，干起活来立马快了不少，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把菜弄起了。
　　周亦的手上有个小创口，不留神切的。
　　聂祁好笑地望向他：“你真是的，成绩不错，生活上怎么不能利索点。”
　　周亦竟然出乎意料的没生气，只是低着头淡淡说：“这不重要吧。”
　　聂祁往碗里夹了些西红柿炒鸡蛋：“那你上大学呢？将来结婚呢？少年，听我一句劝，男人会做饭，胜过高富帅。”
　　周亦摇头：“你考虑太远了，我不想那些。”
　　聂祁尝了一口，赶紧吐出来：“大哥，您往鸡蛋里加了多少盐啊？”
　　周亦也尝了一口，顿时脸色不太妙，冰块脸垮了垮，道：“算我的。”
　　聂祁没法子，只得把鸡蛋都挑了出来，吃剩下的：“以后少放点盐，对了，问问你，将来想上什么大学？”
　　周亦眯起眼睛看向他，聂祁了然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从小也有不少人这么问我，我一直都是一个回答。”
　　周亦：“什么？”
　　聂祁：“我要上浙大。”
　　周亦点点头：“挺好的。”
　　聂祁啧了一声，扶了扶眼镜：“无论谁问，都是浙大。说浙大或武大或人大或厦大，人家会觉得你有理想、有目标，但如果脱口而出清华北大，那大概会被认为是眼高手低的傻叉。”
　　周亦夹了口菜：“如果是我，那些人连理都不会理。”
　　“但是，如果真有人这么问，我会理直气壮地说北大。”
　　聂祁挑眉：“不考虑清华？”
　　周亦淡淡道：“考虑过，后来决定上北大。”
　　一时间，餐桌上鸦雀无声。
　　随后，聂祁揉着肚子伏在餐桌上笑的人仰马翻。
　　“六六六六六，将来出个装逼语录锦集，你这句话一定名列前茅。”
　　“我嘞个去！我在清华北大之间选择了北大，你也真有自信啊。”
　　周亦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实际的说句话，其实现在我也不敢说能上什么大学，距离高考还有很长的路，乾坤未定，谁都是黑马。”
　　聂祁肯东道：“这是真理，只是高二，没到真正玩命拼的时候，说不定那时候我成绩还会下降呢，毕竟我不能每天睡不够六个小时。”
　　周亦嗯了声。
　　聂祁想到一件事：“对了，一直想问，在开学前一天，你身边怎么会有外国人？”
　　在山西这种没钱没风景又不靠海的小破省，真的的很难见到一个别的肤色的外国人。
　　周亦抬头：“没什么，我的游客。”
　　聂祁：“！”
　　他顿时来了兴致：“什么？游客？”
　　周亦停下筷子：“来中国旅游的，找个会英语的本地翻译加向导。”
　　聂祁佩服道：“厉害呀，干了几年了？”
　　周亦淡淡道：“五六年了。”
　　聂祁有些不可置信：“你？那时候才多大？你······有时间？”
　　他原本想说，你家人不会担心吗？
　　话还没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赶紧改了口。
　　周亦答道：“有的吧，一个月就一两次。”
　　聂祁咽了口唾沫：“你请齐澜哥和笑焉姐吃饭，用的是自己的钱？”
　　周亦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不然呢？”
　　聂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问一句有点唐突的话，你现在的生活费······”
　　周亦耸了耸肩：“自己赚，不然会饿死。”
　　聂祁一脸的震惊：“你爸妈不至于这么狠心吧，毕竟你还没成年。”
　　周亦干笑了一声：
　　“总不能和他们低头吧，回家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聂祁不敢想象，怎样的孩子，会形容自己家用“寄人篱下”这个词。
　　这是个沉痛的话题，聂祁最后，对他说：“如果有一天没有地方去了，可以来我这里。”
　　其实，这样的话是幼稚的、没有什么可以肯定的，说出去就像是沙子一样，很快就会被风吹散的，聂祁还是忍不住了。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不多，徐肖威被他哥哥欺负的时候，自己对他说过，有事就来找我吧。
　　这次似乎又是一样的剧本，内容却全然不一样。
　　周亦和徐肖威不一样，两种性格。
　　徐肖威会非常高兴，激动地叫他“哥”，周亦情绪波动他看不出来有多么大。
　　周亦一双眉眼难得敛去了所有的情绪，竟透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来，他说，好。
　　聂祁恍惚中觉得，他当真了，很认真的那种。
　　后面聂祁一顿饭吃的浑浑噩噩，后来两个人一起收拾了碗筷。
　　周亦回楼上学习去了，他也开始刷竞赛题。
　　物理是个好东西，头脑混乱的时候做一做，绝对会越来越乱。
　　乱到后来，聂祁在十二点时直接把自己房间里的双层床铺好，去敲周亦的门：“今天雷雨，我害怕，来我们家睡一晚上行不？”
　　周亦把头转向别处，聂祁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他说，好。
　　一样的回答，一样的语气，但不知不觉中，聂祁觉得，有什么彻彻底底改变了，周亦离得他更近了。
　　那晚他在双层床二铺睡得香甜，梦中似回到了从前。
　　窗外雷声大作，雨点噼噼啪啪落下，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