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死去的作者

32、第 32 章

　　“睡得好吗？”

　　萧雨歇刚一醒来，就听到了陆天阙的提问，他有些怀疑，是不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连眨眼的声音都听得见？他舒展身体，打直手脚，触之所及都不够温暖，好奇怪。他委婉却又诚实地道出：“睡了一晚上，我的被褥里面都不太热。”

　　陆天阙闻言，将注视着萧雨歇的视线收回，俯首去看手中的书。半刻钟前，他才将萧雨歇抱回对方的衾被，解了沉睡术。

　　萧雨歇下床，到立架前取下衣物，边走边穿，手一扬，套上外衣，在陆天阙面前系上衣襟的带子，他问：“是不是睡着后不小心挤到你身边去了？”

　　敏锐又狡猾。

　　陆天阙看着他系结的手指，答道：“嗯。”

　　萧雨歇小声嘀咕：“不怪我，太冷了。”

　　“不怪你，”陆天阙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怪我。”

　　怪他在天光大亮之时，都不肯松手，环住腰，抱了又抱。

　　萧雨歇梳洗穿戴好后，陆天阙再度开口：“你回屋收拾些行李，我今日便将你送到云隐峰。”

　　萧雨歇不解：“为什么？”

　　“我要闭关了，”陆天阙说，“我必须尽快闭关，否则恐怕会把雷劫引到丘生门来。”

　　他原本还以为能跟陆天阙同床共枕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足以耳鬓厮磨。

　　“你前几日与你师兄之间发生的事，我记着的，”陆天阙抚着他的脑袋，手从发间穿过，“放心。”

　　萧雨歇昂起头，自信又笃定，若是陆天阙不在此处，他反而不用惧怕徐闻志。维修系统所装载的炸弹，除了真正的萧雨歇因无踪影无实体而无法炸毁，其他的凡人，不过是掌心中的蝼蚁，挥手可杀。他拥有足以睥睨一切的资本与胆识，徐闻志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还敢再一次对他动手吗？

　　他在此处活得不够痛快，恰恰是因为他未将任何人视作蝼蚁，尊重生命。

　　陆天阙，才是萧雨歇的弱点，是徐闻志可以通过手段插进他心窝里的刀。但没有关系，他不会怪刀，只会怪执刀的人。所以，刀杀不死他。

　　“我等你回来。”我每日每夜都盼着你回来，即便你是一把刀。

　　陆天阙说：“你行冠礼之前，我一定回来。”

　　“你最好过两天就回来。”萧雨歇凝视着他的脸，陷入面对面时仍无法挣脱的想念之中。

　　云隐峰一别。

　　萧雨歇坐在殿前出神，丘杉今在他身旁坐下，沉默横亘。

　　萧雨歇思索了很久，终于捕捉到了丘杉今不对劲的一处地方，他问：“徐闻志的虚境画面里，陆天阙与我大婚，我们同为男子，又是师徒，你叙述的时候，怎么那么波澜不惊、不以为奇？”

　　“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惊诧。”

　　丘杉今十分淡然，像飘着枯叶的秋水，浅浅一潭，冷且清透。

　　“杉今，徐闻志来探望你了，”黎长老走了过来，拉起萧雨歇的手腕，往屋内走，不忘回头嘱咐道，“快去吧，他在前厅等你。”

　　“我也去。”萧雨歇想不明白黎长老拉他干嘛。

　　“你师父让我照看你，不让你跟徐闻志独处。”

　　“我和自己的师兄有什么不能独处的？”萧雨歇盯着丘杉今远去的背影，十分焦灼。今日才刚放出丘杉今醒来后失了记忆的消息，徐闻志就找上门来，肯定存心试探。

　　黎长老继续将人往里带：“哈，我也这么想。可他的嘱托，我不能不完成。”

　　……

　　真靠谱。

　　丘杉今抬腿跨入前厅，徐闻志见到他，微笑着俯身，打开食盒：“我给你带了茯苓糕，你以前最喜欢吃了，快尝尝。”

　　丘杉今一愣，问道：“师父说你来找我，我与你以前很熟吗？”

　　“当然，同门师兄弟中，就属你与我关系最好了，”徐闻志将糕点碟推到他面前，“我亲手做的，你不吃吗？”

　　丘杉今看着糕点，问：“我以前最喜欢吃这个？”

　　兜兜转转，犹犹豫豫，把徐闻志的耐心都耗损几分，他心中有了揣测，欺身向前，盯着那一栏已清零的好感值，慢慢将视线旁移，定在丘杉今的脸上，不再笑。

　　丘杉今避开他的目光，拿起一块茯苓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喉结上移，吞咽：“挺好吃的，谢谢。”

　　徐闻志贴上他的耳廓，说道：“有毒喔。”

　　“你我不是好友吗？同门师兄弟，怎么会下毒？”丘杉今的脸上反而泛起笑容，抬眸看他一眼，又咬下一口。

　　徐闻志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们说，我叫丘杉今。”

　　徐闻志偏过头，出其不意地啄了一下丘杉今的脸，在丘杉今满脸不可思议的后退中，冷静地看着那一栏无论发生什么突发事件都不会变化的好感值，又凌厉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接着装失忆，我先告辞了。”

　　“你为什么要亲他？”09号攻略系统在他转身之际，语带薄怒地质问道。

　　“我不试探，怎么确定他的好感值清零根本不是因为失忆，而是你特意为之？”徐闻志语气比他还愤怒，“萧雨歇跟你见过一面后，他就醒了。我难免会怀疑，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交易。你答应了萧雨歇，让丘杉今活过来，还伪造他的好感值显示栏，是不是？”

　　“你想确认，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我直接问，你是不是背叛了我吗？”徐闻志说，“那我问，你回答我。”

　　“这是一个交易，但我没有背叛你。”

　　“你明明知道，我怕丘杉今怕得要命……我根本也不想花心思去对付他，现在好了，我直接跟他摊牌，不得不对付他，你满意了吗？”

　　系统没有再回话，不知道是恼怒还是失望，或者两者兼有。他人格化得太彻底，因而甚至能体会悲伤。

　　徐闻志负气，默默地往山下走，逐渐清醒，直到走到山脚，看到一棵树的枝桠断裂垂落半截，他伸手，抬起，木灵根的灵气于他掌心中溢出，他突然说道：“反正我注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你帮萧雨歇，说不定还能回到世界总控室，你若是回去了，能不能把我名字上方的那颗星星取下来？”

　　“为什么？”

　　“因为我不配，”徐闻志难过地说，“不配成为星星。”

　　他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哭了起来。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最后的依仗也有所动摇，也许这又是他的一次以退为进，逼得系统对他让步，对他臣服。

　　他只是无声地哭泣着，手从恢复生机的树枝上慢慢垂落下来。

　　“我永远都记得，你熠熠生辉的样子，”系统对他说，“你是我唯一的星星，如果月亮都对你冷眼旁观，那我连月亮都敢屠杀。”

　　“对不起，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徐闻志掩住自己的眼睛，“我想就死在这里，可是我也想，你能活着出去。”

　　系统说：“是我错了，当我把萧雨歇作为目标人物输入程序时，我还以为，他会对你付出所有的忠诚，毫无保留的信任，无论被刺伤多少次仍会拥抱你的爱意，他会纵容你的一切，包括加诸于他身上的伤害。”

　　日光渐褪，云隐峰上，丘杉今又拿起一块茯苓糕，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