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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第六章.浮生长恨

      白羽摘一生下来,便是众人眼里的活佛托生。
      小时候他娘抱着他,在开满雪莲花的山峦中走过,红色的天珠相互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们的身边跪了成百上千的虔诚信徒。
      虽然虔诚,可没有一个人愿意抬起头平视他的目光。
      慢慢地,他不断在想,究竟他和别人有什么区别?但高高在上神明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启示。所以他悄悄地烧光了家中那些经卷,扯掉身上的绿松石,背上弓箭,一个人只身来到江湖。

      湿透的衣服贴在脊背上,又冷又粘,让人很想扯一扯,但手却没办法放开岩壁。白羽摘抬起头,看到早就攀到自己头顶的墨云翻,小小地羡慕了一下他的轻身功夫。
      项王山并不高,只是陡,山上没什么树,也没什么草,大部分都是光秃秃的岩石。被雨水一打,几乎要立不住脚。
      不由得唾弃自己,若不是在家时偷懒贪玩不好好学功夫,如今又怎么会如此废物。
      正在自责着,头顶上有一只手伸来。
      一抬头就能看到墨云翻恶狠狠的眼色:“这个乌龟速度,你已经死透了么?”
      白羽摘被骂的心头羞愧,正犹豫不决该不该握住对方的手,谁知那人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五指一紧已把他的手攥在掌中。
      “你……”白羽摘吓了一跳。
      雨幕中,墨云翻的表情难以辨认,只能听到他硬邦邦的声音:“赤焰蛇没那么好对付,你掉下去了,我就少了个替死鬼……”
      话还没说完,白羽摘已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按在墨云翻的手上。他整个人只有双脚支撑在岩壁上,此刻如果墨云翻轻轻一推,他就会掉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墨云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咬着牙,坚定地说:“我信你。”
      两手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手掌骨节渐渐突起,连目光都满是不屑。
      白羽摘攥牢他的手,声音轻缓:“你不用再试探了,我信你,真的。”
      像是听到了最自不量力的大话,墨云翻发出一阵大笑,黑色的雨幕中,哈哈哈的笑声不断在山岩间回响,逐渐被压缩扭曲。
      他笑了一阵,这才止住,额头一昂,眼神警惕的望着山间,冷声:“也要你我有命回去!”
      白羽摘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黑色的山岩间,点亮了一枚枚绿色的鬼火。随后,沙沙的雨声中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一点点变大,迅速变得振耳欲聋,而随着这些振翅声,山岩间被卷起一阵阵剧烈的飓风。
      两个人颤巍巍的挂在山崖壁上,凄风冷雨如瓢泼劈面而来。
      白羽摘一惊。
      那些绿色的鬼火竟然是眼睛!

      “这是……?”
      墨云翻冷静的看着这些眼睛:“你知道苗人养蛊之术么?”
      “……稍微,稍微听说过一点。”
      “很好。”
      “……啊?”
      “这项王山就是一只大蛊,”面对着越来越大的山风,墨云翻的冰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阴寒的笑意:“而蛊里养的就是……蛊雕。”

