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4、第 4 章

　　自上古年间，蚩尤兵解后，以他兵解命名的解山便荒芜了上万年。可近些时日，解山中时常传出巨响，时而伴随漂泊大雨，阵阵哀鸣。
　　穿着白衣的少年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到念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抬眸看了一眼于浓雾中时而蜷缩成团，时而狰狞舒展，时而痉挛颤抖的敖寸心，“啧啧，痛苦成这样，还能次次挣扎着继续，这条小龙，倒是有几分毅力。”
　　这般说着的时候，敖寸心已经自浓雾中跌落。
　　少年走到敖寸心身边，单膝半蹲，俯身打量浑身汗湿、整条龙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敖寸心，“就到这吧，以你的资质吸收到这个水平已经不错了。再继续下去，就是搏命了。”
　　敖寸心：“我还能继续。”
　　少年将挣扎着爬起的敖寸心一手按回地上，“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倔呢，犯得着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敖寸心：“你不会明白的。”
　　离开西海的时候，她只是想寻一处洞府，安身立命。可现实是，她虽身为龙女，天生便比其他生灵的起点更高，却还是不济到被区区一只水妖打败。这三界，强者立于云端，弱者连安身立命都难。
　　她是敖寸心，曾经的西海公主。
　　哪怕她不曾宣之于口，亦是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耻辱的。没有法子便罢了，如今有法子变强，若是因为她的懦弱退缩，来日她便真的再无面目回去西海，见父王母后了。难不成，要让西海因她而再多一桩龙族不济到受辱于区区水妖的笑料谈资吗？！
　　杨戬曾经还不是背负骂名，为三界所弃，可如今呢？三界谁敢轻视他，说他一句不是？世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威势煊赫，既然杨戬能做到，她又为何不能？
　　机会就在眼前，不过拼死一搏。
　　龙有傲骨，她敖寸心亦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这般想着，敖寸心目光铮然地看向那团浓雾，直接从地上爬起，飞身扑向浓雾中，不过片刻，那白色的雾便染了红，一层一层，将敖寸心的身体淹没其中。
　　少年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回忆着片刻前敖寸心眼中的光，看着她飞扑而去的决绝背影，神色略有半分的恍惚。
　　当年也是这样，那群人族的少年郎，□□练地皮开肉绽，他站在旁边都有些不忍，可他们却一遍又一遍倔强地爬起来，前仆后继地向着新一轮的修炼扑过去。
　　那个时候，他们眼里的光，也是这样亮。
　　他们会比谁伤得更重，会比谁修炼更快，会在胜利之后躺在树下哈哈大笑。
　　可人族的生命太短了，也太脆弱了。
　　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念走到他的身后，“你在，难过吗？”
　　少年的目光还落在那团浓雾上，眼神却空茫得好似透过那团浓雾在看向遥远的过去，“这三界十方，亿万生灵，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能让你能在看到的时候，想起他？”
　　少年站起，转身，与念错身而过。
　　少年：“等她出来，你们就走吧。我不想看到她，更不想再看到你。”
　　**
　　瑶池。
　　王母历劫归来后，便一直在瑶池深居简出。作为曾经在天庭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她被杨戬步步算计，欺瞒于鼓掌之间。虽迫于大势，不得不自请下凡历劫。可被杨戬算计的事情，可不会因为她下凡历了一次劫，就一笔勾销。
　　新天条是天地大势所趋，她无法阻止，却也不代表她就甘心就此认输。
　　等到杨戬向玉帝王母行礼之后，王母便和玉帝对视了一眼，玉帝咳嗽一声，示意天奴将手中的奏折交给杨戬，“杨戬，这是月老、司命、财神寿神禄神呈上来的奏折，上面记录了这百来年所有凡人被打乱的命数。你好好看看！看看新天条出世之后这人间天上乱成什么样了！”
　　杨戬皱眉，接过天奴递过来的奏折。
　　其实在这些年里，他或多或少也都听过类似之事，人心皆有偏私，便是他也私心里偏向自己的妹妹外甥和一众兄弟，总是想要在力所能及之下庇护他们。
　　神仙原本就拥有凡人所不及的法力，只要有心，让贫者富有，病者安康，下位者居人上都不是事。只是，这也导致了凡人原本的命数偏离，且远不只牵扯到他一人。哪怕他将滥用法术的神仙带回天庭受审，可已经改变的命数即便努力纠正也依旧无法回到原轨。
　　王母与玉帝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杨戬，新天条出世是你一手促成。如今，却有众多神仙打着新天条的幌子擅动凡人命数，干扰人间。人心不平，妖魔滋生。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三界众生，如今众生生乱，你却要如何处置？新天条还未施行便出了这般乱子，你又要三界众生如何信服？”
　　杨戬向王母抱拳躬身，“还请王母放心，杨戬必定处理好此事。定不会让新天条成为空谈。”
　　王母闻言，似笑非笑地睨着下首的杨戬，“如此最好。”
　　王母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地府正在修整生死簿。本宫记得，杨婵的丈夫刘彦昌也在被毁去生死簿的名单之内。想来我们的司法天神定然不会因为一己偏私拖着生死簿修整的进度。”
　　杨戬的眸光转深，注视着面容宽慈、带着笑意的王母，刚刚转身欲走，便听到王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生灵皆有七情六欲，若是不能自我克制，想要拥有动情的自由，那么必然也要付出欲念萌生的代价，以及七情六欲所带来的痛苦。这一点想必，二郎神你的体会应该是最深的。”
　　杨戬的脚步微顿，杀人诛心。
　　王母依旧还是那位擅长把握人心的王母。
　　**
　　敖寸心站在解山的界石边上，一身红衣看起来和来时没什么差别。
　　敖寸心偏头看向念：“我们就这么走了？”
　　念：“嗯。”
　　念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毫不留恋迟疑。
　　敖寸心犹豫了一下，跟随念的步伐。
　　敖寸心：“我接下来要回淮水。”
　　念：“你要去报仇？”
　　敖寸心：“当然不。”
　　敖寸心停下脚步，看着念的目光似有光焰跳动，“我要去做淮水之主。”
　　她好歹也是西海龙宫三公主，现在还去挑那小水妖报仇多没格调。又不是修为不够。她要做就做最大的，让淮水所有的水妖精怪都认她为主。
　　龙族掌管四海，她偏要做第一个四渎之主。
　　让整个三界都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