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簿》鹿死星辰

71、第 71 章

　　碧婆萝一路追踪，将麦青追得在医院大楼外壁四处奔爬，他手腕上卷住的金蚕丝线越来越长，在黑暗中拉出一束金色的光瀑。

　　万曈曈从窗口跃出，沿着空调外挂机从另一路往下攀爬，试图堵截麦青，可惜这凡人技不如人，只会添乱。

　　“你小心！下来干嘛！”林守岁简直气急败坏，碧婆萝分出一支朝万曈曈冲来。

　　麦青被林守岁铺开的碧婆萝挡得在外壁立面上逃窜，而万曈曈从另一侧挡住了他的去路，麦青指尖射出金蚕丝线如蛛网般缠住外机支架，用力一扯，螺丝瞬间从墙面挣脱出来，万曈曈在外机上一个侧身踩空，脚底一滑失去重心，眼看就要从四楼高处往下掉，命悬一线之际碧婆萝随着林守岁焦急的喊声飞驰过来捆住万曈曈的腰。

　　这普普通通的医院住院楼外就这样剪不断理还乱地挂上了“蚕丝侠”“藤蔓侠”和什么技能也没有单靠蛮力的人间壁虎侠。丝藤纠缠，将这栋住院楼快缠成了绷带楼，乌啼月从楼上洒下一把竹叶，从一生万，竹叶生成了障目术，以至于于芝芝跑到楼下准备接应时抬头望去，竟然一片浑然的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人去哪儿了？”于芝芝疑惑万分，身后紧随而来了那位高大的白大褂，赵宁河被于芝芝卷进这做戏的“乌龙局”里，满头雾水不说，竟然对貌美如花的于警官痴痴紧跟，想把这出戏看到最后。

　　赵宁河道：“你们领导不会出事了吧？”
　　“不可能，”于芝芝抬头看了看乌黑的住院楼外墙，道，“那家伙可能已经跑了，我四处去找找。”
　　“哎于警官，你慢点，这里我熟，我带你。”

　　头顶的浓云之后还是一团“乱麻”，金蚕丝牵扯住麦青想要在碧婆萝的追击中杀出一条血路，可惜无论往哪改变路线，都有万曈曈这个无用的“凡人”挡着，金蚕丝是越枝神物，自然被林守岁所下禁咒限制，无法攻击万曈曈，遇着他的阻拦也只能绕道而行，万曈曈和林守岁前后夹击，渐渐将金蚕丝绕成一枚名副其实的金茧，越绕越紧，眼看麦青就要被控制在团团织围的茧中。

　　就这时，一声凄厉的飞鸟啼鸣之声划过夜空，一团火球从楼顶落下，当空劈开那团拢住的金茧，那金茧被火球燃开，金丝线点着火光四处飞舞，林守岁和万曈曈侧身躲避，林守岁一心顾着万曈曈，碧婆萝将人卷进怀里，可惜那金丝火星似有追踪之能，将卷在四周的碧婆萝逐一点燃，从藤蔓尾端逐渐蔓延，将楼墙上攀附的碧婆萝烧成了灰烬，林守岁只得抱着万曈曈一路下行，直到找不到任何借力的支撑点，一起从三楼处摔下了楼。

　　没有碧婆萝的保护，二人一路下坠，自然落地。林守岁甘做肉垫，环抱万曈曈，落地打了几个滚，后背重重撞在地上，吐息在刹那间静止，万曈曈趴在他胸口，缓缓抬起头，声音颤抖不已：“守岁……守岁！”

　　炽热焦灼的鼻息呼出在林守岁胸膛，万曈曈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张脸，只觉全身从末梢到心脏一刹那冷至冰点，他起身将昏迷的林守岁抱在怀里，楼体墙面上熊熊燃烧的碧婆萝，在他眼里一片模糊。

　　万曈曈的视线追着被金丝缠绕着稳稳落地的麦青，气息吐纳，缓缓扯下脖颈间的万棱镜挂坠。

　　麦青预感到什么，后退两步，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头顶黑云与浓雾散去，月光铺散向人间，万曈曈手中的万棱镜将月光全数吸走，经过万道极目碎石折射，撒出盛大而凌厉的月色光晕，将麦青牢牢锁在了原地。

　　乌啼月冲了过来，只见万曈曈冷静地令人发指，他放下怀里不省人事的林守岁，眼里只有杀气，没了人味儿，他目光黑沉如玄铁，手中握着光如长剑的万棱镜，如拖着万钧兵器，走向被万棱镜中的月光锁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麦青。

　　乌啼月惊呼：“不要啊，万掌印！冷静！”

　　万曈曈边走边转动手腕，手里的万棱镜将月光聚拢成一道光柱，万曈曈手中的万棱镜成了一把月光剑。

　　乌啼月心里只觉一阵寒意划过，那风暴般无法阻挡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

　　万曈曈什么也没说，挥剑就朝麦青就刺去，麦青脚步根本动不得，只得抬掌抵挡，掌心的金丝蚕线疯狂飞舞，无法攻击万曈曈本人，于是只能不断缠绕那万棱光剑。

　　可惜那剑由光铸成，金丝线凭空缠绕，只是徒然地将光打碎成光雾，剑锋却毫不后退。

　　“不要！曈曈！”