      夜空中传来一声长鸣,一头巨型的大鸟向着他二人俯冲下来。墨云翻手上一用力,将白羽摘甩到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而他自己则借力向半空中跃去。蛊雕的巨喙击在岩壁上,岩石碎裂,砸了白羽摘一脸。
      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见他黑衣黑发人在半空,近乎猖狂的大声冷笑:“什么活佛托生!收起你满肚的慈悲,仔细看清楚了,这才是江湖!”他长身一纵,左手抓住一头蛊雕背脊的羽毛,右手冷刃出鞘,一道白光闪去,那蛊雕的头部已被他斩落。
      而他脚尖在雕背上一点,人已跃起三丈,抓住了另一头蛊雕的脚爪。被抓住的巨鸟惊慌的震动翅膀,却只是徒劳,墨云翻一刀斩去,切开它的小腹。
      纵使已是黎明,但整个天地仍旧是乌云压境,墨云翻一刀一只,冷光跳跃间连斩七八只蛊雕,暴雨被染成血红,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甜腥。
      冷雨打湿他的发,顺着他的脖子流入心口,肌肤和骨血一片冰冷。
      他肆无忌惮的大笑:“这才是江湖!没有怜悯,没有慈悲,一切正义只靠刀和剑来证明!”
      白羽摘的手紧紧地攥在岩石上,说不出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墨云翻,心头会觉得难受。此刻,一头大鸟越过墨云翻的刀网,巨爪向他抓来。白羽摘身子一转,躲开巨鸟的袭击,那鸟并不死心,巨爪复又抓来,顷刻间,山岩被它抓出一道长长裂痕。
      白羽摘伸手抽下自己的腰带,雪白的绫缎在空中一卷,蛊雕一声长啸,他人已挂在鸟爪上。巨鸟身上挂了人,开始慌乱的震动翅膀,白羽摘的手抓住鸟的羽毛,一点点爬到它的背上。巨鸟吃疼,向自己的同族飞去。白羽摘看准机会,身体向空中用力一跃,颇为狼狈抱住另一头大鸟的脖子。
      头只微微一抬,看到那人已杀红了的眼,冰冷的刀刃同时抵在他的喉头。
      这是这个人第二次用刀指着他。
      蛊雕背上,一刃之隔,两个人的心相差的又岂是千万里?
      墨云翻挑起眉:“托生活佛,您是看我杀业太重,特意来渡化我么?”
      白羽摘垂下睫毛,轻轻摇了摇头:“找解药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所以……”
      “所以?”墨云翻齿冷。
      “所以,”白羽摘抬起头,直视着那人充血的眼,“我陪你一起,一起杀。”

      以前向佛祖求一个点化,其实那个时候并不明白,很多人一生来已经被划在一个固定的界限里,佛法再深再广,也只能渡化,但造化轮回又岂是一生一世可以修得?

      白羽摘在墨云翻漠视的目光中站起身,眼神里尽是脆弱。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墨云翻竟然会觉得动摇,他不由自主地收回了手中的冷刀,袖子一挥,冷冷的转过身:“随你。”踏前三步,忽然转回头,向身后那人喝一声:“不许拖我后腿!”
      虽是暴喝,那人不但没有生气,反倒低了头,轻轻一笑。心口里,毫无来由的刺疼了一下。

      脚下蛊雕察觉到危险,忽然振动翅膀,墨云翻脚下顿时一空,人顺着雕背下滑几尺。白羽摘单手抓住蛊雕背脊的羽毛,另一只手腰带挥出,在墨云翻腕上绕了几绕,阻止他的下落。
      “……多谢。”
      耳边忽然传来的话,让白羽摘睁大了眼睛。这,这个话是……莫非是听错了?正在惊诧,蛊雕一声哀鸣,在空中斜飞起来,挂在雕背的两个人顿时又下滑几尺。
      墨云翻怒道:“姓白的,你想什么呢!”
      “啊,不,不,没什么……”白羽摘急忙说,心里明白,自己刚才的猜测绝对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他用力一拉,墨云翻借力跃上雕背。两个人这才有空打量情况,一看之下,吃惊不下,在两个人的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蛊雕。
      白羽摘默默的取下长弓,轻声说:“墨云翻,你能帮我控制一下我们骑的这头么?”
      墨云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顶着狂风爬到雕颈,双手一抓雕颈的羽毛,蛊雕受惊,发出凄厉的嘶叫。
      斜雨劈面,天空皆是振翅之声,白羽摘手持长弓直起身子,眼神清冷,白衣翻飞。四周雕鸣如哭,他右手自身后的剑壶取了十只箭,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刹那间,十箭连发,十箭刚出,十箭又至。箭尖银光闪烁如流星,天空中下了一场血雨,不断传来蛊雕濒死的哀鸣。
      鲜红的热血溅了他一头一身,从他的额头滑落,他半爿白衣染成红色。
      见惯了他怯懦的样子,这一次见他浑身浴血,墨云翻突然间觉得,这样的白羽摘自己还真是不习惯。
      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白羽摘昂起头,手中羽箭一波接一波射出。血雨腥风中传来他镇定自若的声音:“我答应你为你开杀戒,那就是真的。我说要取回解药,也是真的。我说要信你,还是真的。我虽傻了点,但我不笨,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无数羽毛自蛊雕身上脱落,再凶残的畜牲濒死时也会让人觉得它们是弱小的。
      白羽摘望着向他俯冲而来的蛊雕,最后一次拉开了手中的弓。雨箭射出,急如裂缺惊闪,蛊雕中箭不过眨眼间。

