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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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尤瑟里的询问，莉莉蒂有些惊惶。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个令人羞赧的问题，以至于她的脸颊漫上了淡淡的霞红。
她笼着柔软的肩线，眼睫末端还挂着方才没能拭干的泪珠，面上却已经爬上了少女独有的迤逦的色彩。
莉莉蒂抬手摸了摸自己如绸般乌亮的长发，眼神闪躲，堪堪避开了青年的注视。
“这是当然的。”莉莉蒂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小，就像一朵含羞而垂枝的花，她压住自己那些来自灵魂深处的记忆，一张又一张勇者的脸闪过她的脑海，最终定格在一张与眼前一模一样的面容上：“谁会忘记那位勇者大人呢？”
她怎么会忘记那个家伙呢？
伴随着她的声音，莉莉蒂微微抬起眼睛，细碎的黑发拂过她的眼睑，掩住了其中的阴鸷。
她注视着尤瑟里，不放过他神情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即便这个人不叫莱恩亚特，即便她觉得真正的莱恩亚特不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若是忽略他那张脸，这个自称尤瑟里的勇者，他温和的性格，他明朗绅士的笑脸，以及他对莱恩亚特突如其来的兴趣......他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她本可以将他看做一个独立的人，她也可以将他对勇者莱恩亚特的兴趣视作纯粹的仰慕。
可是，莉莉蒂却敏锐地察觉到青年因她的话而显出一瞬愣忡之态。
明明是他自己问出的问题，他却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似的，如蓝宝石的瞳孔被转动的光华染得剔透晶亮。
他有些不相信地重复道：“真的吗？”
不等她答，车夫的笑声在风中荡起涟漪：“莉莉蒂可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你这样问她可不行，就像她同样感谢您的救助一样，她对任何善良勇敢的人都抱有好感哈哈哈，不过比起勇者莱恩亚特那样遥远的英雄，我想现在和平年代的女孩们会更喜欢像您这样生动又帅气的先生的。”
车篷上系起的窗帘微晃，尤瑟里的眉眼染上喜悦，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的样子，欢跃的因子从他的身躯浮现。
春天的足迹绕过这位勇者晃动的发梢，当某一瞬对上莉莉蒂碧绿的眼睛时，他眼睫翕合，像是被惊飞的白鸟，撑着脸颊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中，不再去看她眼里那个隐匿在柔云中的自己。
到了午后的时间，马车顺利到达了韦尔亚。
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韦尔亚是一座热闹又平和的小镇。
由米色的石砖铺就的街道被带跟的鞋子踩起来能发出清脆的微响，屋子在近百年来由木制搭建的材质改为红瓦白墙的坚固风格，错落有致地遍布于平坦的街道上。
置身其中时，结合周围的喷泉景致，具备一定的观赏性。
莉莉蒂提着编织箱下马车时，先一步下车的尤瑟里朝她伸出了手，并非摊开掌心，而是将手臂横陈过来，贴心地示意她可以扶着。
莉莉蒂顿了顿，没有拒绝他的绅士。
韦尔亚的居民几乎都认识莉莉蒂，在她下车后，很快就围了好些人过来。
他们七嘴八舌，大多在哀婉她爷爷的死讯顺带安慰她。
“可怜的孩子。”经常卖疏菜给他们的老板说:“米基先生的遗体目前封存在葬仪馆，阿珂斯神父说了，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这几天就可以为他净身祷告了，莉莉蒂，去看看你的爷爷吧。”
莉莉蒂在他们悲切的言语中红了眼眶。
