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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宝贝猫咪戴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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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辜月洗完澡,坐在了床边的摇椅上,眼疾手快,从刚换下来的裙子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糖果,撕了包装丢进嘴里。爸爸妈妈没有注意到。
这颗糖是回房前,温澜塞进她手心里的。
林辜月听到爸爸在外面打越洋电话。
今晚的星星很多,明天一定是好天气。她想。
而在缱绻的星空之下和环海的木屋里,依然无法停下脚步的人,只有爸爸了吧。
糖果的香气包裹口腔。
生活有轻重缓急,她隐隐知道自己并非任何大人的第一顺位。对爸爸妈妈来说,最重要的是出差和应酬;对爷爷来说,最重要的是戏曲节目和麻将;对陈老师来说,最重要的是家长的电话。
幼儿园有个同班男孩,名字叫宣阳。直到中班,每天上学还是雷打不动地与家长难舍难分,上演泪眼婆娑的戏码。某个下雨天,林辜月来迟了,在门口登记,看到在地上滚过几圈满身是泥的宣阳,对疲惫的宣爸爸哭着喊:“那你一定要最早来接我,我要第一个看到你,”
那次放学,林辜月留心看了,宣爸爸真的第一个来接宣阳回家。
第二天到幼儿园和爷爷告别时,林辜月突然想起宣阳那张流着鼻涕却快乐的脸,她照猫画虎,认真地对爷爷说:“爷爷,我想今天你第一个来接我。”爷爷笑呵呵答应了,但或许是普通话不好,压根儿就没有听懂,又或者直接忘记了,当天,林辜月依然是办公室里最后一个回家的小孩。
不过爷爷很擅长应付她,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根草莓味的不二家棒棒糖。林辜月即将爆发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不是所有人的第一位,其实也没有关系,被人重视本身就是奢侈的事情。只要爸爸妈妈出差完回来会给她看照片,爷爷打完牌会给她买糖果,陈老师和家长说完话会和她讲故事,只要在最重要的事情后面,永远还能有一个小小的她,那就足够幸福了。
伴随草莓味糖果的甜香,那天她坐在爷爷的自行车后座,教自己学会满足。
糖果融化,她拿出图画本。
昨晚,草莓兔在海上遇到了鲨鱼海盗,草莓兔把贝壳用金色蜡笔涂抹,装作是金币蒙混骗过鲨鱼海盗。接着漂流到了海的中心。
然后呢?
林辜月的创作陷入瓶颈。
她在纸上随便涂鸦着,莫名地想起了叶限。
叶,一个方块,一个横,一个竖。
限字怎么写来着,左边是一个耳朵,然后是什么。
“妈妈,你会写叶限的名字吗?”
妈妈潦草地帮她写好,斜斜地捏着画本的一只角地递回。林辜月接过本子,突然发现横着的限字,像是一个人在一个有船舱的小船上划桨,下面的耳东旁正恰似阵阵涌起的海浪。
所以叶限的名字,意思是在海上划行。林辜月在心里得出结论。
第二天的早上,在当沈嘉越的游泳课学生和爸爸的潜伴之中,林辜月果断选择后者。
说是潜水,其实只是林爸爸一只手牵套着充气救生衣的林辜月,一只手抱备用泳圈,父女俩在离岸不远的浅海面漂浮。不过,可以用简易版的氧气面罩呼吸,把脸埋在水里,欣赏漂亮的珊瑚,和零星的几条小鱼。
林辜月只记得自己的吸氧声,以及随海浪浮浮沉沉的身体。在自然之地,如片落叶般不知归处,生命此刻仿若陷入不安定与不确定之中,因生存本能而生的焦虑显得十分突出。
还是得学游泳,那样在水中大概会自如一些。但是沈嘉越的话实在太多了。
至少草莓兔必须会游泳,她可是冒险家,怎么能畏惧区区的水呢?
爸爸摸摸她正胡思乱想的脑袋,说:“害怕吗?”
