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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陈年老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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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了一把汗,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是想到席珺现在已经毕业一年了,应该不会没事找事回到学校里,随即拉着程悠悠走上学校的石板路,若有若无朝路灯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不经意间跟那人对视了一眼,对倒霉蛋来说,所谓坏事,就是想什么来什么。
那个人就是席珺。
我的心“咯噔”一下,两个心房的血液好像流通的没有刚才顺畅,整个人脚底一软,再加上石板路上常年没人打理的青苔在潮湿闷热的夏天疯狂生长,我拉着程悠悠的那只手没理由的一滑,整个人正好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平躺在学校后花园柔软的草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还没等我站起来的时候,一双干燥的大手已经将我从一片混沌中扶起。
不用想我都知道,这人是谁。
“席珺,我说你现在也算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没必要猫哭耗子假慈悲。”
程悠悠这一番话说的很没有深度,竟然直接把我比成了过街老鼠。
我只能看见阴影下一个高挺的鼻梁,或者说,我只想看到这个鼻梁。
“良玉,不是的。”
他又用那双微醺带雾的桃花眼看着我,在那个名叫徐纯的学妹到来之前,我们相处的模式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稍微有点肢体上的交集,还算是和睦。本来我以为摔了一跤站起来就可以了,却没想到碰见了那个凶神恶煞。
说完这句话还没二十秒钟,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从远处跑了过来:“把你的脏手放开!”
我一脸懵:“徐大姐,你好好看看,是谁抓着谁呢?”
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席珺离开自己之后究竟有多么受人重视,女朋友踩着十几厘米高的高跟鞋,冒着崴脚的风险,跑到泥泞的花园中就为了让那双手离开她的胳膊。
和席珺的故事,还要从尴尬的回忆说起。
因为前尘往事,我的渣爹在将要跟老妈领证的前一天晚上,带着家里仅剩的三万块钱跟一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私奔了。
老妈未婚先孕,渣爹逃跑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直到我三岁的时候,那个除了怀里的小烦人精一无所有的可怜女人终于被确诊精神病,作为老妈唯一尚且在世的直系亲属,老姨就担起了养育大任。
但是在三岁到七岁的这几年,老姨因为远在边疆支教根本没办法回来照顾我,所以几经辗转,终于有人愿意在最困难的时候把我带回家,那就是渣爹的妈。
既然叫渣爹,必定是渣的彻底。
放到现在来说,就是明明白白的pua。用几首酸诗骗着小女孩上床已经算是寻常的事情,那渣爹竟然连自己的亲生老母亲都不认,进城摇身一变成了乘龙快婿,搭着富二代的肩膀直冲云霄。
这可能就是我从小讨厌富二代的原因。
一直到上小学之前,有关父亲的官方解释一直是:“你爸爸出去打工赚钱了,过几年就回来了。”
结果过了几年,到了老姨口中,得到的答案却是斩钉截铁的:“你爸就是泡狗屎,不配当人。”
我哭了,老姨也哭了,为了不让老姨再流眼泪,我赶紧将眼泪擦干,果断选择遗忘。之后渐渐知道,自己出生之前的那段时间,更像是家人秘而不宣的心事,从此再也不想提起。
我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乡村长大,直到七岁的时候奶奶去世,老姨回来。在一个人民教师的字典里,就没有“学不会”这三个字。
老姨信奉着“没有教不会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这一真理,让我一个晚上小学一整年的乡下姑娘一路飞奔,直接跳级,一年级之后,飞升三年级,跟程悠悠成为了同班同学。这应该是我二十四年十一个月的人生中最高光时刻。
之后的所有考试,只要是有排名,名次必然不能低于全校前百分之十,于是我就以这样还说得过去的成绩,强撑倒霉体制,一路到了市重点实验中学。
可这个世界从我出生开始,出的就是历史性难题。
被迫复读的那一年,我感觉城市上方的天空都是灰色的。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的结果竟因为一场荒唐的集体作弊而一笔勾销。就在识尽愁滋味的时候,却遇见了青春中难以忘却的一眼万年。
席珺是小我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在学校却因为长相出众而颇具盛名。