      墨云翻看着这样的白羽摘很久很久,忽然跌坐在雕背上,指着他爆出一阵大笑。
      原本就是倾国倾城的好容貌,只是平日里极不爱笑。这一次,他眼角微眯,嘴角上挑,真如冰雪初融,让他整张脸都变的鲜活生动起来。
      白羽摘不明所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翻来覆去也摸不出自己脸上究竟有什么可笑的东西,不禁愣在当场。
      难道,难道自己辛辛苦苦想出来的豪言壮语就如此可笑?
      方才气势立刻灰飞烟灭,白羽摘双手握弓,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身前:“喂……”
      “……”
      “……那个,我说错了什么?这么好笑?”
      短短一句,墨云翻看了他一眼,忽然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整个人笑倒在蛊雕背上。
      努力把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白羽摘有些尴尬。好吧……我清楚我自己是白痴……可是你这么笑真的很伤人自尊啊……

      等到他笑够了,两个人驭使着所骑的蛊雕一直向上飞去。翅膀振动,一路翱翔过高低起伏的山岭,轻而易举的落在项王山山顶。
      从蛊雕背上下来后,墨云翻举刀要杀这最后一头猛兽,白玉摘急忙按住了他的手,轻声说:“怎么说它也帮了我们,虽然,或许它自己并不情愿……不过我们还是放了它了吧。”
      墨云翻凝视了他片刻,终于移开了手中的刀。
      那头幸存的蛊雕扇了扇翅膀,一声清啸,重新飞入山峦之中。
      望着蛊雕飞去的方向,白羽摘舒了口气:“多谢你了。我们之后怎么走?”
      然而那人似乎并不着急指路。
      他只是走到一块大石前坐下,亮出方才斩杀蛊雕所用的那对刀。

      雨水阴冷,顺着银色的刀脊滑落,一直流到袖子里。
      墨云翻弹了弹刀刃,忽然开口:“我记得你想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白羽摘微微一愣,想到当日自己的莽撞,脸上红成一片,急忙挥手:“那日是我问得鲁莽,你……”
      “这刀原本不是刀,是一把剑。”墨云翻显然并没有理睬白羽摘的羞愧,只是低头看着刀刃,雨水湿了他的睫毛,他缓慢自顾地说着,“剑的名字叫冷水精,据说是难得的利器。那年,我和我爹闯入苗疆祭鼓教的废墟,就是为了找那把剑。整整七个月,我们翻了十二座墓穴,才找它。你看,我手中这刀是不是很锋利?”
      那刀刃弓起的弧度,像是一弯半月,雨水不断在刀刃上滑落,但刀面上连一道水痕都留不住。
      白羽摘不由自主地点头:“这样的利器,就算是我家,也难再寻到一把。”
      “没错。”墨云翻点了点头,“我们寻了苗地的很多古墓,最后在一间密室找到了冷水精。我爹上前拔下了剑,之前多少机关都躲过了,没想到拔剑的一瞬,他被僵尸一口咬断了手腕的筋脉。”
      根本不用回忆,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日。
      不过十岁的自己只能无措的站着,眼睁睁看着父亲用那把冰冷的剑斩断僵尸的头,然后和僵尸一起倒在地上。
      冷剑水精掉落的那一瞬,发出凄厉的碰撞声音,在密闭的墓穴里不断的蔓延,多少年过去了,仍旧如同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不去。
      白羽摘轻轻垂了眼皮,这个故事已经不用再讲下去,后面的部分他完全可以猜得出。但尽管如此,墨云翻还是近乎偏执地说着:“我爹变成了僵尸,我就用这把剑砍断了他的头,只为了这冷水精。”
      “……后来呢?”
      “后来?”墨云翻冷笑,“我一个人在密室里呆了四天,第四天有祭鼓教的遗族救了我出去。我在他们那里住了些日子,找人把冷水精砸碎,铸成两把刀。然后找了很多的酒和火药,顺着爹打的盗洞,统统扔进那墓穴里,一把火炸了个天崩地裂。哼,什么风雅颂主人的墓穴,什么尸身不腐,我倒要叫他们挫骨扬灰!”
      “所以,你那一天才故意要找风雅颂的麻烦?”
      “哼,便宜他们了。”墨云翻恶狠狠地说,眼睛一抬,无意中注意到白羽摘脸上的笑容,厌恶地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嘲笑?”
      白羽摘一愣,随即半跪着,向前挪了几步。
      “干什么?”
      话声还没落,脖子就被环住了。
      措手不及间,湿意、汗意、另一个人的体温,铺天盖地而来,墨云翻汗毛倒竖,攥紧了拳头:“你想死么?!”
      白羽摘抱着他,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肩头,湿漉漉的长发彼此摩挲。说不好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只想拥住他。
      雨很大,却浇不灭心中的热。
      “放手!”墨云翻吼着。
      “……”白羽摘没有放手,只是把他搂住地更紧。
      十成内力运在指尖,足以削金断玉。
      手掌猛的抬起来,终于,还是缓缓地放下。
      墨云翻抬起头,目光透过浓重的雨幕,努力望向苍天,可惜除了劈面而来的凄风冷雨,他什么都看不到。
      慢慢地,胸膛里有东西在扑通作响,是自以为消失了很久的东西。
      真是奇妙。
      放下的手掌再次抬起,墨云翻无声的推开了白羽摘,贴在额头的湿发下,露出那人微垂的眉角,那样的表情,忽然有点像被抛弃了的小动物。
      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身上这件衣服是水火不侵的冰蚕丝,不要弄脏了。”
      白羽摘呆了一呆:“又,又是盗墓来的么?”
      “这件不是盗来的。”不知不觉中,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只是买的时候没给钱而已。”说罢,人已站起来,拂袖大步而去。
      白羽摘半跪在原地呆愣了很久很久……
      他,他,他……
      他竟然也会冷着脸说笑话?!
      这是什么世界啊。