林辜月摇摇头,犹豫了几秒,又点点头。
“我们回家。”
爸爸把泳圈套给女儿,带着她游回岸边。
妈妈说过,爸爸从前是村里体力最好的少年,上能掏蜂窝,下能捉鱼捕虾,一天暴走二十公里都不带歇的,长相还十分清秀俊朗。
林辜月趴在游泳圈上,旁边是奋力游泳、偶尔猛地抬头呼吸的爸爸。
从她有记忆起,就没有看到过爸爸做任何运动,哪有一副神采奕奕的少年模样,肚腩倒是吹气球般鼓起来。在林辜月一脸迷惑,怀疑真实性时,林妈妈只笑着说:“那会儿是那会儿。现在对爸爸妈妈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
工作再重要都不会比捉虾有意思,她将来才不要像父母一样,把无聊的事情变成最重要的那一件。
她偏头看向爸爸那紧紧抱住泳圈的胳膊,用力得好像那个游泳圈才是他生命里最无法失去的物件,应酬和出差都得往后稍稍。
上岸后,林辜月刚披上浴巾,穿戴整齐的沈嘉越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兴高采烈地说,他爸爸中午要请所有人吃海底餐厅,是那种建在海底里,四周环水,能一边吃饭一边观赏海洋生物的昂贵餐厅。
林辜月还没来得及想象画面,就被他推着肩膀,催着回房间去换衣服。
下午的游艇半日游也是沈爸爸买单。
林辜月摸着肚子,果然还没有多久就饿了。中午就四道从牙缝溜进去的菜,顶多是尝个味道,一点也不顶饱。说是尝味道,其实她也只模糊记得鳕鱼的味道还挺鲜美,其余什么也都不记得了。不过,既然是让别人破费,所有大人都很默契地只夸了餐厅的服务和环境,对菜色菜量片句不提。
海面被飞驰的游艇划开一条又长又白的口子。过了一会儿,游艇停下,垂钓活动算是正式开始。
她陪着沈嘉越玩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走进游艇后端,坐在桌子的最左边,离船尾最近的位置。她的手肘搭在桌子上,后悔没有从房间里顺个小蛋糕出来。
正在她思考回去后是先吃绿色的小蛋糕,还是白色的时候,叶限晃晃悠悠、面色苍白地走过来,像是没有瞧见她一样,径直坐在同一个桌子的最右边,“咚”地一头栽在桌子上,打断了林辜月的思绪。
林辜月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挪到叶限的身边。
“你生病了吗?要不要我去和你妈妈讲。”
“不用,我妈知道。我只要睡一会儿就好。”叶限转过脸,露出一只眼睛。因为身体不适,他的声音很小,林辜月仔细辨听,才明白他的意思。
林辜月担心换位置的动静会吵到他,于是没有坐回原位。
呼吸也要比浪声轻,才不会打扰别人。
在肚子发出鸣音时,林辜月只想狠狠揍肚子一拳,并祈祷叶限没有听到。
近半小时辛苦维持的完美适眠环境,就这么被不争气的饥饿中断。尤其是当叶限的头缓缓抬起时,林辜月既尴尬又绝望。
没听到没听到,拜托千万不要是被我吵醒的。
叶限转过头对她说:“我去洗把脸。”
看来不是被我吵醒的吧。林辜月紧紧盯着叶限离开的后脑勺,说服自己别放在心上——她最怕不经意间做了让别人不高兴的事情。
叶限回来时,端着一叠西瓜和菠萝,放在她面前:“吃吧。应该很新鲜,看他们刚刚切好。”
果然是听到了吧。林辜月没有吃的心情,只想现在就跳进海里游回国,虽然她并不会游泳。没关系,草莓兔已经学会了,让草莓兔背着她游回去好了。
“或者你先吃这个也行。”叶限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真空包装的法式软面包,自己拆了一个,把另一个递给林辜月。
“谢谢。”
林辜月麻木地拆开包装,没有什么吃下去的心情。脑子滚轮播放三个大字——我想逃。
“吃饭前,我妈就让我揣在兜里,她说那种很贵的餐厅肯定没什么吃得饱的。去了果然是这样。”
叶限直接把面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努力吞下后,又开始大口吃水果。
端详面前的男孩的神色,似乎并未有任何不快。安心之后,在叶限的感染下,林辜月也抛开杂念,开始咀嚼。
“你现在还好吗?刚刚看到你好像头很晕。”和一起叶限消灭了半盘水果,林辜月想起叶限刚刚的模样,不由自主地问。
“就是晕船啦!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现在我无敌精神。”
竟然是晕船。
“你的名字是在海上划船的意思,你也会晕船吗?”林辜月问。
“划船?”
“对啊,你看‘限’字,横着看,不就像是一个人在划船,这个方块是船舱,这个是桨,这个是人,下面还有波浪呢。”林辜月用手指在桌上笔画着。
叶限愣住,他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名字可以有别的含义。
“不是哦,‘限’的意思是恪守本分的意思。”
“什么是......嗯,没事。”
“恪守本分的意思是要对别人负责任,谨慎和认真地做事。”
“喔......” 林辜月也并不太理解这样一本正经的解释,乖顺地应道。
叶限看见几句话之间,女孩从眉飞色舞变成低眉顺眼的样子,他想了想,说:“不过我更喜欢你说的这个。好玩多了。”
“真的?”林辜月眼睛一亮。
“真的。”叶限也笑眼弯弯,“那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辜月是我的生日哦。”林辜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父母从没和她说过这些,而是幼儿园放学时间,陈老师在整理学生档案,顺口说“你叫辜月原来是因为你是农历十一月出生呀”。她根本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名字的真正含义,所以犹豫了片刻。
“不过呀,‘辜’是不是也很像一个稻草人头顶着宝藏?下半边的这个字是长着双臂的稻草人,这个‘口’就像一个没有被打开的宝藏,那‘十’就是打开它的钥匙!”
“真的诶!”林辜月越听越兴奋,“那这样的话,‘叶’不也是吗,我们的名字都有宝藏的意思,对吧!那这样的话,我的名字就是在月亮之下,顶着宝藏的稻草人穿过丛林。你的名字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带着宝藏,坐着船,在海上航行。”
“原来我们都是带着宝藏的人。”叶限说道。
阳光照他在头发上,绒绒地发浅。
林辜月看见他在阳光照射下,愈显透明的瞳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头顶也被晒得发烫。
“林——辜——月——快点过来,我爸爸钓到一条超大的鱼!”沈嘉越大声喊道。
“我也要过去了。”叶限跳下椅子。
“你别发呆了,快点过来看鱼!好不容易钓到的呢!”沈嘉越得意扬扬地跳进林辜月的视野里,直接拉起她的手腕。
被牵着离开船尾时,林辜月下意识往后一瞥。
好灿烂的阳光,均匀地铺在每一个角落,竟然一点阴影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