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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条绳上的蚂蚱 ...

  •   “丽龙主呢?怎么还不带人进来?”一个阿姆出来寻人,发现那俩正站在角落里手拉手,“这么快就在这小角落看月亮啦,阿祖还等着看你的搭襟嘞,快些进来啦!”
      “阿姆等一下,一会就进去。”苏和回着话,仍眼巴巴盯着路峥,等他一个答复。

      路峥察觉这等候的神子攥住了他的小指,很紧,就好像抓住了求生的浮木一般。
      看样子如果不点头,是不会松开手放他走的。

      最终,路峥还是跟苏和手牵手哥俩好地进了阿祖的母屋,苏和看着身板瘦弱,绑架他小拇指的力气却不小。

      十几个盘头阿姆围坐在中央的矮榻上,簇拥着满头华发的希泽莎,原本女人们还念念叨叨说个热切,苏和领着路峥一进屋,大家齐齐闭了嘴,露出和善的笑打量来人。
      阿姆们后知后觉才发现,她们说的丽龙话,这满身黄泥的高大外地小伙根本听不懂一个字儿。

      苏和偷偷听了一耳朵,阿姆们在说生娃娃的事情,如何如何才能生个伶俐的女娃,又如何如何能生个能干的男娃,又说不定苏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新的丽龙主。
      这话丽龙主没往心里去,他应该不会怀上一个男搭襟的孩子,毕竟他不像阿图卢那样可男可女。

      “坐下吧。”苏和牵着路峥,跪坐在希泽莎跟前,他向路峥解释:“有些阿姆和阿祖都不会说普通话,但是听得懂。”
      “好。”路峥明白,跟着苏和叫了‘阿姆’和‘阿祖’,又在其他人的追问下,说了些自己的事情,“我叫路峥,京市人,未婚头婚,今年二十七,是大学老师,来这里带学生做野外调查。”
      “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我母亲做实业的,父亲是民俗学教授。”

      一屋子的阿姆,一人问一个问题,几乎就要把路峥的家底全扒出来了。
      苏和只坐着听,就对他的搭襟多了许多了解。

      阿姆们都对路峥的身板和个头赞不绝口,至于家世如何,在这群淳朴的靠土地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眼中,没什么重要的,毕竟在丽龙族的地盘上,不会有比她们的丽龙主更金贵的人。

      只有希泽莎一直静坐着,不动如山,在这长久的盘问告一段落时,那因为年迈而堆起褶皱的眼睁了又睁,抬手示意路峥坐近些,对他的脸左右打量。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是希泽莎的第一个问题。
      苏和翻译给路峥,路峥照实回答:“等到考察结束,最长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在这期间,你真的愿意留在丽龙和苏和结成搭襟的关系吗?实话实说。”苏和翻译时,还指了指自己,小声道:“我叫苏和。”

      路峥察觉这表面乖顺神子暗地里快将他手捏成橡皮泥了,苏和眼神润亮地盯着他,心里想的什么几乎都要写到脸上。
      在外面都答应人家了,这种关键时刻可不能反悔。

      路峥心情复杂地点了头,跟苏和一起扯起弥天大谎,“我愿意。”

      有了这句话,苏和跪在希泽莎跟前的腰板都直了,他彻底明白,什么叫做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是他和路峥之间的关系。
      漂亮的丽龙主松了松牵着路峥的手,小指轻轻在路峥掌心画了两个圈,很轻,掌心发痒的路峥看他,他便弯起眼睛,笑的姿态亲热,唇瓣抿了抿,憋出一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话这腔调远超出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格调,老成又木讷,使一众阿姆都笑弯了腰,不过,这就是他们的丽龙的男人,认准的搭襟便好好对待,真情交付时,绝不叫意中人受屈受怨。

      “既然这样,那就随便你们吧。”希泽莎知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苏和的选择,这个孩子看似什么都明白,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已经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的老人收回落在路峥身上的视线,最后道:“但是苏和,在阿图卢面前,谎言是无法长久的。”

      苏和被戳中心事,还故作镇定,“我知道的,阿祖。”
      希泽莎不再言语,其余阿姆倒是热闹的打趣起两人来。

      大家都知晓,路峥迟早是要走的,但那又怎样,走之前,他依旧是丽龙主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搭襟。

      而路峥自始至终都不在这母屋欢欣的氛围里,他虽然听不懂阿祖讲的方言,但也能感觉到,对方对他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不过苏和对他的表现高度赞扬,走出房间,立马捂住紧张聒噪的心口,笑吟吟看着路峥,“谢谢你。”他们配合的还算不错。
      “不客气。”路峥道。

