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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虚幻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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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觉得很是稀奇,从前都是寤怀照顾他,如今反了过来,竟然生出一股慈爱的感觉。
对比他当初那般失态,昏迷的寤怀很是安静。
没有睡梦中的呢喃,也没有不受控制的四肢,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早已平稳。除了身体依然稍显冰凉,一直冒冷汗以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一般。
栖梧摸着寤怀的额头,小声道:“我回来了。昆叔已经被师父劝走,回去休息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你要不要睁眼看看我?我没受伤哦!”
我没受伤哦,可你怎么醒不过来了?
如果你能听见,是最好不过了。
寤怀轻轻地吸气,再轻轻地吐气,毫无醒过来的迹象。栖梧只得回想昆叔说的话,弹了琴,趴着睡了一下午,着凉了?
趴着睡一会就着凉受风了?寤怀的底子很好,这根本不可能!
府上的老人大概是介意身份,不便碰琴,栖梧倒是不怕,他觉得问题肯定在琴上。打开琴囊,决定自己弹弹试试。
确实音色不错!鼙鼓音很重,共振极佳,上准音丝毫不尖锐刺耳,难得的好琴。几曲弹下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难道想错了?
床上的寤怀,也没因为琴声而露出任何难受或者陷入梦魇的迹象。他像是活着,又好像不在这里。
没有进展的栖梧也只得把琴收好,重新坐到寤怀身边。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可好?”
最可怕的不是治不好他,而是根本知道他怎么了。哪怕栖梧不懂医术,也知道这样的状态极其不正常。
寤怀不是生病了,一定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他不是说府上有家主的禁制旁人不容易进来?
这家主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会不会所谓的禁制就是随便说说?毕竟栖梧出入齐府从来没有受到过阻碍。不光他,姐姐,珠翠不都进来了,还有隔三差五拜访的各路客人,也没什么事啊。
“管他禁制有用没用,你到底快点醒过来啊!”
并没得到任何回应的栖梧很是后悔,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在一起的话,就算不能制止现在的情况,至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毫无头绪,只能干着急。
栖梧俯下上半身,在寤怀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亲吻。
“我不跟你闹别扭了。等你醒过来,你想亲就亲,我不躲了!”
栖梧觉得寤怀听见他这么说,一定会“噌”地坐起来,然后把自己拉到他怀里狂亲。虽然会有点害羞,但只要他能醒过来,亲几下也没关系吧……
可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寤怀并没有如栖梧所想那般积极地示爱,他还是一动不动,浅浅地吸气,又浅浅地吐气……
栖梧一下子就泄气了,情绪开始失控。他抱起寤怀的上半身,使劲摇晃,“你醒醒,不许睡了!”
寤怀毫无力气的身体,让栖梧更加狂躁。
栖梧捧着寤怀的脸,对准寤怀的嘴唇深深地印了上去。好像是想分点气给寤怀,又好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那股没由来的怨气,完全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许久,没有收到任何反馈的栖梧,绝望地放开寤怀。
寤怀的身体失了支撑,眼看就要重重砸回床上,栖梧赶紧伸手拉住他。一边小心把寤怀的身体放平,一边责备自己为何如此不仔细,差点让他磕了头。
折腾了一通毫无收获的栖梧,内心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和师父查刘诚查了一天,虽然有些收获,明明想回来告诉寤怀,让他不那么着急担心。没想到,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身体再累,也比不过心理上的煎熬。
望着醒不过来的寤怀,栖梧也想就这么陪着他一起睡过去……
小心拉开寤怀的被子,尽量不让他受风。两只手伸进去握着寤怀的左手,至少,这样他能暖和点……
寤怀的手并没因为栖梧的搓揉而变暖。栖梧明显感到因为碰触了寤怀,从指尖开始有一股凉意,随着血流扩散到全身。
这股直冲心脏奔去的寒冷,也让栖梧很快趴倒在寤怀床边。
当栖梧睁眼巡视四周的时候,碧绿的林荫和潺潺流水让他立即明白过来,他没有真的醒来。
隐约能听见琴声。摸过很多琴的栖梧马上就辨别出这音色并不是来自寤怀那张所谓的家主的琴。
顺着声音往远处看,果然看到有个很是俊朗的男子在悠然自得地弹琴。他的旁边,有个同样好看的清秀男子,一脸满足地听着。
这两人是栖梧没见过的,为什么会看到他们,栖梧也并不在意。他只想四处找找,也许在这里能找到无法醒过来的寤怀。
四处搜寻的栖梧,很快被弹琴的人发现了。那人闪到栖梧跟前,吓了栖梧一跳。
毕竟是他擅自闯入的,栖梧还是有点理亏。但他并未做什么坏事,于是整理情绪,对着来人行礼。
“在下并非有意闯入,只是醒来就发觉已经在此处了。想着找回自己的朋友,一起回去。”
对面的人重复了一句:“朋友?”
从神色上看,这人好像并不太在意他闯了进来。
谈话间,方才只是听琴的男子,也落到了栖梧面前。他看栖梧看地很认真,眼神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很多遍。
回头对弹琴的人说:“没想到,姐姐的后代,都这么大了……”
栖梧当然不知道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两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忙找寤怀。
弹琴的那个人回头望着自己的友人,问道:“可是想帮他们?”
那人点点头,“总觉得,见到跟自己有关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弹琴的人有点失望,又问:“只有我还不够吗?”
虽是在反问,听起来却是满满的撒娇味。
清秀男子敲了敲弹琴男子的额头,责备道:“怎么拿自己跟孩子们比呢?”