      “还不快走!”浅草丛中,那人忽然回头,冷风冷雨冷面孔。
      却让人怦然心动。
      白羽摘脸上没来由的一热,小媳妇般低垂着头,几步小跑跟了过去。
      在山顶的浅草丛中走了一阵,寻到一处洞穴,墨云翻自怀里掏出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跳了下去。另外那只自然不敢有二话,也跟着跳了下去。
      随着视野变暗,那块石头同时发出一种幽幽的翠绿色光芒,照亮幽深的洞穴。
      说也奇怪,一般的洞穴中,多半会生活着蝙蝠一类,不过在这个洞穴里走了很久,却连一只蝙蝠都没看到。换句话说,里面生活着让蝙蝠畏惧的东西。
      白羽摘微微垂头:白羽摘你果真是个笨蛋,又傻又笨,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金蕊碎怎么可能这样老实?!
      “你不用再想了,我从来也没指望你聪明过。”
      冰冷的声音自前面那个人传来。
      噌的,脸上又是一热。
      单手捂在脸颊,白羽摘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这个……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正在自怨自艾,前方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墨云翻转过头,幽幽的绿光映在他似笑非笑的眼角,有几分挑衅的味道:“怕蛇么?”
      白羽摘急忙摇头:“不怕。”
      “哪怕是很大一条?”
      “那也不怕。”
      墨云翻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点欣赏,单手握着那块照明的夜光石,另一只手从袖口里翻出一块黄色的药饼,指尖用力捏的粉碎,向四周的撒了出去。
      “千年……雄黄晶?”
      “差不多。”墨云翻无所谓的点头,反正不是他的东西,他也不肉痛。
      白羽摘忍不住咋舌。
      这人身上奇奇怪怪宝物真多,以后他要到自己家做客,一定要把值钱的东西藏好。
      随着雄黄的味道散开,洞穴里有一种丝丝的声音自最深处慢慢靠近,随之,恶臭扑面而来。
      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了两个人。
      白羽摘脚下一晃,欲哭无泪:“这哪里是蛇,有爪有角,这分明是龙……是龙……”
      “只是长了脚爪的蛇而已。”
      “……”
      话是这样说……
      但是当这条有爪有角的蛇同学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两个人咬来时,实在没有可能把它和一条普通的蛇划归同类。
      白羽摘双手持弓,就地一滚,身子在蛇爪边滑过,滑到事前墨云翻撒过雄黄晶的地方,利落的抓起一把雄黄末拍在自己衣服上。
      只要是蛇,就可以靠这蛇的天敌防御,因为有雄黄防身,白羽摘挺身而起,羽箭出壶,强弓拉开,箭尖直指蛇头。身后传来某人冷冰冰的话:“项王山是一只皿,蛊雕是饲饵,赤焰蛇是苗人养的蛇蛊,最爱吃的东西是雄黄。”
      闻言,白羽摘手上一抖,咻的,羽箭射歪,贴着蛇头而过,同时,刺啦一声,他的袖子已被扯开一道,露出苍白的手臂。那一箭虽是没有命中,但箭尖牢牢扎入岩石之中,也可见劲力之大。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又没问。”
      “……”
      好吧,确实是我的错。
      但,正常的思维下,谁家的蛇会爱吃雄黄?!
      白羽摘只敢在心头抗议,而在同时,又极快的身法闪避着赤焰蛇的攻击。
      墨云翻在一旁抱臂看着,说得波澜不惊:“这蛇是我撒了雄黄才引出来的,白痴也能想出来它很喜欢雄黄吧?”
      “……”好吧,好吧,我连白痴都不如,你可以不用继续打击了。
      等欣赏够了他四处逃窜的样子,墨云翻忽然纵身而起,伸手在他衣领一抓,将他整个人提在掌心。
      “你……”
      话还没说完,墨云翻便已伸手过来,在他腰上一抽,衣带子便被拉开。
      “你……你……”
      墨云翻手一抬,白色的外衫如同一朵莲花,向着赤焰蛇飞去。雄黄的味道瞬间离体,大蛇额头一昂,咬住了那件白色的衣裳。
      变故不过瞬息之间,白羽摘的下半句话这才说出来:“……你……做什么?……”
      自然换来冷冷一瞪。
      心知理亏,白羽摘僵在当场,低下头不敢有一句反驳。
      真是平时扮蓝三公子习惯了,以为自己也是风华绝代的貌,任谁都狠不得非礼一般。这般想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幸亏刚才是把雄黄拍到衣服上,要是抹在脸上……以这人的行事做风,估计被扔出去的就是自己了。
      暗喟了声,等到心头淡淡的伤感平复下来,这才注意到失去了外衣后,热烘烘的体温从另一个人身上透了过来,白羽摘猛地抬起头,目光到处,忽然注意到那人领口露出一枚小小的喉头。
      呼吸的时候,会上下滑动。
      白羽摘不由得抬起手,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脸上蓦然一红,急忙伸手去推,却被他反手按住,整个人罩住他的身体。黑色的袖子抬起,荧光石的光芒消失不见,世界重新归为黑暗。