      外面的筵席和庆典也走向结束,小孩子们都被自家阿姆带回去睡觉,院子里还剩下些喝酒唱歌的年轻人,围着一簇要灭不灭的篝火,也算热闹。

      苏和依旧牵着路峥的手,好像这样,是他们作为一条船上的盟友的证明。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意识到天色已经不早的苏和要尽到一个搭襟的职责。
      路峥应当是借住在卡旭家,他的确不认得路,要靠神子送他回去。

      雨林的夜晚也很热闹,人簇拥的地方有生活的火光,而人居所之外是看不见颜色的黑暗,和白日里浓淡相宜的无尽绿色迥然不同。
      在没有光亮的地方穿行还要注意脚下,说不定就有从哪蹦出来一只小树蛙,又或者鬼鬼祟祟爬过脚面的蜥蜴。

      路峥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比起他而言,看着过于弱不禁风的男孩子展示绅士风度。

      只见苏和一边打着手电,一边拉着他的手,然后毫不留情踢飞脚下挡路的小臂长蜈蚣。
      这小神子比表象看起来勇猛的多。

      看不见尽头的小路过于安静,路峥不想再听虫鸣蛙声乃至自己的心跳,他打开了话匣子,“你刚刚十八岁?”

      “是,应该是今天。”苏和举着炮筒似的手电,脖子直溜地昂着,体态端庄,很有丽龙主的架势。
      他已经适应了脑袋上的花冠,这沉重的东西让他看起来和路峥的身高差的不至于太多。

      “应该?”
      “我不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这是阿祖告诉我的,但阿祖其实记得也不准确,你看到了,她已经很大岁数了。”阿祖从前给苏和讲起阿图卢的故事,十个里面有八个跟苏和自己看来的有出入,就算是身体康健,人随着年纪增长记忆力或多或少都会减退。

      “阿祖是你的奶奶?”
      “不是,阿祖应该算是我的姥姥,但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丽龙是母系社会,苏和小时候是阿祖养育大的,也算是丽龙众多善心的阿姆一人一口粮食,一人一块布料拉扯大的,因为苏和没有自己的小家,他孤零零的,没有亲生的阿姆。

      路峥没想到苏和没有母亲,他本以为刚刚那场面,就已经是见家长了,谁知道见的都只是一些不相干的邻居,“那你的父亲呢?他也不在这里吗?”
      苏和依旧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不过我想他不是丽龙人。”

      丽龙小孩其实不是太在意父亲这个存在,毕竟也不会养在阿父家,都是打小跟着阿姆生活的。
      但丽龙男人不会因为这样就对自己的孩子坐视不管,相反他们会更加勤恳,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人、成婚等重大人生节点时,有一头牛,一头羊而努力。
      所以苏和一直觉得他那十几年来未曾露面的父亲不是丽龙人。
      因为他毫不负责,始终都没有出现在过苏和的人生里。

      “你呢?你从小跟着父母一起生活的?”苏和看到电视剧中住在城市里的小孩子都跟着父母生活,大约除了丽龙人,这世上没有哪对夫妻是分居成习惯,男人并不住在小家里的。
      “不,我是跟着奶奶生活。”

      “为什么?”就像路峥第一次从苏和这里得知丽龙奇怪的风俗,苏和也是第一次听丽龙外的人说起家长里短,他好奇的很,一个活生生的人带给他的感触和电视机、广播、书籍中得到的片面理解全然不同。

      “我的父母很忙,他们有各自的工作。”

      路峥的母亲薄桉是个顶尖的女强人,家族企业继承人,她在路峥小时候总是天南海北世界各地的飞,一个月能见到一次面,都是好的时候,还好路峥和她长得像,哪怕半年不见面,也能认出来是亲生儿子。

      而路峥的父亲路文远同为大学老师,工作听起来不是很忙,坏就坏在路文远是个深沉至极的民俗爱好者,除却上课的时候,空闲假期往各地人文风貌特殊的地方钻,不着家是最常见的情况。
      路峥如今对植物的偏执,或许就是从父亲身上继承来的。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分散且各自独立的家庭关系,无论成年后的路峥想做什么,他的家庭都不多做干涉。
      好在,路峥曾做出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在国外拍下几盆天价兰花,又或者为了看一只濒临灭绝的鬼兰,独自一人背包进入自然保护区之外的原始沼泽区。

      那地方才是真的人迹罕至,信号断绝,加上诡谲的气候和总是失灵的导航,只差一点,路峥就真出不来了。

      这件事知情的人尚且心有余悸,但路峥特殊,他觉得自己得到的远比失去或差点失去的东西多。
      这种‘值得’叫他记忆犹新,并在多年后的今天,他再度有了这种感觉。

      路峥看着那拉着他的手认真清理脚下路障的小神子,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后悔今天的一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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