她与大家相互安抚，再得到了一众怜惜的目光后，以想要去葬仪馆的理由离开。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尤瑟里欲言又止，似乎想跟上来，这时，注意力从莉莉蒂身上转移开来的人们将目光转向他们身边的尤瑟里。
青年俊秀的外表就像春日的阳光一般耀眼，既不刺目，又很温和——面对这张陌生的面孔，所有人都展现出奇异的好奇心来，纷纷围着他，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见状，车夫跳下车，将森林里相遇的始末当成故事用咏颂般的口吻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得到了人们一众惊讶且赞慕的目光。
“太好了！最近我们都在苦恼那只怪物呢！”一个木材商的女儿道:“最近森林里突然出现那只魔物，我们已经发出了委托，可是都没有人接，需要通过森林的道路都被阻了，您的英勇真是救了我们，您还救了莉莉蒂和维约先生。”
尤瑟里笑着接受大家的感谢，可当他往人群中望去时，却再也没见到莉莉蒂的身影。
另一边的莉莉蒂提着编织箱走过熟悉的巷角，拐进了韦尔亚唯一的葬仪馆里。
乍看之下占地面积不大的店面已经有了几百多年的历史，莉莉蒂打开店门，嘎吱一声响，木门发出艰涩喑哑的声音，随之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灰沉的长柜台。
哐当。
一只黑猫从光亮照射不到的阴影中跃出，中途撞倒了一个什么东西，隐约像是玻璃瓶或盒子，伴随着有一阵尖锐的声音:“啊！你又把东西打翻了！”
那只矫健的黑猫最终停在了墙面的挂钟上，用竖瞳居高临下地瞅她，而声音的主人正从柜台后的一扇门里揉着亮红的头发走出来。
那是个少年模样的尖耳精灵，一双白衣衬得那张面容清秀好看，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像久不晒太阳一样，面上却有一双和黑猫眼睛同为金色的眸子。
他显然看到了莉莉蒂，扬了扬眉毛，满是惊讶道:“啊！莉莉蒂！我还以为你要过阵子才回来。”
“泽塔，好久不见。”莉莉蒂将目光转向他，道:“最近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对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苦恼的样子。
他走到黑猫方才打翻东西的位置开始收拾，莉莉蒂看见他将一捧细白的砂子捧回一个黑色的方形盒里。
他问:“你是为米基先生来的吧。”
“嗯。”莉莉蒂点了点头。
泽塔很快收拾好东西，示意她跟上，准备带她去看她爷爷的遗体。
莉莉蒂举步跟上他，同他一起穿过那扇门。
门后的景象与前面阴暗沉闷的店面不同，那是一片看上去可以称之为花园的天地。
繁茂的绿叶在蓝天下伸展着枝桠，低垂的花朵堪堪扫过莉莉蒂的指尖。
花草，藤蔓，阳光，蝴蝶。
构成这片花园的生命如此真实，这是一片被特殊魔法笼罩的土地，据说在这里，所有生命的状态都能被停止，这也是这间葬仪馆的神秘之处。
红发的精灵在前方轻车熟络地带路，为她拨开树枝，少年褐色的靴子带她走上花开的小道，莉莉蒂听见他说:“米基先生虽是长寿的矮人，但也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他是在睡梦中走的。”
虽然未说安慰的话，但莉莉蒂知道他的本意如此。
别看泽塔年轻，但他实际上是比矮人更长寿的种族，年龄可能比她爷爷还大。
期间，泽塔还提及了一件事:“最近隔壁街的樵夫达利也不幸去世了。”
莉莉蒂一愣，问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没记错的话，樵夫达利才三十岁出头，正值壮年呢。
闻言，泽塔突然停下脚步来，回过头来，诧异地问她:“说起来，你是怎么回来的？从王都回来这里要经过那座森林吧，那座森林最近……”
“我们遇到了一只五级的魔物。”莉莉蒂解释道:“有人救了我们，把它消灭了。”
泽塔抽了抽眉毛，表情有些复杂。
最终他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情况了，那你还真是好运，在这之前，那座森林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怪物，据说达利就是拿着斧头去到那里砍树时被袭击了，幸好他拿了斧头，要不然估计连尸体都回不来，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回来，当晚就去世了。”
