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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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全，简南就被恶梦惊醒了过来，通常晚上太疲惫了都会有这样的后果。工作的这几年已经把酒量练得不错了，一般应酬都不会有问题，昨天也就喝了几杯红酒，没想到竟然醉得不省人事，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只见房门是开着的。
手撑着床慢慢爬了起来，才发现脚下没有拖鞋，唯一的解释是昨晚她是梦游过来的，一直有认床的习惯。只好赤着脚踩到地上，秋天的木板地略有些凉意的，何况还是大清早，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简南不禁打了个寒噤。
边搭着墙壁边摸索着到了客厅，里面一片狼藉着实把她吓得清醒多了。看到地上七爪八蟹趴着睡觉的两个女人，她真的只能摇头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没有一个会照顾自己。木离倒是睡得挺香的，嘴巴还不时地吧唧地动几下，没什么表情，当然大多数睡觉都是面无表情的，可是看柯静，皱着眉，眼角有明显的泪痕。
叹了口气，进房间拿了两床被子帮她们盖好，虽然这么睡地板上容易生病，可是总比这个时候将她们叫醒要来得好一点，昨晚闹了那么晚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走到窗前，才看到楼下小区里要上早班的中年人，早起锻炼身体的退休老人，上夜班刚回来的青年人，稀稀散散几个人，认识的打声招呼，不认识的擦肩而过。生活都是这样日夜交替的。
将窗帘拉了个严实后，简南才蹑手蹑脚地进洗手间洗漱，换衣服，化上淡妆，按了几下眼角渐显的皱纹，没想到自己也是有了年龄的痕迹。出门的时候她将刚写的纸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下面压了一张银行卡，数额大约是那个单反镜头，回望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才轻声将门带上。
门锁扣进锁洞里后，柯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茶几，纸条上清秀的一行字：“静，先休息几天吧，要出去的话带上这个，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南南。”她的目光里蒙上了一层难以名状的情感，似是感动，似是不甘，似是怨恨。那么多年了，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了她。很多事，都在慢慢酝酿中，事到临头，她却没了之前的胆子，心里毕竟是有些害怕的，可她早就走投无路了。
刚下楼的简南，远远地就看到了早餐摊已经搬出来了，一对林姓老夫妻，家里条件很好，但两老闲着没事干，每天一早出来卖早餐，摆几个小时就收了。因为两人都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备的餐点都十分干净讲究，生意几年如一日，好得不得了。
在这里一住就是六年，她每天出门上班都会看到他们，他们也早就把她的生辰八字都打听得一清一楚了，还不是当年为了给自己儿子物色媳妇，简南还被他们问得吓了一跳，当时她只是满脸幸福地告诉他们自己有男朋友了，他们还可惜了好一阵，不过很快也就过去了。他们依旧对她很好，总是亲切地冲她笑，每天都要关照上好几句。
“简南啊，今天怎么这么早。”林阿姨先看到了她。
她一笑，撒娇地说：“想尝尝阿姨您做的糯米团子呀，平时都没我的份。”
夫妻俩爽朗地笑了，林叔叔赶紧戴上薄膜手套打开饭锅，说：“等着啊，林叔叔马上给你做。”
简南看着他拿出裹布盛起饭，心暖暖地说：“好，我不急，平时都起太晚，今天可是如愿以偿了。”
“你要是爱吃啊，阿姨以后每天给你留一个就是了。”林阿姨立马热情地问。
简南摇了摇头说：“不用，阿姨，人家起那么早吃不到，倒是被我占了便宜，多不好意思啊。”
“这丫头，”林阿姨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抢先说，“就你实在，不过今天这个早饭呀，算阿姨请你吃的，不准付钱啊，不然阿姨可要不高兴了。”
知道推脱不去，还要惹得两老人家不高兴，简南索性就答应：“行，听您的。”
饭团里放了她爱吃的咸菜、蛋皮、虾米和花生米，林阿姨还给她瓶牛奶，这才放她走。想起之前木离一直跟她说，楼下的那位老人家可是难得的好公婆，学识高为人更不错，打着打笼都难找，你不要我可就不客气了。然后某一个周末的早上，木离像见了鬼似的跑到她家，门还没关就对着她惊叫：“亚当和夏娃竟然结合生了卡西莫多，上帝太疯狂啊。” 着实将简南乐得不轻。此后两人便再也不谈及此事，生怕埋汰了对方。但其实，是她们都太抬举自己了，听说林家公子的孩子都已经上托儿所了。
上公交车的时候，早餐袋子撞到了车门上，简南忙偏过头去看有没有撞破，就在那一瞬间，眼睛余角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想寻去，却被司机一声和：“哎，你上否上车啦？”
上海话，听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刺耳，大概刺耳里还有些习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赶紧跨上车，走进里面坐下。再往刚才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只见空荡荡的路口，她想这肯定是幻觉。
