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咕咚静静

35、她醒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觉得比一次次剥皮剜肉的痛苦比起来，是没有心，除了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他只记得要一遍遍的寻找，可找什么，他不知道，他知道要找，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有一天，那已经离他最后一次看到光，过去了几百年，他再次看到了微弱的光，那光像包了一层细沙，柔和的不忍眨眼，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罪过，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小女孩儿也蒙着层细沙，她穿着浅绿色的襦裙，交领上是以上圆圆的脸，两个浅浅的酒窝在嘴角，盛着浓浓的笑意，挺翘的鼻梁向上是两个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她也在看着他，欢快的唱歌，她的小脚随着音调晃动着，像两只欢快的鱼，然后她伸出手，短短的，胖胖的，软糯糯的小手，离他越来越近，那一刻，是什么变得不一样了，是除了痛苦和黑暗以外的情绪，是什么重新回来了，是心，像是阳光滑过的冰面，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的融化。
　　是兴奋，也是紧张，她看向他，他想要看看她眼中的笑，他顺着她的方向向前，本能的，就像世间万物都会趋向太阳，可下一刻，他看到她的手停了下来，她的眼神变的悲伤，盛着笑意的小酒窝也消失了，就连晃动的小脚丫也安静了，下一刻，她撇着嘴，眼泪滑过肉乎乎的脸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沉沉的下坠，未知的惊惧，他跟着她，他只想让她不要哭，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她不哭，他焦急的不知道怎么做，他喊不出声音，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看到她的泪，一滴滴，每一滴都化作了尖刺，无差别的刺进他的意识，他跟着她，见到了一个女人，她拉着女人又回到了他初次见到她的地方，她顺着她的手，看到了一尾飘在水上的小金鱼，他看着她委屈的哭，她的眼睛眨动一下，就有眼泪留下来，他觉得刚刚生出来的心又有了另一种感觉，是疼，他趁着她眨眼的一瞬，又回到了他初次见她的地方，他看到了她大大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忘记了流泪，然后那一双眼睛慢慢的弯起，两个盛着笑意的小酒窝又盛满了笑意，原来，她也看到了他，她的眼里，他是一尾鱼。
　　他还是在寻找，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他现在有了心，他只要待在她身边，就像向着太阳的花早树木，像这世间向着光的万物，是一种本能，是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事情，他是她眼里的鱼，是她手上的鸟，甚至是她擦身而过的路人，是她梦里的伙伴，他陪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他是她不知道的存在，他是她的第二个影子，她会跟他说话，尽管他听不到，但是他依然觉得那就是跟他说的话，因为，除了他，没有谁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哭，陪着她笑，陪着她一个人走在月光下，也陪着她走过繁华的路。
　　后来他看着她穿着红色的衣服被另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的男人牵着离开了她一直生活的地方，满世界都是一种让他痛苦的颜色，眼前的一切，唤醒了他久违的记忆，他的心终于完全回来了，他知道了他在找什么，可是，他更加绝望了，一种巨大的空洞要将他吞噬，他无力反抗，就像此刻，他只能看着那个小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女人，他看着她，只能看着，曾经他觉得像靠近阳光一样的美好的事情变成了折磨，变成了枷锁。
　　他还是在她的周围，看着她，他知道他的光就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灵魂深处，可她看不到，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一边觉得痛苦，一边很庆幸，他现在可以看着她，陪着她，正是因为她深深地隐藏在某个灵魂的深处，如果有一天她醒了，他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这样陪着她，看着她了。
　　可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是他很熟悉的气息，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害怕，恐惧，害怕就连陪着她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不知道，她的灵魂会不会就这样消失在这具身体里，在深夜里，他的能量场最强的时候，他潜入到她的梦里，她还是少女的样子，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还是她先伸出手，拉着他的手，只是笑着看着他，就像很多年前，记忆深处，另一个女孩儿那样看着他，他知道他的眼睛一定红了，他的鼻子酸涩，眼泪划过，原来，这就是眼泪，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流泪也是幸福的，可是要怎么说呢，要不要说呢？他还是没办法，没有任何办法。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周围的能量越来越弱，偶尔，她走过的地方，连蚊虫蚂蚁都不再出现，可是她越来越快乐，越来越幸福，她马上要做母亲了，而他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附在生灵的身上，短暂的出现在她的身边，甚至不能离她太近，更不能进到她的梦里，可是偶尔，她出神的望向他的方向，她微微笑，像是对一个朋友，可是她明明不可能看到她，这短暂的一瞬，曾让他怀疑，在她的身体里的灵魂是不是醒来了？可随即就否定了，如果她醒来，怎么会对他笑呢。
　　可是那又怎样，只要能再见到她，然后他见到了她，在那一刻，死亡笼罩着那个女子，哭声，喊声，脚步声，和叹气声，小声的啜泣的声音，他远远的看着她，青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生气，她要死了，她的孩子被抱出去了，生的喜悦冲淡了死亡的气息，大家只是觉得她太累了，可下一刻，她像是褪了色一样，颜色变的越来越淡，而那褪掉的颜色，正一点点的染红了他们的眼，还没等喜悦从眼角退掉，眼泪已经流下来，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她淡淡的笑，一如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样，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又好像，她终于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她慢慢的和男子说着什么，可下一刻，她突然睁大眼睛，远远的看向门口的方向，谁都不知道她再看什么，只有他知道，那一刻，她醒了，深藏在深处的灵魂，那个他记忆深处的名字，他看到她的嘴角流出的两个字，云翳，是他的名字。
　　她的眼睛没有了光，只有晦暗的颜色，只是短短的一瞬，那个女人死了，直到这一刻，在白色的天地里，他看到了她的名字，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原来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央央。
　　她离开以后，他又开始了寻找，这一次，他知道了他要找什么，他要找他的光，那个藏在深处的灵魂，短暂的苏醒，更加确定了她的存在，他知道，她一定在，她那么恨他，怎么会放过他，那个巫师说，她们的天女没有跟他种过蛊，他相信，曾经，她为了他放弃了永生，放弃了国家，离开了她深爱的母亲，只要有一点伤害的事情，她都会挡在他的前面，可他呢，他做了什么？他杀死了她，她带走了他的光。
　　可当他抛却肉身，把灵魂寄在世间的时候，他知道了，仅凭他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个巫师骗了他，可是他的央央不会骗她，她说她可以是国家的公主，是巫族的天女，是母亲的康颜，可她只是，永远是他的央央，她说这个名字是她的父亲取得，在她的父亲死后，她的母亲再也不许别人喊过，可她跟他说，只允许他一个人喊她央央，唯一的央央。
　　他心里侥幸的想，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是那么的恨他，她还愿意见他，如果，他想，如果是那样，他愿意，永远永远忍受地狱之火的折磨，愿意忍受剥皮剜肉的痛苦，只要能陪着她，看着她就好。
　　而现在，大概上天也看到了他的诚心，他终于找到了她，他看着天边灰蓝色的天被火红色的霞分成了两个部分，可下一刻它们都会因为太阳的离开，而变得灰暗，所以这个世界怎么可以没有太阳，没有光，所以，如果没有光，那什么都不在存在。
　　他知道他的光回来了，央央，我的央央，你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可以回到我的眼里？云翳看着镜子里的人，你不想看到云翳吗，那我现在是梁煜，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