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鸾倒凤》提灯散人

6、脱困

　　谈判陷入僵局，这场和谈在众人的眼中仅仅只是利益之间的博弈，没有人会想到会有意外。没人知道，雁落山，蔺朝阳等人的状况远远不想他们预想的那般安全。

　　清晨，烟雾蒙蒙能见度很低，北风萧瑟，裹挟这阵阵寒意，无孔不入。山谷间，残余的篝火逐渐收敛余温。土灶里焰火烧得很旺，干柴发出噼啪的脆响，唤醒寂静的清晨。锅炉里渐渐弥漫出一股股食物的香气，引得在夜间麻木的人们重新回归人间。香气随着晨风慢慢升空向四周飘散。

　　“唉，你说他们还能坚持几天啊？”趁着吃饭的时候，人聚在一起难免交头接耳。只见其中一人一手啃着大饼，嘴上含糊不清的问道。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二十多天了，山上的人根本没有什么物资补给，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只是每次试探的时候都有人回应，真是叫他们好奇。

　　房一孔对于蔺朝阳等人的急救物资的命令并没有真的传下来，或者说有人做梗，这道命令并没有得到实施。然而，两头的人是不知道的，他们都在恪尽职守的尽着自己坚守的本分。忠诚，有时候也成了刺向他们的利刃，而且得不到同情！

　　“谁知道呢？我看他们就没有和谈的心思。”另一人不屑道，他们也没有想到有蔺朝阳这一个人质，大靖的官员还敢拿乔，当真是一点不把他们这些军伍当人呐！大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要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再想想自己，军伍之人，难免凄凉。

　　“去，这是你们该操心的吗？吃完赶紧回岗位上去，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小头目见众人窃窃私语越聊越起劲不由得闯进来打破他们间的氛围，随后回到领头的将领身边，他也想问问情况。

　　小兵们一哄而散，哪敢和上官较劲啊，也就是人聚在一起难免叭叭两句。

　　雁落山，蔺朝阳等人的状态确实不好。他们本就是被匆忙逼上来的，什么准备也没有。吃的、喝的、用的，所有能够维持生命的物资都极其缺少，雁落山上还是这么一个情况，更是令他们的境况雪上加霜。

　　饥饿与严寒时刻在考验着他们，伤员也得不到很好的救治。即使队伍里幸运的有两个军医，然而缺医少药，也只能粗暴的对待，至于结果，各安天命。在这弹尽粮绝的境地，人有何用呢？能吃的早就被吃了，还有这山间少许藏匿的生物，无论有无毒性，也被他们早早的挖掘出来，成了果腹的粮食。雁落山啊雁落山，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要尽力的活着。他们之所以愿意坚持，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和谈的可能。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他们身上的责任有些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承担，又怎么敢轻易去死呢？大义固然凛然，他们在乎的又会有谁比他们自己更加在意。放手？又怎么敢放手呢？他们也只能期望和谈早日达成，还给他们一片安宁。

　　时间一日日的流逝，山下的敌军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他们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又该依赖谁呢？他们被隔绝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希望、失望、忐忑、担忧、愤慨、落寞、孤勇，他们只能知道这些，如萤萤之光辉，纤薄脆弱。若再无有生机，他们也只能如残烛一般平庸地燃尽生命的火焰。

　　蔺朝阳征战一生，什么样的情况没有经历过，没想到临了，还要换着花样戏弄他。命运啊？‘公平’二字，在哪里呢？他的这些士卒们，又该何去何从？他们还那么年轻，期待在他们身上还未展示出力。他们还未曾经历人生的种种变化、未曾经历生命的辉煌、未曾老去。怎么可以平白的就这样在这种地方平淡的落幕。

　　和谈，想来比他们想象中进行得更加的不顺。他们不愿意去恶意揣测自己信奉的君主，这除了会让他们困苦、怨恨甚至于走上歧路外并没有任何帮助。只是眼下，他们确实不能再期待了，他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天还未破晓，晨雾中透着清冷的蓝，一队人马于寂静中下了山，偷偷潜入敌军的外围。长刀露出了寒芒，染上了殷红的血液，寒冷让热血很快的凝固，留下死亡的印记。

　　动物常常优先于人的警觉。战马躁动起来，嘶鸣声惊醒了北离的守军。战士的素养都是十分优秀的，然而，对于战争，稍许的时机便足以成就很多事情。蔺朝阳等人很快抢了马匹疾驰而去。