不得不承认，昨天车上听到的那一段采访在她心里激起不小的涟漪。他说，最中意那首歌，那首为她而作的歌；他说，她是他最挂念的人；他说，他回来是为了兑现一个承诺……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始终，负了她。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当年他走的是那么潇洒，回到过去，他有问过她的意思吗？
她讽刺地轻笑了一声自己。
清早的车上人没有往常那么挤，不然中间站，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只好一手拉着塑胶把手，一手拎着包，站一个小时到报社。起早至少还有那么一点好处，简南挑了个中间靠窗的位置坐下。手肘习惯性地撑到了窗檐上，难得看到不繁忙的上海，才不到一分钟，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这么早，谁会找她？
清了清嗓子，“喂，你好。”
“喂，简南吗？我是方编委，你是住在闵行区吧？”方编委焦灼地问。
“对！怎么？”
“那好，刚接到消息说青浦区发生了紧急事件，需要立刻报道，手下的记者都离的远，我现在在浦东新区，赶过去也估计也不及了，你辛苦一下跑个现场吧。”
“没问题。”简南二话不说下了公交车，拦下一辆的士，按方编委给的地址找去。
竟然也没有多想，家在青浦区的方编委怎么会一清晨在浦东了，而且用的是别人的手机。
多年跑新闻，不管是开始的记者，还是现在的专栏作家，总是觉得不着家，上头一个电话就得无怨无悔地跟着跑。开始的时候觉得很刺激很新鲜，渐渐地，就觉得累了，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宅上几个月、几年，甚至，一辈子。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有新闻就跟全身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虽然没了前些年的冲劲，但是那种新闻敏感性已经成了习惯，几天不跑就有些坐不住了。都是“职业病”惹的祸。也想过换份稳定的工作，可就是，总也没找到合适的，就好像爱情。
到了现场，竟然是血淋淋的车祸，有些触目惊心，一辆奔驰轿车撞在路边的树杆上，车灯碎了，玻璃片洒满了四周，有些还沾上了鲜血。虽然是看多这样的场景，简南还是不禁地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薄毛衣外套。因为没有事先准备，只能拿了随身带着的数码相机，赶紧拍了几张。
看见几位交警在那边交谈，她赶紧拿出证件，走了过去，“您好，交警同志，我是《东方都市报》的记者简南，这是我的证件，请问事情经过如何，现在是什么情形？”
其中一人看了一眼她的证件后说：“大概6点半的时候，这辆奔驰撞上了一位过马路的老妇人，全身都是血，太没人性了！”
“那伤者呢？”简南边记边问。
“被送去最近的医院了。”
“伤势怎么样？有没有昏迷不醒？”
“头上都是血，早昏过去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了！”
“还有什么？”
“她身上也没有证件，我们的同事正在寻找她的家人。”
简南把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车子的主人呢，有没有受伤？”
“呶，在那边呢，毫发无损！”交警语气有些愤愤地说，颇仇富的样子。
顺着他指的方向，简南才看见马路另一边，一位身穿浅色短袖衬衫，卡其色休闲裤的男子半蹲在那里。看不清楚具体面貌，但感觉挺高的，剪裁得体的着装显出他的不错的身材。
估计又是个富二代，成天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还嚣张跋扈气焰不小，对她们小小的记者肯定得是好一阵冷言冷语，末了还要摆出“我有钱，就能搞定一切”的幸灾乐祸样，每次见到这种人她总想一拳揍上去，恨父母没把她生成七尺男儿。
简南潜意识里对这人一阵反感，可为了新闻，她还是得上前去问他些问题。
走近一看，原来他在……吐。
娇生惯养，她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这个词，反感又加深了一层，但还是从包里掏出纸巾，“给你。”
他听到声音才慢慢地转了过来，面对着她。
“是你？！”简南不由得惊讶。
可他叫什么来着，她竟然不记得了。昨天遇见他两次，今天还一大早将她从公车上拉了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简南脑海里迅速回忆了前两次见面的场景，虽然没什么过分的令人厌恶的举动，但也不是太客气，加上今天……这人在简南的印象中，基本被划分为“少去招惹”的一类。
他拿了纸巾后，只是有些茫然的望着她，简南心想：“不记得了？那更好。”
她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
“《东方都市报》的记者简南，”他抬眼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地说，“刚才听到了。”
简南有些讪讪，不多做解释，“那好，请问你对这次车祸有什么要说的？”
他纺丝不动，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地看着她，简南说不上什么感觉，他像是在挑衅，又像是……
她偏不信，“这位先生，请你配合，不然报道添油加醋，舆论再一边倒，对你可没好处。”
“我开过来的时候上面的指示灯是绿色的，是她闯红灯。”他终于开了金口。
简南将信将疑，只是将他的原话记下，再打上引号。