只不过当时,我只是把席珺当作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帅哥来怜惜。可当自己真的跟他成为同班同学并且有幸成为同桌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妄想。
在短暂的二十年时光中,我从来没有对任何男性动过心,当程悠悠在大学校园里热恋又分手,并且质疑我性取向是不是存在拉拉嫌疑的时候,自己依旧是个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傻子。
但是在自习课上,席珺传来小纸条想要借自己数学笔记的瞬间,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故事的第一行并没有徐纯,只是有一个懵懂的少女,还有高大帅气却只舍得留一个侧脸背影的席珺。
时间被泡在满池春水中,奔涌向前从不停留。在高考结束,宣告季良玉作弊取消成绩的第二天,老姨就已经帮她找好复读的班级,也是在这样骄阳似火的夏天,开始了高四生涯。
刚刚进入班级的时候,我的背后仿佛就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高考作弊”四个大字。
好学校的学生有个很矫情的毛病,在他们眼里,受害者是有罪的,舆论是单方面的,老师的话就是圣旨。
不分青红皂白,也没人会在意一个正值青春期的脆弱少女内心此时究竟多么崩溃。他们像是带着面具的怪物,隔离掉所有能够影响自己考试心态的事物,只是像是看瘟神一样看着我,谁都不肯跟这个曾被公开处刑的作弊嫌疑犯同桌。
圣人尚且教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我根本不是作弊的学生,只是那场考试一起连带牺牲的炮灰。
蜷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着上面鲜红跳跃的倒计时字符,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最好的青春全都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乌龙消耗殆尽。虽然三年一次的阵痛对人的杀伤力算不上多强,但就像在血肉之中埋下了伏笔,整日提心吊胆,不知道那深藏已久的倒霉究竟什么时候再度来临。
我陷入死循环,但打破这个循环的,却是席珺。
据不完全统计,在席珺最为学生会会长进入高一班级宣讲的时候,每个班都有至少一个男生低声嘟囔:“真是操了,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的。”
对于人类这种绝大部分极其自恋的物种来说,承认别人长得帅,尤其是承认同性长得帅,无疑是一件比难于登天的事情,但就是这样的难事,却在席珺身上实实在在发生了。
高四的一年是最努力的一年,如果不是因为在最难的时候席珺拉了我一把,可能现在我都不知道何为大学。
作为一个领导力出众的男孩,在青年时期便能发出耀眼光芒。我依稀记得,那段被乌云笼罩的时光。
班主任将试卷扳在桌面上,粉尘在空气中漂浮,讲台下的学生们笔尖细细簌簌的声音从时间的缝隙溜走,老师喝了口水,声音从丹田中厚积薄发,却带着几分刺耳的尖锐:“咱们班这次考试,竟然有人作弊!这节课之后重新换座位,都别磨蹭。”
听见作弊这两个字,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我将头埋得很低,虽然这件事情跟自己毫无干系,但长久以来的冷漠已经快将我压垮。
前排几个女生估计将凳子的噪声放大,座位的间隔被桌椅分割成窄窄的细长条,我的位置则被空出一个巨大的豁口。他们用小学时候对待自己最讨厌的人的办法,将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人冷处理。
那天窗外下的雨很大,我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因为环形教学楼的缘故,根本看不到远处的天空。
我心想:“跳下去吧,如果跳下去就好了,再也不用看见这群恶心的人。”
但是跳下去太疼了,曾经在电视中看见过那种身体四分五裂场景,像是一根绵软的面条,全身上下不会有完整的地方。
我没有犯错,找不到理由这样虐待自己。
那个声音就在这个样的质疑中响起。
“我要坐到最后一排,最后多好啊,地方还大。”
我一转身,那人竟然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席珺。
戏剧化的一幕产生了。前面几排女生毫不避讳上前询问:“她天天作弊啊!”
席珺冷笑:“这倒是不见得,谁作弊谁自己知道,周考的时候脖子都要伸到前面一排的试卷上,好意思说别人?”
事情发展的情况让人头蒙。我飞速关上窗户,不能死,刚才怎么能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席珺成为了我的同桌,并且在长达一年的高三生涯,再也没人因为那场考试乌龙歧视自己。
事后斗胆问他:“你怎么能确定我高考没作弊?”
席珺摸着我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我舅舅就是教育局的,那场考试作弊的学生后来全部出国上学了,剩下被牵连无辜留在本地上高中的没几个人,你就是其中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