　　北离的守将自然不会叫他们轻易逃脱，很快便上马，一边干扰一边形成合围之势，将他们团团围住。困兽之斗，优势很明显。然，越是这样，越是容易让人游走在自负和警惕的两个界限。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包围圈也越来越小，成败好似已然注定了，难免容易叫对手放松警惕。

　　蔺朝阳等人聚集在一起，阵型眨眼间便变换了形状。蔺朝阳忽地一勒缰绳，战马长鸣，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脚一蹬便十分凶猛的往前冲去，长枪开道，划落一片血雨，勇武、热血。军阵两边是相互依靠的队友，互相扶持。沿着这一个缝隙，竟真的冲出了包围圈。

　　马蹄踏在清晨寂静的土地上发出阵阵声响，宛若奔腾的巨浪不知疲倦，充满了力量。黑色的鬃毛在空中挥洒出一道道波纹，好似生命的赞歌。

　　红日破除云层，终于显露了真容。云雾散尽，云霞弥漫，大地裹上了金装，破旧的铠甲也变变得神圣瑰丽。身后紧追不舍的追兵，纵然连绵不绝，好似乌云压城的紧迫模样，在这一刻竟然显得萧瑟、单薄起来。他们再也追不上他们了！

　　雁落山和大靖的营地相距并不是特别的遥远，战马飞跃间不肖几多时辰，便遥遥望见大靖的旗帜。奔腾的马蹄声引起了瞭望台上侦查兵的注意。

　　“大将军！是大将军回来了！”侦察兵急促的高声呼喊着，敲着铜锣，手舞足蹈。

　　信息很快在营中传来，引起了无数的骚动。接应的人马急匆匆的集结朝着营地外而去。北离的骑兵见此情景，不得不撤兵回城，这一次是他们失利了。

　　“大将军！”双方碰头后，卢世安等人下马敬请，心中则是感慨万千。蔺朝阳等人竟然能够突围出来着实令人意外，虽然看着都是残兵余勇的落魄模样，但终归是回来了不是。

　　“先回营。”蔺朝阳坐在马背上沉着道。

　　“是。”众人翻身上马朝着营地而去。

　　军营因为蔺朝阳等人的回归欢呼不已，军心大振。

　　赵不虑等人得知消息也是走出营帐前来迎接。蔺朝阳看着他们内心强压着波澜，下马恭敬道：“见过瀚王，周大人，泰大人。”

　　“好好好，没想到大将军竟勇武至此，此番，我大靖必胜。”赵不虑亲切的扶起蔺朝阳大笑道。

　　与他们的欣喜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这些随着蔺朝阳从雁落山归来的人，他们的脸上只剩下麻木，没有一丝归来的喜悦。

　　“多谢王爷赞赏，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蔺朝阳半是客气半是埋怨。

　　“大将军过谦了。此番归来，我等必叫那房一孔授首以慰众位将士的在天之灵！”赵不虑信誓旦旦道。

　　蔺朝阳也不欲争辩，房一孔的头颅他是一定要取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将将士们安顿好。这些跟随他的人每一个好的，他们需要休息和医治。

　　蔺朝阳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们都需要休息。他们心中还有需要发泄的愤慨，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养精蓄锐。

　　房一孔接到黑骑营回城的消息的时候脑中嗡的一声，好似有一根弦断了。

　　“郑将军，你们怎么回来了？”房一孔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紧张中带着慌乱。

　　“将军，蔺朝阳等人突围了。”姓郑铎自责道。

　　“这怎么可能？我们正在和谈，他们怎么会选择突围？”房一孔不可置信道。如果要突围，何必要等到现在，不就是不想做鱼死网破的挣扎吗？他已经提供了物资，蔺朝阳等人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郑铎心里大概有数，但看房一孔的模样又觉得不解。人都快饿死了，他们谈判迟迟没有一个结果，蔺朝阳选择破釜沉舟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毕竟是当世名将，若真如此窝囊的死去，又何尝不令人唏嘘呢。当下便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能从重重包围之中突围，还是自大了。

　　房一孔听完心中咯噔一下，忙命人去调查情况。相关的人员早就隐匿了行踪。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小人算计，只是他们是怎么掌握信息的，这其中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幕后黑手又是谁？有什么目的？一团团迷雾蔓延在他的心间，看不破，窥不透。

　　如此看来，所有的一切早就在有心人的心中安排好了。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呢？他们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这一刻房一孔前所未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