      这,这是什么状况?
      张口欲问,一根手指却压住了嘴唇。黑暗中,可以感觉到他指尖冰凉,一点突起的指甲割在人中上,微微的疼。
      墨云翻忽然低下头,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很热?”
      白羽摘一僵,这才注意到片刻间自己竟然出了一身重汗。急忙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指,身子贴上了冰冷的岩壁。
      一口气缓缓呼出。
      想到之前自己竟然没神经的搂住过他,他生来不喜人亲近,自己那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放肆了。
      随着光芒消失,岩洞中雄黄刺鼻的味道越发浓重,原本狂躁的赤焰蛇慢慢伏低身子,开始贪婪的舔舐着地上的雄黄粉。
      不一会儿,丝丝的游走之声不再响起,大蛇吃的过瘾,在岩石间躺了下来。
      早在等待这一刻的墨云翻侧过头,贴在白羽摘耳朵旁,轻声说:“射七寸。”
      白羽摘双颊如烧,僵硬着点点头,自箭壶取出羽箭,同一时刻,墨云翻再次掏出荧光石,漆黑的洞穴瞬间通明。
      赤焰蛇被惊动,噌的直起身子,与此同时,羽箭射出,直中七寸。
      鲜血沿着箭簇汩汩而出,庞大的蛇躯在空中扭成一团。蛇头一甩,头顶的角向他二人刺来。白羽摘看到墨云翻嘴角露出自得的神色,同时,他手掌一翻,七八枚霹雳弹向蛇躯流血的七寸扔去。
      雄黄,火焰。
      果然是好手段。
      只听一声巨响,瞬间飞沙走石。
      肩膀被墨云翻狠狠地按着,头被护在对方怀里,白羽摘只能感觉到飓风卷起尖利的石子,扑簌簌的在裸露的肌肤上割过。
      等到风声渐小,压制着自己的手才放开。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蛇躯,一半还血肉模糊,一半已经被炸的焦黑。
      白羽摘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终于……”
      终于,四个人的命都有救了。
      手掌被僵尸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可是心头却是温暖而柔弱的,忽然有点想哭的感觉。
      他害怕自己这个没用的样子被对方看到,急忙放下手中的弓,借口要去看赤焰蛇的躯体。然而身体只是一动,对方按着他肩膀力量变得更重。
      微微有些诧异,举目间,正好对上墨云翻的双眼,不由得一惊。见他望着大蛇尸体的双目充满血丝,似在忍耐着什么。白羽摘担心他蛊毒发作,抬手想要替他切脉,不想手掌方抬,已被对方一把攥住,按牢了脉门。
      无力感自脉门袭来,白羽摘不解:“你……?”
      墨云翻转过头来:“我问你,如果有一日,你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如何?”
      白羽摘被他问的糊涂,虽然不明他所指,不过仍然老实地回答:“如果这样,就说明我所做的还不够,不够让对方相信我。”
      攥着手腕的力道渐渐减弱,墨云翻紧皱的眉平复下来,他摇了摇头,轻声说:“说的好,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未落,他出指如电,连点白羽摘身上七八处穴道。白羽摘还未及话说,身子一软,已经跌进墨云翻的怀里。待要张口询问,喉头只能发出呜咽声,这才知道连哑穴也被封了。
      一阵不安猛地袭上心头,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些事情不对劲。
      墨云翻抱着他,把他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赤焰蛇的尸体旁边。双刀出鞘,干净利落的剜出蛇眼。
      白羽摘看着他的动作,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心头一冷。

