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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击剑 ...


  •   何道院,操场。

      从赛场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下小雨,如今红色的跑道都已经湿了。

      黑夜将世界吞噬,上方不见星辰。

      操场上一抹白色的身影,独自在里边奔跑。

      谢知行戴着白色的卫衣帽子,跑的迅速,雨水拍打在脸上,让人看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雨不断,如线般直打地面,她的白色卫衣被雨水侵蚀。

      周六,操场上只开了一盏白色的灯。

      她的腿迈开地沉重,大口地呼吸着,感受着上天对她今天堕落的惩罚。

      一圈,三圈,直至十圈。

      她的视线已完全被雨水模糊。

      她屈膝,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安的情绪让胃部翻山倒海。她几乎要干呕出来。

      眼前忽地一沉,就连唯一的光影也被挡住了。

      四周光线暗淡,世界混沌不断,谢知行抬眸。

      男人褐色的发下,那双如海般碧蓝的眸子,注视着她。黑色的西裤往上,那只有力,露出小麦肤色的手臂上撑着黑色的伞。

      头顶雨止,唯有不安的心跳。

      谢知行双眸颤动,眼泪戛然而止。二人此刻的相遇,宛如神明告示,一切经历,被赋予意义。

      谢知行下意识的往后靠,脑袋缩回白色的卫衣帽子里,像是畏惧面对这样的场景。

      她显得无助,同时想逃跑。

      “你怕了是么?”埃隆淡淡的望着她,眸子里储着失望,还有一些不甘。不甘这几周的相处,不甘这几周在她身上付出的沉没成本,不甘她的能力就此湮没。

      “你爱击剑吗。”埃隆再次开口,周遭温度低的可怕。

      谢知行带着哭腔,抽泣着点头“我当然爱。”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我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能有什么办法!”两人对话来回,谢知行猛的抬头,眼眶通红,看着他,像是在宣泄。

      “我控制不了对我自己的挫败感!我控制不了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弃的感觉!我就不该出现在击剑赛场!够了吗!”

      少女湿漉的头发黏在额间,半只身子已经湿透,埃隆将伞移过去,声量提高“所以呢!我放弃你了吗!”

      埃隆与她对视,眼神里是清清楚楚的坚定,不见半分虚假。

      谢知行鼻头酸涩,用力将他手上的雨伞打掉。

      黑色的大伞在她的拍打下,随即落入雨中。

      “你看到的!我不能再为你提供任何价值!”

      宛如最后的别离,她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嗓音沙哑,带着哭腔“放弃我吧,那是最好的选择。”

      谢知行往前走,埃隆的声音低沉,带着宣告的意味“竞技场上,我认可输的存在,却不会认可投降的存在。”

      “放弃是弱者才会有的行为。”

      “我会成全你的,所有注入你身上的努力,终将徒劳。”

      埃隆恢复了最初见面的模样。那天,击剑室昏暗,他的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节奏得当,宛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告诉她,他是她的新教练。

      谢知行停下来,扭身,快步走到他的身前,抓住他的肩膀,嗤笑“你跟她没有区别,口口声声说好的一切,在某一时刻都会成为谎言,你们都是骗子。”

      埃隆任由眼前的人抓住他的肩膀晃动,回答自如“从来没变的,是你。”

      谢知行紧皱眉头,埃隆的模样从未从她视线里移开。

      埃隆笑“被人背弃了,还选择原地等候,苦苦挣扎,没有一刻想着改变,也没想着为自己的热爱付出。自哀自怜,整天杞人忧天,将自己的依靠全盘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就连何璇都懂得及时止损,即使她选的是一条不光明的路。可你谢知行选的那条就是光明的路么?你拿什么来证明你的路更加光明。你值得她后悔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她陷入深思,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懵懂的意识告诉她,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管是和谁相处,都会轻易地将人放入中心位置,将人变成了依靠。

      一旦人要离开,自己就像没了灵魂的躯壳,在世间漫无目的的行走。

      二十一岁的年纪。宛如春季疯狂生长的嫩芽,不断向上攀爬,大口大口地吮吸无垠天地间的空气。在勇敢与坚毅中,也藏着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踌躇,不安。

      大量的努力,伴随着大量的徒劳。大量的陪伴,与之相反的是无尽的孤独。

      这对二十一岁的谢知行来说,这一棘手的人生课题实在是太难了。

      雨滴在昏暗的灯下穿过,如箭一般跌入水渍。黑色大伞的另一端垂向她的那一端,撑伞者后背也湿透不已。

      少女抬起脑袋,眼神仿佛受到严厉的制裁一般,抬起那双布着红色血丝的眸子,像是求助一般,盯着眼前的埃隆。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

