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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咸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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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抬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桌案不重,但刺客还是下意识放慢身形。身旁的俞也立刻踩着桌案跳上去,跃至半空、瞄准刺客的头颅、如抡铁锤一般狠狠砸下手中的剑刃!
霎时液体四溅。
其余在场侍卫也很快反应过来,和刺客们战成一片。女乐四处奔逃,乐声不再。火把滚落,点燃了洒在地上的酒,灼烧着谁的衣襟。
夜宴瞬间化为人间地狱,金杯银盏滚落一地,喊杀哀嚎声直入云霄。
嬴政端坐在王座上,连衣领都没有沾染上血色。他的目光追随着浴血奋战的俞也,不慌不忙地饮下手中尚握着的半盏酒。
他饮尽酒,双指捏着酒盏,在王座上点了点,仿佛在为这场战斗敲响并不存在的鼓点。最后他轻轻松开手。酒盏沿着台阶滚落,和俞也刚刚砍下的头颅滚至一处。
好利的一把刀。他想。
俞也感到自己血脉偾张,连指间的茧都在发烫。她进入心流的境界,短暂地忘记了一切。刀下的敌人是谁、拥有怎样的情感和愿望,她通通不在乎。杀!杀!杀!
只有这样,她才能丢掉软弱的自我,做一把最利的刀。
俞也身形腾跃之间,系统面板上的数行小字快速泛起一道亮光、如滚轮般自上而下划过:“宿主当前能力:大力士(二阶)、隔空取物(二阶)、子弹时间(一阶)。”
“任务:从刺客刀下保护嬴政生还。任务时长:10分钟。”
俞也将系统的提示音抛到脑后。现在她挥刀的理由,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更是出于她自身的利益考量。她要在秦国的官场中往上爬,就必须付出相应代价。
刀,可以无数次挥;人,却是越杀越少。很快,苑囿中的喧嚣归于寂静。闻讯而来支援的甲兵列队于宫殿内外。宫人将刺客和侍卫们的尸体一具具搬到一旁、分别放置。着火处亦被宫人用大量清水扑灭,飘着缭绕而上的青烟。多余的水冲散了地上猩红粘稠的血液。
俞也浑身是血地站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她呼吸逐渐放缓,在脑内问系统:“为什么还不放任务完成的礼花?你卡住了?”
系统:“因为任务未完成。”
瞬间,俞也的思绪被一线阴影般的惊悸切断,就像攀在高楼边缘的人触碰而致滚落的碎裂瓦片。
场上还有刺客!她的脚步比头脑更快地转向嬴政所在的位置,手臂上的肌肉于刹那间绷紧、盈满力量。她举起手边几十斤重的铜灯座,将其如标枪般猛掷向嬴政身后!
嬴政立即低头。一阵疾风擦过他头顶。“咚!”他身后欲偷袭的刺客被铜灯座砸中,如断翅的鸟儿般应声倒地。
“刺客还没除尽!”“保护王上!保护太后!”随着数名刺客猝不及防地从阴影处跳出来,原本已经安静下去的宴席风云突变。刀光剑影再次亮起,还有人在暗处放冷箭。
赵姬的发髻被暗箭射散。她手脚发软地瘫在王座上,顾不得避讳地尖叫道:“吕不韦!救我!”
吕不韦心想我又不擅刀剑,我去有什么用?但太后已经发话,他不能毫无表示,对身旁几个侍卫道:“你们去保护太后。我这里不用人管。”
赵姬迟迟不见熟悉的身影,心中惶恐。这时另一个男人披星戴月从殿外匆匆而来。他快速扫视宴上情况之后便直奔赵姬身边,高大的身影牢牢挡在她面前。
“嫪毐?”赵姬抖着手下意识抓住他,“你怎么在这里?”