莉莉蒂说:“我没记错的话，那片森林是不能砍树的吧，达利一直都去后山砍，怎么会……”
“是的，我们也觉得奇怪，更奇怪的是，伊玛也不见了。”打断她的是这位精灵凝重的声音。
他口中的伊玛是指樵夫达利的女儿。
达利的妻子去世得早，身边只有一个女儿，两人相依为命，达利非常疼爱她。
“所以那天达利为什么会突然拿着斧头去那座森林，大家都猜是伊玛也跑进了森林里，他跟过去了，而且伊玛可能已经死了。”泽塔皱着眉头道:“因为我们事后根本找不到伊玛，连一点尸体残骸都没有，真是太糟糕了。”
莉莉蒂说:“这种情况有上报给王都受理吗？”
泽塔继续往前走，道:“有，但目前只发了委托请人来解决那只魔物，毕竟伊玛现在也找不到，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听镇长说了，相关的调查人员很快就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来，莉莉蒂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韦尔亚的居民寄给她的信中并未提及关于森林那只魔物的事，从王都回到韦尔亚必定经过那座森林，写信给她的人一定知道这一点，但事实是若非今天遇到，她还一无所知，有可能会和维约先生一起遇到危险。
这也许也是泽塔刚才见到她时惊讶的原因。
莉莉蒂转了转自己的绿眼睛，回忆了一下信件的落款人，正是韦尔亚的镇长。
“我还以为你要过段时间才回来，于是将米基先生的遗体放进这里来。”泽塔在某一刻停下脚步来。
莉莉蒂跟着停下，就见前方花园的中心放着一具未盖棺的棺椁，从这个角度看去，她能看到雪白的花朵拥簇在漆黑的棺木边缘，柔软地亲吻着里边躺着的尸体。
莉莉蒂安静地走上前去。
她瞳孔微垂，看着那个当了她十几年爷爷的矮人。
没有流泪也没有哭喊，莉莉蒂只是平静地说:“明天就为他进行卜告吧。”
泽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很平静:“那我等会为你联系亚菲索神父。”
“嗯。”她点了点头，在听到对方擦过草叶的脚步声时，突然轻声问他:“泽塔，人能死而复生吗？”
“当然不能。”泽塔的声音充满了诧异和一种略带安慰的无奈:“不过若是死灵族的，倒是很擅长操控尸体。”
闻言，莉莉蒂没有再出声，倒是泽塔像突然感受到什么一样，说:“有人来了，我先回前面去了。”
“嗯。”
莉莉蒂点了头。
四周安静下来后，她站在绿叶纷纷扰扰的中心，任由蓝天上隔着玻璃的阳光落下，其裙角在某一刻垂落，白皙的手轻轻抚过了棺椁中的那具遗体的脸。
“晚安，爷爷。”
她说。
莉莉蒂从花园回到店前的时候，差点撞到了泽塔。
他看上去真是惊慌失措极了，脸色苍白得就像刷了白漆的墙壁，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样。
莉莉蒂往前一看，发现尤瑟里正站在门边朝他们微笑。
金发蓝眼的青年已然不再是一身灰扑扑的衣物，而是换了一身贴身又干净的骑装。
他弯了弯眼睛，笑道:“我猜你会在这里，已经找了你很久了。”
此言一出，她觉得泽塔的脸色更白了。
但莉莉蒂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没有人能比她更知道泽塔的秘密。
他看上去如此害怕尤瑟里，是因为尤瑟里长得和勇者莱恩亚特一模一样。
作为一个比矮人族还长寿的精灵，泽塔曾经是勇者莱恩亚特讨伐魔王的队伍里的魔法使。
但本该与勇者一起接受世人歌颂的他，却在五百年前那场勇者与不死魔女的战斗中，给了勇者一刀，背叛了自己的伙伴。
思及此，莉莉蒂看向泽塔，在他惊惶的目光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人真的不能死而复生吗？
答案或许可以从尤瑟里身上找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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