      墨云翻攥着那双蛇眼,鲜血从指尖滑落,他忽然爆发一阵大笑。
      “金蕊碎,我知道你在,你听好了!
      “这么多年过来,你果然还是一点没变,我佩服你的狠毒!当年你唆使你那妹妹给我种下情人蛊,绝我一生情爱,废我一身武功。今日,我们四人同时中毒,蛇眼却只有两枚,你正好看我们自相残杀。”
      “可惜你会错了意!我墨云翻向来自私自利,这么多年也未曾变过!”
      笑着笑着,他的额头垂了下来,发丝滑过额角,目光落在白羽摘只着内衣的身上,半是怜悯。
      这个人真是傻瓜,一路走来,难道真的没有动过脑子么?为什么金蕊碎会如此轻易的告诉他们解药所在?为什么自己不顾伤势硬要一路跟来?
      什么担心他,真是最好用的谎言。
      他笑着,想着,嘲弄着,却又忍不住心头隐隐作痛。
      他说,信他。
      说愿意为他开杀戒。
      傻到不能再傻。

      墨云翻闭了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血色已经褪尽。两枚蛇眼被他放入怀中,他走到白羽摘身旁跪下,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黑色的外衣裹在白羽摘身上,墨云翻帮他系好衣带,裹住他的身体:“其实你不用怨我,如果是你,你也必然会拿了解药去救你心爱之人。你我彼此彼此,谁也怪不得谁。抱歉,我喜欢蓝子桥,所以不能让他死,我自己也不能死。”
      白羽摘愣愣地听着他的话,心如乱麻。
      如果早知道解毒的药只有两枚,是不是也会不顾一切的抢过来?如果,如果此刻可以说话,那么会是不是抛下所有的顾虑,不择手段的告诉他,自己才是那日的蓝子桥。
      “你说相信我,既然如此,就再相信我一次吧。”墨云翻抬起手,在他眼角擦过,叹了口气,然后冷笑而起,“你放心,我送了解药就回来。如果那时你还没死,我就继续陪你找解药。如果你已经死了,我会杀了姓金的,替你报仇。”
      说完,转身向洞穴外走去。
      半分不曾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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