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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朝堂风云 ...

  •   李承泽被温言对着和尚骂贼秃的行径激怒,枯皱的手扬在半空颤颤巍巍指着温言,江重锦咳嗽一声,以做告诫。

      展角七扭八歪的动着,李承泽一回头就看到右方以江重锦为首的武将,全数虎视眈眈的审视着自己,赤绯朝服上的走兽各个张开血盆大口,穷凶恶极。

      江重锦身上的麒麟,尤甚。

      李承泽不免发怵,右侧武官都是随先帝驰骋沙场的老将,皇帝宋元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不仅仅有着君臣之情。

      况近些年来新上任的武将也都是老将带出来的兵,忠孝两全,自会站天子一派,尽心辅佐;

      不敬的手落下,捶打在一侧的朝服上,他出神思忖。

      这宋远景尚未娶妻立后,家中有女的武将都想承先帝之情攀上国亲皇戚,飞上枝头做凤凰。

      可以这么说,宋元景一日不立后,这支持他的将领,便会死咬他不放,看家狗护食一样。

      李承泽狡黠的眼珠子打转溜,一瞬间来了底气,也不装了,怒喝道:“那女子着几块破布裹身胆敢出街,就该想着多少豺狼虎豹等着分食她!招摇过市!属实败坏宋元风气!”

      宋元景有将领,然摄政王有虎符!

      一符在手,宋元王朝数百万大军悉数听令,饶他宋元景有再多空头将相又如何?排的了兵布的了阵吗?

      宋元景有武,摄政王傅尘亦有文,除那混账温言外,谁人胆敢不听摄政王吩咐,天下迟早官复其职,傅姓当大!

      这!便是他李承泽的底气!

      温言冷眼扫来,历道:“青天白日下口出狂言,李学士常年亏虚还能亏了脑子,我瞧你也该告老还乡了。”

      李承泽欲要出言反驳,温言不给他机会,陡然拔高音量,盖过他唇齿压出来的片言:“李为当街强抢民女这事,一日之内被各大茶馆的说书先生奉为座上宾,若是不信,下朝后你可敢不乘轿撵,去那长安街走上一遭。”

      李承泽汗如雨下,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他糊涂,冲动下抖出心里话,眼下成了缚地为牢。

      皇帝身侧的傅尘看好戏的神情和他对视上,他耸耸肩,李承泽只好迎难而上,妄图从温言嘴下讨的一点儿巧来。

      “说书人惯会空口无凭,市井布衣也就是听个新奇,他们哪里管得事情来龙去脉,去费心思求证根本?”

      温言挺身站在最前侧,方才李承泽和傅尘的互视从他这个位置正好尽收眼底,温言先是双手持扯笏板请示天子,才扯唇讥讽道:“依臣见得,李学士嘴皮子利索,头脑清晰,内阁学士做不得,倒不如去市井闹市当一清闲的说书先生,还有人拿钱捧着,甚好不过了。”

      李承泽被激的头发上指,不顾礼法吵道:“温言小儿你!你这是大逆不道!忤逆长辈!”

      忤逆一出,朝堂上言论四起,低声悄语的,展角时不时碰撞的声音也被淹没在其中。

      温言不怒反笑,怼道:“李学士一会儿给我安上旧朝思想的帽子,过会儿又给我按了顶维护不当衣着的帽子,现下,又来了顶忤逆长辈的。”

      “呵,李学士——你当我是东海的哪吒啊?三头六臂呢!?”

      他川剧变脸似的,从怒到胆肝欲裂,吼出话来震的百官无一人敢言,待到堂内鸦雀无声,霎时又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无所谓模样。

      “李学士,人在做天在看,你儿的破事就是一坨屎,也胆敢摆弄到朝堂之上让人评理,你有口难辩!人姑娘就算浑身赤裸也轮不到你去评头论足,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这不是你府上的院内争宠,全凭你一人决择。”

      他说的轻巧,面上还笑着,红润贝齿泄出的话句句诛心。

      李承泽被掀了蔽体的衣物,暴露在众人面前,一时嘴唇干涩,心头一片恐惧,连手里的笏板都险些拿不稳。

      噤若寒蝉,没人敢帮李承泽开脱。

      温言温声细语同你说教你不听,反其道而行之逼他做怒言,造成如今这局面,纯属李承泽作的。

      也不想想,共事些许年,温言是什么样的人?拿他博自家主子欢心,怎么敢的,谅是孔太尉都没这胆子,他一内阁学士,敢和巧嘴皮子的温大丞相一较高下,夺舍了不成?