　　光剑堪堪离麦青的心脏只差毫厘，万曈曈终于被林守岁的声音惊醒，光剑停驻，乌啼月飞身而至，竹叶化盾，她半跪着挡在麦青身前，那光凝之剑悬于头顶，乌啼月哆嗦着声音道：“万掌印，不可！你你你冷静！”

　　乌啼月只觉自己吸吐的气息都是冷到打颤的，她缓缓抬头，胆怯却又坚定地望向万曈曈，轻轻摇着头，万曈曈身后是慢慢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林守岁。

　　万曈曈忽而一声呛咳，掌间万棱镜化成的光剑仿佛定格了时间，他犹豫间，天空忽然劈下一声惊雷。

　　那雷声带来的光闪如火蛇般与万曈曈的光剑对峙冲击，两股灵力皆是诡异又巨大，对冲之下四周平地起狂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乌啼月一下弹开。

　　万棱镜中的光柱与那“天外来物”勉力抵抗，光晕逐渐消散，麦青得以脱身，身手矫捷，霎时间便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而万曈曈被那股神奇的雷闪一路击退，就在万棱镜中月光消耗殆尽之时，林守岁赶到将他抱住，雷闪一击将二人撞出数十米，瞬间化为黑烟，消失的干干净净。

　　“殿下！掌印！”乌啼月跑了过来将二人扶起，远处跑来于芝芝和赵宁河，倒在地上的二人却已经昏迷不醒。

　　身残志坚的俩瘸子在医院躺了快一个礼拜，虽然二人都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伤，但毕竟从三楼磕磕绊绊掉下来，还经历一些神奇的冲击，昏迷了十几个小时，在凡人看来也算是大病初愈急需调养的时候。

　　赵宁河十分细致地列了很长的单子，与来接人出院的于芝芝交待一些愈后事项，于芝芝这几日和裴玉轮流陪夜，越发憔悴瘦弱，很是惹人怜爱。林守岁见赵宁河叮嘱于芝芝连起夜次数都要记录，就知道这家伙纯粹故意拖延时间，没安好心，便拉着万曈曈先离开了医院，互相搀扶着回到平安里，

　　“伤倒是没什么，倒是提前有了相濡以沫的紧迫感。”万曈曈洗完澡跟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横，冲在厨房忙活的林守岁道，“咱们老了可能就是这样吧，散步逛公园，走两步就喘，嘴上嫌弃，手上却不会松开。”

　　林守岁泡了杯裴玉叮嘱要喝完的中药拿铁，看着万曈曈喝下，又抓住他乱伸的脚掌摸了摸，起身替他寻来一双袜子套上，又坐回了沙发里。

　　“想说什么，就说。”万曈曈看似喝药，眼睛好像长在了林守岁身上。

　　“我知道你那日看我从楼上摔下来，心急了，才会那样……”林守岁想说“发疯”，后来看了看这小疯子喝药的样子，还怪可怜的，便说，“才会那样急怒攻心……”

　　“我知道你想说我疯。”万曈曈笑笑，“没事，你我没什么可顾虑的，你想说什么就说。”

　　林守岁道：“你是凡人，不受我的禁制约束，但在这人间你有你必须遵守的规矩。”

　　“可我只想要你。”万曈曈说，“如果你出什么事，我要这凡人世界跟你陪葬。”

　　“胡闹！”林守岁脸色沉了下来。

　　万曈曈坐在沙发里静静问他：“你想找到越枝山，你除了想替那些死去的亡魂超度回浮春河，你也想跟他们一起走，对吗？”

　　“你活了这么多世了，每一世的死你都像在冷眼旁观自己的结局，有多悲惨你就有多舒坦，这就是你活下来的救赎，一遍一遍去死你不在意，你只想找到他们，和他们一起死，你想了很久了。”

　　“麦青跳下楼前说他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他说他日越枝和浮春再现时再与你叙旧，所以他知道该怎么找到回越枝山的路了，所以，你也知道了，对吗？”

　　“回答我，林守岁！”

　　林守岁本想让万曈曈收敛行事，没成想这小子百般拷问，句句戳到了他心上最痛的地方，林守岁哑口无言，只得起身去门口点了根烟。

　　二人回来时已近黄昏，浓荫之下的平安里处处人间烟火气，乌啼月下班回来拎了好大一袋子菜，见林守岁刚出院就在万曈曈家门口抽烟，便揶揄他：“咋了领导，刚出院回家就被老婆赶出家门啊？咱们7号就专门收留心酸的无家可归的男人，走吧，你虚不受补，吃点没营养的最适合。”

　　林守岁眼一眯瞅瞅这绿鞭子傻妞，吐了口烟：“买什么了？”

　　“今晚煮火锅。”

　　林处绝对不是有火锅吃就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他转身回屋里将万曈曈扛到肩上，万曈曈扑腾挣扎，在林守岁后脖颈狠狠咬了一口，林守岁也憋着一肚子火，用暴力赏了他一顿吻，万曈曈涨红了脸，道：“别想靠这种小恩小惠逃避审问！”

　　林守岁无奈笑笑：“走吧，去隔壁吃火锅，正好有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