“奴在宫中始终心神不宁,觉得一定要来见您。”嫪毐笨拙地拿着剑挡在赵姬面前,安抚她道,“娘娘别害怕。奴虽不擅武,亦誓死护您周全。”
赵姬心中稍定。她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嫪毐背上:“你做得很好。”
好在所剩的刺客寡不敌众,很快见了颓势。刀兵声再次渐渐停息。
俞也没听到系统的通报声,始终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喘着粗气,如修罗般立在嬴政的王座前,警惕地扫视四周。额上的汗掺杂着血一起流下,爬出蜿蜒可怖的痕迹。
“咻——”从隐蔽处飞出一支冷箭。箭矢如流星般射向嬴政。
俞也心念一闪,发动能力“子弹时间”。在她眼中,周遭的一切瞬间如进入慢镜头般慢放到极致,时间流速降低至几近停滞的地步。她利用这须臾的一瞬快速调整身形、看清箭矢飞行的轨道、急挪步至嬴政身前。
“啪!”随着子弹时间结束,俞也准确地握住箭身。她力道之大,竟将那支铁箭从中硬生生折为两段。以至于没站稳,膝头一歪磕向冷硬的地砖。
那箭头停下时,离嬴政面门不足三寸。俞也甚至能看到在箭头的寒芒之下,他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但他还是下意识拉住将要跌倒的俞也,让她不至摔倒在地上。
他紧攥着她的手腕。她滚烫的脉搏好似被他冰凉的指尖所融化。
俞也如野兽般发热的战斗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系统及时“叮”了一声,在俞也面前炸开一个礼花:“任务:从刺客刀下保护嬴政生还,完成。根据任务重要程度,获得能力奖励:子弹时间升至二阶。
现有能力如下。
大力士(二阶):该时代万里挑一的大力者,能手格猛兽。
隔空取物(二阶):无视时空阻隔,从现代取来任何你想要的物品。物品总价限额:50元。能力冷却时长:半年(金额可积攒)。
子弹时间(二阶):将周遭环境的时间流速无限放慢,并保持自身原有的思考及行动速度。能力发动后可使用次数:3次。每次持续时长:2秒。冷却时长:半年。”
其中大力士(二阶)、隔空取物(二阶)、子弹时间(一阶)是之前护送嬴政顺利回秦后得到的奖励。子弹时间(二阶)则是刚刚才获得。
听到系统确认任务完成,俞也松了一口气,单膝跪在王座前:“让陛下受惊了。”
嬴政很快回过神,松开她的手腕,向阶下其他人问道:“刺客是否留有活口?”
刚刚最后放冷箭的刺客被甲兵抓住、押至嬴政面前。这名刺客身怀残疾——没有左脚。难怪他迟迟不现身,只躲在暗处放冷箭。
嬴政能感觉到阶下的人带着恨意、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止是恨,还掺杂着沧桑、遗憾、解脱……
他不明白这复杂的情感从何而来。但他想,他一定是做了非常恶劣的事,才能让一个人、一群人拥有这样的眼神。也许不是冲着他,只是冲着秦王——反正他早有觉悟。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嬴政心惊,也兴奋。他意识到,有人恨他,是因为他所坐的这个位置将主宰无数人的命运。他是秦王政。
这样的眼神从前或许能刺痛他,但现在已经不会;这样来势汹汹的刺杀现在还能吓到他,但下次他就不再会怕。就像俞也指间的茧逐年变厚一样,嬴政心上的茧也在一年年变得愈发冷硬。
嬴政不肯在敌人面前露出丝毫的软弱。他声音从容而有力地问那刺客:“想要刺杀秦王的人很多。这次的你们又是从何方而来?”
刺客的嘴唇动了动。毫无征兆的,他的眼泪大颗落下。
真是丢人,刺客心想。本来准备充满气势地撂下狠话的,没想到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哭泣。
“十四年前,”他说,“你秦国军队踏进长平,坑杀了我赵国四十多万大军。这等暴行才过去十四年,你们秦国人就已经忘了吗?”
刺客闭上眼,好像又回到了长平的战场上。他们的粮道被秦军截断,饥肠辘辘的赵国大军如困兽般数次试图突围,却始终无法突破秦军的包围圈。最终,赵军惨败。
“白起大将军好手段,当面活埋了我们的父兄,又放我们这些年幼的人走。”刺客大笑着,边笑边流泪,“难道他以为放我们走,我们就会心存感激吗?十四年了,我们活着就只是为了报仇!”
十四年来,他没有一时不被长平之战所禁锢。震天的哭声、血的腥味、巨大的土坑。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人群中,每一张脸都是他们这些人的至亲……沙土掩埋,带走无数人的生命。而他们这些被放走的年幼之人,其实早在那一刻就已经一并死去。这十四年,不过是将那时的痛苦不断延长、在仇恨中苟延残喘而已。
其实他们知道,现在的秦王政在长平之战时甚至还没出生。但是当年的白起和秦昭王早已离世,他们不来报复秦王政还能报复谁?反正这乱世中的一切事本来就都很荒唐,也不差这一桩。
可惜还是没能杀了秦王。
好在他们终于可以解脱了。
“杀了我吧。”他说。
按秦国律法,刺客该被车裂而亡。但嬴政看见俞也向他投来请求的目光。
刺客是什么死法,对嬴政并不重要。他没怎么考虑,就摘下身侧的佩剑丢给她。俞也接住,拔出王剑一步步走向那刺客。
那刺客毫不畏惧,笑吟吟道:
“我诅咒秦王,被悖乱臣下篡位夺权,身首异处。”
“我诅咒秦臣,如白起般被秦王赐剑,自尽而亡。”
“我…唔…”
俞也手中的剑插进刺客身体,给了他一个痛快。
当晚,苑囿戒备森严。殿外的将士们严阵以待,防止再有刺客作乱。
殿内,嬴政特意留下俞也,叫来医官给她疗伤。
俞也今夜确实折腾太久,也懒得回咸阳城。她道:“陛下赐间空屋子让我住一晚吧。”
嬴政:“不行,你要在我身边。万一又有刺客来怎么办?”他摆摆手,让给俞也处理伤口的医官下去,“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