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宗后成了白月光》卧船不听雨

10、第 10 章

　　须弥界，幽都。

　　满地的血线由高向低处汇成一股小溪淌过虚妄宫中的冰瓷。

　　层层阶梯的王座之上，玄色帘幔半遮半掩出男人身形，风带起帘幔，一张苍白的脸显露出来。

　　“尊上回来了！”高阶之下，一位红衣美艳的女护法激动道。

　　无人回应，一片寂静中，只有血淌至她的脚下。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尊上受灵川的封印桎梏，不得妄自离开须弥界，往日都是以分神外出，此次强行以本体出界，需受九万重玄雷，七十二道锁链穿心，熔狱炼体之刑……”一旁立着的另一名年轻男子答她：“这是违抗神旨的代价。”

　　下一秒，仿佛是印证他说的话，凭空出现的劫雷打在大殿中央，帘幔下的人痛苦的低吼出声，阴翳处，投下数道蛇影，在空中扭曲，挣扎。

　　“尊上为何执意要去灵洲界，有什么事委派我们去就行了。”女护法听着，眼睛都快红了。

　　一旁的人摇了摇头，似是也不知情。

　　女护法是扶魔司新上任的大护法，对魔族的一切暂时都还一知半解。

　　眼见受刑结束，尊上又是一口鲜红的血映在地上。

　　“尊上！ ”

　　女护法满脸焦急，作势便要上前，刚要抬脚，身后的人却抓住了她的手。

　　他略带悲悯的看向女护法，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尊上不喜旁人靠近，尤不喜女人，你此时上去，会死的很惨。”

　　作为虚妄宫中的老人，想到以往那些人的结局，他神色严肃再度提醒。

　　“记住，虚妄宫中，有些红线不能踩。”

　　*

　　季千苏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嫁衣便再度回到青云城中，得赶快找到唐原，看看他那边有消息了没。

　　刚踏进青云城中，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灯火通明，满城警戒，砰的一声，一束焰火炸开在空中。

　　季千苏停了下来，这是向青云宗求助的信号，只有城中出现了大妖才会启用。

　　难道是扶魔司的人被发现了？季千苏想到了方才那个少年。

　　她没走几步，路上碰见几个熟人，刚想上前问问情况，那几人一看见她，立马吓的大叫出声，本是出来打水的，水盆都打翻在了地上，落了满地水，又急忙要跑，最后脚底生滑，摔了好几跤，连滚带爬的跑了。

　　怎么回事？

　　季千苏走到井边，荡漾的井水中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满头胡乱的珠钗早已散了，妆也在被紫袍少年按在怀中时掉的差不多了。

　　一身宽大的喜袍很没质感的垂着，又沾了很多泥。

　　这副模样，像是暗夜里索命的女鬼。

　　是因为这般才害怕她的吗？

　　一只鸟忽而撞上了一旁的树干，落进井中，井水激荡翻涌，季千苏的面容扭曲，变形。

　　不对。

　　她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朝赵家的赌坊跑去。

　　赵家的赌坊。

　　此时四面都装了禁制，每扇门前都贴满了安魂符，青云宗的修士正在疏散围观群众，现场被围的水泄不通。

　　仙盟的人都还未赶到，在场的不过是些青云宗的后辈，还发觉不到季千苏的存在。

　　季千苏一点隐身符，穿透墙壁进入赵府中。

　　霎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反胃，她一抬头，几十具尸体，被悬挂在穿堂的廊檐上，高矮胖瘦，从老到小，死状极为惨烈。

　　满府上下，无一生还。

　　是那少年的手笔。

　　果真是魔，秉性暴戾嗜杀，再好的面皮也遮不住内里的残忍。

　　扶魔司和歃血盟势不两立，恐是那赵老二做了两边的中间人，这才惹祸上身。

　　刺目的血色与喜字灯笼相映，季千苏闭上了眼。

　　赵老二要强娶她，这下全家死在她的婚礼上，仙盟若要调查，她是第一嫌疑人。恐怕城中百姓也已经认定了此事是她所为。

　　突然，她的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季千苏原以为是青云宗的弟子进来了，是以并未有所动。

　　她的功力，青云宗中能窥见她隐身符也不过师尊和长老，常人进来，她无需避让。

　　脚步声停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她感到身后一凉，似有一道视线锁住了她。

　　季千苏猛的回头，一株繁茂如云团的海棠花树下，一件青纱白衣被风吹起。

　　花树掩映，看不清人脸，但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把玩一枚铜匣，铜匣之侧，依稀可见未干的血迹。