她又问：“请问您有没有喝酒？”
他笑了，“简记者，你习惯将车祸都归因于醉酒？还是我在你眼中，像是通宵纵酒，游手好闲的好事者？”
“谁知道？！我看你也不像个善茬！”简南心想。
没想到她竟心里想的说了出来，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脸立刻红辣辣地，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羞得无地自容。她早就不是这样容易冲动的性格了。
果然他脸色一凛，“既然你已经认准了我不是个好人，那还问什么？！”
这次没等她再说什么，熟悉的音乐响了起来，她伸手进包里去拿，可一看，既没短信也没电话。不是她的手机在响。难道……？
《一路向南》的立体铃音不依不挠地循环着，仔细听才发现，其实和她的并不一样，音质效果好很多，没有她手机里的那么多杂音。
就在耳边的声音，不是她的，那就只能是他的。
“你的手机在响。”说了这句后，她慢慢转身走开，脚步有些不由自主。
身后却传来，“你等等，扶我一把。”
什么？该不会是她听错了吧，一个身高至少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居然要她扶？简南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他十分艰难地一手扶在路旁的树上，一手紧拽地纸巾，似乎就要将纸捏碎了，脸色刷白。突然想起，以前孤儿院里有个小孩子也这样，医生说是天生性晕血，难道面前这个人也是？
她走过去，轻声问：“你是不是，晕血？”
他回望她的眼神有些不满，“只是不太舒服。”
还不肯承认，真是别扭的男人。下一刻他却十分自在地将胳臂搭到了她的肩上，还将一部分体重转移到了她身上，她有些不满，却不忍推开。并不只是因为他脸色苍白，而是……而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略带些烟草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还令她有些难得的心安。
她忘了要再挖苦他几句，失了先机。
“还有，我叫赵程瑄。”他看着前面的交警，有些霸道地说。有些熟悉的声音，使她无法自控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好像见他几次就会勾起几次回忆，有些邪门。
她欲反驳：“知道了，赵先生，没见过你这么……”
他已经接通电话，有些严肃地示意她不要说话，简南虽然心里有不甘，但也不好跟这么个陌生人发作，于是乖乖闭了嘴。
电话靠她很近，简南听出了对方是个女人，其他的，不知道，也没有兴趣。
他只是“嗯”、“好”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停顿五秒才说：“我这么怎么样？”
“什么？”简南正在不自觉地看着他的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垂眼，看着地上。
他目光沉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我给你朋友名片了吧，还说要你上门赔偿损失的吧，怎么简小姐这么健忘，连我名字都忘了。”
该不会，他要把车祸归咎于她的不在意？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点。
“我向来不记陌生人的名字，何况还是个无赖。”简南瞥了他一眼。
“陌生人？” 赵程瑄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今天的她看起来跟昨天很不一样，昨天的她看起来温婉柔美，像足了传统的大家闺秀，气质绝佳，却无主见无灵魂，宛如花瓶。今天的她看来，倒是多了份犀利，对着他的眼神和口气都没有紧张或是害羞，而是大方冷静，反而显得他没有气度。
他有些烦躁，多年修养竟然在这么个放在人群中就会被淹没的女子面前险些塌陷，定了定神，他又换上刚才的挑逗口气，像是刻意跟她过不去，“那要不要再给你一张名片？”
“谢谢您的好意，我想……”她话没说完，交警及时挽救了她。
“赵先生，请你跟我们回趟警局。”
她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胳臂从肩上甩开，欠身道：“不好意思，赵先生，看来我是没有机会陪您了。”还特别加重了“您”字。
他略挑眉，她挑衅地笑了笑，准备回去交差，却听到他说：“没关系，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上车前，赵程暄竟若有所思地转身回望了一眼，简南正背对着他，拦下一辆出租车。他这是怎么了？刚才她那略带天真的浅浅一笑，竟是忽地在他心口敲上一记，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多年了，也就是在学生时代，对着一个明媚清纯的女孩子曾经这样心动过，但那时，他对爱情是反抗，或者说，他自认为爱情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现在不同，经历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商业联姻，随着事业蒸蒸日上，年龄渐长，他渐渐有了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一起起床，手牵手一起散步的念头。
简南这样平和的气韵、灵动的表情，他想着出神了，恍然间觉得这才是美，美在气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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