这两人很是恩爱,但是栖梧现在真的没有闲暇顾别的,着急地问:“请问二位,可曾看到一位比我稍微高一点,壮一点的,年纪差不多的男子?”
弹琴的那个面色突然凝重,很认真地盯着栖梧问:“你说你们是朋友?”
栖梧用力点点头。
“只是朋友,可要不回他。”
栖梧听懂了这话,赶紧追着说:“你知道他在哪里是吗?请告诉我,我一定要带他回去!”
但是弹琴的男子根本不给栖梧留机会,他闪回了他弹琴的地方。栖梧心知这样轻巧的身手和速度,他是追不上也打不过的。
清秀的男子倒是没有离开。
“你只是把他当朋友的话,我想,他是不会把人还给你的。”
栖梧仔细分析这人说的两个“他”,分别指谁?应该是说,自己只是把寤怀当朋友的话,弹琴的人不会把寤怀还回来。
这是认识寤怀的人,和琴有关。弹琴的说不定,是他们口中说的“家主”,长的清秀这个,是家主的恋人?
不会有其他可能吧,哪能莫名其妙蹦出来毫无关联的人?
栖梧大胆地问:“您是寤怀的家人吗?”
清秀男子摇摇头,“不是哦,你才是我的家人。”
栖梧想到方才这人说“姐姐的后代”,这人是自己母亲的兄弟?自己的舅舅?
“您是我的舅舅?”
对面的人还是摇头,轻笑着说:“不是哦,我只是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你们那个世上的人。”
这话栖梧就更听不懂了,满脸疑惑不知道该问什么。
清秀男子看着栖梧稚嫩的样子,也不忍心跟他卖关子,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示意栖梧也坐下,慢慢说。
“寤怀擅自窥视了华予的命格,看起来是没什么影响,实际上伤了元神。相当的不划算呢,既帮不了华予,也搭上了他自己。如果不干涉,他会比慧翎先走。
他想让慧翎有个善终,所以,不会让寤怀走在慧翎前面。”
清秀男子指了指对面弹琴的男子,“他”就是指家主吧。
婆婆?想让婆婆有个善终的意思,是指,儿孙满堂,享天伦之类,所以才捡回了他们三个?
“可是寤怀一直昏迷不醒,婆婆不是更受伤吗?若是婆婆真的比他先走,难道要让婆婆带着遗憾而去吗?这算什么善终啊!”
“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可说到底,华予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人盯上?”
被栖梧这么质问,清秀男子也不生气。
“就像寤怀窥视会被反噬。我告诉你,我们都会有难。我自是无所谓,你呢?反噬并不一定是元神受损哦,总会付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代价。
我猜你并不在意付出什么代价,不然你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过来人的一句忠告,命只有一次,死了就真死了,没法重来,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栖梧并没被他说的话吓到,虽然道理是没错,可是这不是有漏洞嘛!
他直接问道:“那您呢?您不是说您是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我们这个世上的人吗?那为什么我能看到您?”
清秀男子指了对面的家主,有点害羞地说:“因为你算是我的亲人,他才能放你进来。
也或者,他也想救寤怀,只有真的救了寤怀,慧翎才算是有善终。”
栖梧紧追不舍,“您的意思不就是说您是例外吗?那为什么不能对寤怀例外呢?”
清秀男子被栖梧问得忍不住发笑。捡了个石头扔到溪水里,溅起的水花和涟漪慢慢荡漾开去。
栖梧是聪明人,他知道这人是想说影响是会一直存在不可轻举妄动。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寤怀可以醒过来就好了!
清秀男子也看得出栖梧在想什么,制止了他。
“不可以哦。你的想法是不可以的。
他为了留住我,不让我消失,做了很多……好的,坏的,不计其数……但是没有用的,我还是死了,活不过来的。
你看到的我,只是个他想象出来的影子。只是思念太过沉重,于是影子也有了和原主类似的人格。
不会觉得疼痛,也不会变老,时间就这么停滞了。
是不是觉得两人就这么待在一起很美好?
美好是真的,但伤害是持续的。
没什么比活着的时候珍惜身边人来的真实。
最不能接受我已经死了的人,是他。他只不过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在自欺欺人……”
栖梧的脑子完全跟不上这人的节奏,即便如此,他大概也听明白了。
家主是真的很厉害,厉害到可以凭空塑造一个能被别人看见且有自主意识的影子出来。为了留住这个影子,才有了这个幻境?
而自己是因为和清秀男子有血缘关系,又握着寤怀的手,才没被他驱逐出去。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执意带走寤怀,只是凭空消耗寤怀的寿命,加速他的死亡。
“寤怀,还可以活多久?”哪怕知道不会得到明确的答案,也忍不住想问问。
“这是能说的吗?”
栖梧低下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既然来了,哪怕真的不能带他回去,看一眼也好啊。
“我能远远看看他吗?”
清秀男子摇摇头,“他肯定会想跟你回去的。所以,不会让你们见面。”
“意思是,他在这里是清醒的吗?”
清秀男子摇摇头,不否认也不确认。
“为什么呢?不是家主把寤怀捡回来的吗?为什么不能像照顾您一样,也照顾寤怀呢?”
“生命是伟大的,值得尊重的。
并不是拿别人的命就能置换一条命。哪怕别人的命没了,也换不来自己的命。
寤怀关心华予擅自触碰禁忌,没人能帮他。
为了把他留在这里,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关心寤怀,我也关心他;你不想寤怀死去,我虽然只是个影子,也不想他凭空消失。
你待的时间够长了,回去吧!”
栖梧再次睁眼,看见的是寤怀的床帏,回来了。
可寤怀,还是睡的很香,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