　　这铜匣有些眼熟。

　　等等，那不是……

　　霎时，一枚飞针穿过海棠花树，朝季千苏而来，来不及多想，她遁墙而去。

　　而就在她刚闪身离去，一队堪神境以上的仙盟弟子便破门进入。

　　他们早在此处蛰伏调查，只是身着便衣，未显露身形。

　　“温师兄，是谁？”一位身着青云宗外门弟子服，掩了气息的仙盟弟子询问。

　　“季千苏。”和煦的声音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仙盟弟子闻之面色一变。

　　却是一声轻笑回应：“无需担忧，她已中了我的定位针，天涯海角，都逃不掉。”

　　*

　　薛筝醒时惊了一身冷汗。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被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那人额间点着朱砂，穿着一身最为简单的梨白色长裙。

　　而最是疼她的师尊，师兄都站在那人身边，她怎么唤也唤不过来。

　　“魂金纹莲要成熟了，只差灵犀骨，你就能回来了。”师尊轻抚着那人的脸颊，眼神中含着她从未见过的情意拳拳，似冰川裂开，生长出了一朵摇曳的花蕾。

　　这对薛筝来说是个噩梦，她从不希望将师尊与师兄的宠爱匀给任何人，即便是梦中也不行。

　　薛筝缓缓起身，丫鬟们伺候着她梳洗，她看着镜中的脸，头一回觉得有些恍惚。

　　她爱穿艳丽的颜色，爱将各种名贵珍奇的珠钗一股脑的都簪上头中，和梦中那人完全不一样。她是谁，为什么师尊和师兄都对她那般的好。

　　即便是梦中，也不行。

　　薛筝又想到了季千苏，她讨厌她，因为她从前也会分走师尊和师兄的目光，而现在她却被整个正道缉拿，想到这些，她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周速靠在门框上，眼圈下一阵乌黑，似是有些心事重重。

　　“师妹，我们该出发了。”

　　“知道了。”

　　她都忘了，此次下山，是为仙盟任务，遣他们在青云城中全面缉拿……季千苏。

　　薛筝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二师兄，昨夜没睡好？”

　　周速没答她的话，出神的想着什么。

　　她惯来受不了被人忽视，于是又喊了一声。

　　周速这才反应过来，却也只是敷衍的答了一句：“嗯。”

　　昨夜他的确一夜未睡，仙盟下发的通牒中说季千苏屠了赵家满门，他并不相信。

　　薛筝见他的神态再度游离，不满的撇了撇嘴。

　　却也就是这一刹那，她的脑中忽而嗡鸣一声，闪出一道她从未听过的声音来。

　　【恭喜宿主，绑定替身翻身系统】

　　翡翠点凤的玉簪一时脱手，啪的摔成了两半。

　　*

　　“仙盟通缉令，季千苏，赏银三千两。”

　　早市，青云城再度恢复了生息，摆摊的打开热气腾腾的蒸笼，赶集的吆喝着赶路人。

　　季千苏昨夜被一队人纠缠一夜，现下才好不容易甩掉。

　　她站在人群包围的中央，以帷帽遮面，看着新贴出来的告示。

　　告示牌上，上覆她肖像的通缉令尤为显眼。如她所料，现下满城乃至周边城镇都贴满了缉拿她的告示。

　　此事发生青云宗山下，性质恶劣，扶魔司行事不留痕迹，以她对青云宗那些酒囊饭袋的长老的了解，他们若查不出什么，极有可能就是让她背锅，将她处死，草草了事后给上面一个交代。

　　她将帷帽拉低，隐入人群中。

　　又有人来了。

　　她加快了脚步，走进坊间错综复杂的巷中，儿时捉迷藏，最喜欢的便是钻这些巷子，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些地方。

　　季千苏以为甩掉了跟踪的人，方舒了一口气，忽而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一条窄道中。

　　她屏住呼吸，正要出手，双指所捻的符纸燃起又在顷刻之间湮灭。

　　“汤圆！”季千苏看着面前玄衣少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全身无恙，松了口气。

　　“还好找到你了。”

　　唐原将手抵在鼻尖，示意她噤声。

　　季千苏领会其意，有人来了。

　　然此窄道乃是一处死胡同，他们无处可去。

　　季千苏朝侧边一望，看见一户人家的院子，院子中有一口井。

　　“下去。”她用口型对唐原道。

　　秋日清晨井水带着透心的凉意，寒气浸入骨髓。

　　季千苏一只手攀住湿滑的井壁，一只手拖在唐原的肩上，井口狭窄，他们被迫挨得很近，二人的发丝在水流中不受控制的交缠打结。

　　流水会掩盖灵气的气息。

　　井外的脚步声经过，愈来愈远。

　　季千苏松开井缘，忽而，脚步声一停。她一惊，来不及攀上井壁，猛的朝井水深处沉去。

　　这时，一只坚硬的手揽住了她的腰。

　　水波之下，她缓缓抬头，一时井盖的缝隙洒下晨光碎阳，在水的折射下，柔和的光斑打在唐原的脸上，临摹着他如峰峦起伏的侧脸，这幅画面太美，映入她的眼帘，一时令她忘记，他们躲进井中是为了躲避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