      江重锦头戴乌纱帽,仰首对上龙椅上的宋元景,二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勾唇,打定了主意要坑害李承泽。

      江重锦先宋元景一步开口。

      无他,纯粹的想再呛李承泽一回散散温言的火儿,也是帮着温言出口气:“李学士,此等称得上忤逆,那你可要听清接下来的话了。”

      李承泽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江重锦千刀万剐。

      “朱文公曾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一理,却搞大了儿媳妇的肚子,因此案朱文公一落千丈,理学被后世称为“伪学”,他的弟子也因此不得录用为官。”

      宋元景饶有兴致的捻了捻唇角,静待佳音。

      “前年巳月,大公子李末携夫人朱氏投河自尽,河流急湍,捞尸人下河寻觅多日也未打捞上来,这事还引起坊间骚动。”

      江重锦故意没说全乎,留了一半。

      那事儿何止是坊间,朝堂上都各抒己见争论不休,礼部尚书朱再清更是早朝时直挺身子晕倒了去,久日卧床不起身体病骨支离,足足五六个月从堪堪上朝。

      话落时,江重锦看了眼被户部尚书搀扶住半条胳膊顺气的朱再清,正要言道下去,李承泽出了声,稀疏的豪眉皱的打结,气急败坏道:“嗬,这是找不着说辞了,揭起短处来了。”

      江重锦失笑摇头,道:“这不是短处,这是家丑。”

      众臣哑然,分不清怎的争着争着给争偏了。

      这回江重锦说的很快,压根不给李承泽插嘴的机会:“朱文公搞大了儿媳妇的肚子,你内阁学士李承泽也搞大了儿媳妇的肚子!”

      “你胡说!”

      李承泽尖嗓子吼道,一抹红浓酒烧了似的爬上全脸。

      “朝堂之上!天子坐明堂!江重锦!你别当打了胜仗赢得了赨州就能趾高气昂了!和温言沆瀣一气抗一抗是非道理也就算了,怎轮到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来污蔑本官!”

      江重锦也不让他:“乳臭未干?李学士,你去数数乱葬岗有多少具尸骨是我砍杀的,赨州地界是谁策马在前冲锋陷阵带领大军拿下的!你逼迫儿媳与你鱼水之交时我在军帐里排兵布阵!你亲口告诉李末朱氏怀了你的种时我在挥刀杀敌!乳臭未干也轮不到你这等下做之人来评判!”

      “你……!”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李末和朱氏两夫妻的尸骨还是我派人葬下的,合为一墓孤零零的躺在赨州嘉川江左畔!李承泽,你逼死嫡子专宠庶子!枉为人道!”

      嘉川江发源于蘅都,一路向北流经过闽都、邯城、沥泽等地,沿左朝向西流,途经邻国边境;曲折蜿蜒过羲都,又与原先流域相交,汇聚下游赨州一带,赨州水源减缓,平原开阔,游牧民族迁北驻扎,靠水而生,和元禧朝大小是非不断。

      赨州处嘉川江下游,横跨元禧多地后达到赨州,因水流并不似上游湍急,故而被打水的士兵发现,夫妻二人才得以入土为安。

      李承泽被戳破,吓得不敢言语,唇发白。

      “江小将军……吾女……在江哪处啊?”

      朱再清倚在户部尚书身上,凹下的颊肉上淌满了泪,目光涣散的颤声询问。

      江重锦平定了几个呼吸才道:“嘉川江下游附近有个昌寨村,葬在了村西头。”

      朱再清不死心,又问:“小将军,那……”

      “……那当真是吾女吗?”

      朱再清哽咽,褪下官服他也只不过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本是享天伦之乐的年龄,却被官场漩涡卷入,受尽折磨。

      “是……朱凩认的,他还在那儿等您。”

      朱凩——江重锦的副将、朱再清的儿子、朱氏朱妤的胞弟。

      “接……”

      朱再清颤颤巍巍向宋元景行礼:“陛下……臣,斗胆,…接臣的女儿……”

      “朱爱卿不必担忧,朕以派人去赨州了,想必几日后便能回京城了。”

      宋元景的话像是一枚定海神针,让气息奄奄的朱再清逐渐平复心神。

      “王福安,扶朱爱卿到一旁歇息,再去唤太医院的人来。”

      “奴才领命。”

      群臣沸鼎,一时间议论纷纷,李承泽处在风口,站立难安。

      趁王福安小跑至朱再清身旁时,宋元景得了空,悄声探头道:“摄政王怎的光看戏?不插足插足?”

      傅尘拇指微扣,毫不掩饰的注视着宋元景柔和的侧脸,半晌才哑声道:“他死有余辜。”

      宋元景惊诧不已,扯开嘴角面朝傅尘问:“当真!?”

      话里话外都是对傅尘确凿的不信,恍若笃定这是傅尘败了的丧气话。

      傅尘闻言冷了脸,又换上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神情。他扭过脸去,专心看台下风云,不再理会宋元景。

      “这可是你说的。”

      宋元景俯身凑近傅尘吐纳喷息,随后折回身子正坐在髹金漆云龙纹宝座。刹那,含情凤目变得凌人,端起了皇家威仪。

      “肃静!”

      方才还散乱如麻的宦臣瞬间站回原处,清一色的乌纱帽展角连展角,眺望下去,分外舒适。

      “内阁学士李承泽。”

      李承泽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出列,迫于形势,只得颤巍踏出。

      乌纱帽不连了,看的不大舒爽,宋元景不满意的“啧”了声,展角先是晃动,续后才归于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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