      *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这天终于舍得晴了。”女教练袁一颗插着腰,站在击剑室的最中央的位置,垂头跟身旁的埃隆说话。

      “李杨给我跑快点!早餐没吃饱吗你!带个操跟个老头一样。”袁一颗大声呼哧,埃隆戴好黄色的哨子,站在了她的旁边。

      埃隆的眸子在人群里搜寻,袁一颗瞟了眼高她足足一个脑袋的埃隆“值得吗?放弃澳洲的带教机会,跑来这儿教一个落魄冠军。”

      袁一颗盯着人群里的谢知行,她跟着大部队围着击剑室跑操,眼睛肿肿的,状态很不好。

      三周前,他接到一通电话。那会他还在家里休息,两日后就要去往澳洲授课。

      何道院副校长刘昇是他的大学舍友,两人在对话的过程中,埃隆得知,何道院最近却教练,尤其是一位冠军选手的主教练离开,让击剑部的战绩有所下滑。

      击剑部向来是何道院的传统项目,尖子选手数不胜数,辉煌历史更新至今。

      “这小孩叫谢知行,二十来岁的小女生,但在击剑方面才华很好。只是主教练的离开,让她整个人萧条下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本是一通平平无奇的叙旧电话,但埃隆在听到消息后,心里却紧了起来。

      十年前,他年轻气盛,击剑冠军一路直达德国。彼时家境困难,不得不勤工俭学,一面在德国精进击剑技术,一面在体育学院任职教练。

      莎莉,卷发棕瞳的小个子女生,酷爱击剑运动,从小就励志要成为奥运冠军。在他成为她的主教练的时候,她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莎莉,也像今天的谢知行一般,意气风发,战无不胜,有着青春独有的锐气不羁,埃隆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好景不长,在成为国家选手的途中,她被检测出了胆管癌。这对于一个极其热爱击剑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多么致命的事。

      当医生站在病床边,带着口罩,字正腔圆地宣布,她无法再击剑的时候,她眸子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对于奥运冠军的期许,对于击剑的热爱,对于生活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莎莉这个小孩特别可爱,平时对待人,总是笑呵呵的,不愿将悲观的情绪传播给别人。

      埃隆记得很清楚,医生宣告再无可能击剑的那天,是自己亲手去花店,为她买了一束她最爱的坦尼克,那束坦尼克还未盛放,静静地被插在纹理清晰的玻璃花瓶内。

      病房不大,一张床和一个柜子,还有放置于窗边的白色长椅。

      阳光穿过白蓝条纹的窗帘,带着风,和秋意,走进病房。

      像是上帝的抚慰,在听到医生的宣告后,她流出了第一滴泪水。

      银质的佩剑被她侧着环抱,她缓缓蜷缩在剑里,光看背影都感到了无助。

      上帝总是这般捉弄人。

      给了她爱上击剑的机会,又亲手将她的梦掐灭。

      埃隆站起身,盯着那道背影,他健硕的身姿,替她挡住了一片的阳光。

      她扭头看向他,泪眼婆娑,带着哭腔,打破印象里那个一向笑着的少女,用一口地道的德语说“教练,别担心我。我获得过幸福,那就足够了。”

      埃隆眼眶逐渐红润,三十岁的他,也经历过了不少的事,但面对真诚又炙热的情感,他还是变回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将永远倾倒于真诚与炙热中,哪怕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自那以后,埃隆几乎是天天跑去病房看莎莉。

      在没人时候,隔着病房的门往里面看,总是能看到日益消瘦的莎莉拄着拐杖,手上拿着那把银质的,细长的,印着国家队标志的佩剑。

      她夹着双腿,吃力地抬起手臂,软绵绵地往上空刺去。身体虽虚弱,眼神却不能掩盖热爱。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对击剑的感情,依旧生生不息。

      莎莉喜欢晴天,她总说,在晴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奔跑,大笑,拿着抹茶冰淇淋在校园里接受别人羡慕的眼神。

      在埋葬莎莉的那天,老天爷仁义的放了个晴天。

      偌大的墓地,莎莉的墓碑立在土里,墓志铭上刻着她最后的话“生活的本质,击剑与快乐——莎莉。”

      埃隆黑色西服穿的板正,将那支盛放的白色坦尼克放置于黑色的墓碑前。

      白色的坦尼克在黑色墓碑的承托下,绽放鲜明,带着独一无二的魅力。

      像是莎莉一般,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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