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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进城(二) ...

  •   葫芦城,围场阁楼。

      姬随流着两行清泪,满脸痛苦地道:“ 侯爷要为我做主啊!”

      自从被者月国那女子踢了一脚,他已经几天下不来床了,整日喝着苦药,被踢中的地方疼痛却半分不减。

      “你好好将养着,我自有主张。”姬鸣沙面具下的眸深邃幽暗,闪过一丝狠戾。

      姬随一张脸皱着,低呼:“ 庸医,庸医。”

      请来的大夫已经换了好几个,姬随的要害之处依旧没有反应。姬鸣沙心里明了姬随算是废了,八尺壮汉,素来又是流连烟柳地的人,出了这样的事,等同于要了他的命。面上仍波澜不惊地吩咐道:“该用的药都用上,照顾好他。”

      半晌,姬鸣沙放下手中的茶杯:“姬随,改日我再来看你。”

      他离开屋子,招来轮流诊治的大夫,几人面面相觑,颤抖着实言相告,又跪着离开。大夫走后,姬鸣沙对着身边的小将交代:“吩咐下去,姬将军不能人道的事,不许知情的人透露给他。若是谁走漏了风声,就等着去见阎王爷。”

      姬鸣沙望着窗外,手上捏着骨扇,嘴唇抿着,轻扇起来。

      “侯爷,者月国来人求见。”

      “何人?”姬鸣沙有些不耐烦。这段时间,诸国使者求见,皆为阿谀奉承的嘴脸,他没空跟那些凡夫俗子应酬,连敷衍都懒得。有那功夫,倒不如坐着品两盏茶。

      “是个女子,自称诸明子的!”

      姬鸣沙瞬间来了兴致,上次一战,诸明子已经抬不起头来,听说也是躺了数日,今日难不成是来求饶的?

      “请进来。”姬鸣沙轻声道。

      屋子里的熏香飘着轻烟,顺着窗外吹来的风弯曲蔓延,姬鸣沙漫不经心地饮着茶,幽深的眼睛却锁定在两扇门之间。

      门缝开合之间,一抹娇粉色的裙摆映入眼帘,姬鸣沙眼中晦暗不明,嘴角微微上扬,有些玩味的看着进来的人,等着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女子扭着细腰,脸上也覆着粉纱,眼含秋波。姬鸣沙见过诸明子几面,却没见过她这般姿态。男人的膨胀感被激起来,心下冷笑:莫非是被自己降服了,特意来讨好的?可他并不吃这一套。

      “见过姬侯。”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粉裙随风扬起,面纱波动之间可以窥见一副绝美的容颜。若是寻常男子,只怕是骨头都酥了,可他姬鸣沙是谁,见惯大风大浪,又向来不近女色的人,眼前女子此番作态,让他觉得好笑。

      姬鸣沙半点没有回应的意思,抿着嘴不说话。

      女子也不尴尬,缓步走向姬鸣沙,俯身行了个礼:“是小女子自不量力,敢与姬侯比试。姬侯莫要怪罪。”

      “无妨。”姬鸣沙吐出两个字,下巴却扬得很高,阳光反射在金色的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也能看出俊朗不凡。

      诸明子走上前,俯首倒了杯茶,递给姬鸣沙,葱白的指尖上在杯上打转。

      姬鸣沙嘴角噙着笑,接过茶杯,女子的指尖摩挲过他的手,蜻蜓点水般又缩了回去。

      女子的朱唇轻启,娇柔地声音入耳:“姬侯英雄盖世,气宇不凡,小女子很是钦佩。若姬侯不嫌,日后可否照拂诸明子一二。”

      眼见诸明子凑过来的身子,就要贴上姬鸣沙,他双腿轻提,站起来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诸明子一时不备,脚下绵软,腰间一双微凉的手覆过来,腰上的温度一瞬即逝。

      “多谢姬侯。”站稳了的诸明子柔声道。

      姬鸣沙垂着眸,负手而立,似无事发生般:“可还有事?”

      诸明子知道他是在送客了,也很是识趣,想着反正来日方长,既然姬鸣沙今日已有波动,并非完全油盐不进,她只需循序渐进,何愁他不心动。随即莞尔一笑道:“姬侯宽仁,不计前嫌,明子感激不尽。今日已疏解心事,就不扰姬侯清修了。”

      姬鸣沙目送诸明子离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心底已经有了主意:既然诸明子主动送上门来,他就陪她演完这场戏。

      熏香上的轻烟转了个弯,飘向另一头。

      “让开,你也敢拦路?”洪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姬侯有命,闲杂人等一概不见。”门口的守卫义正严辞地道。

      姬鸣沙眯着眼睛,刚要运功冥想,就被人打断。怒意上头:又是哪个不要命的,在他门口生事。

      “什么东西!我劝你快去禀报,说西苜国狼王请姬侯上座,否则我的刀子可不长眼睛。”男子嗓门颇大,屋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呵,你当我的刀是吃素的!”守卫已经拔刀相向。

      “白烨拿我们当猴耍,姬侯你可真坐得住,畏首畏尾,等着别人把你埋在三尺黄土之下吗?”男子故意在门口吼道。

      “你敢诅咒姬侯?”守卫的刀已经出了鞘。

      “呃……啊……”男子突然两眼翻白,被一只手捏住脖颈,瞬间脸涨的通红,没一会儿就咽了气。

      姬鸣沙站在门口,用帕子擦了擦手,扔在那人身上,眼神有些阴恻恻的。

      “拖出去丢山上喂秃鹫,不许埋。”姬鸣沙冷声道。

      守卫听命行动。那男子身后的几个人拔腿就跑,被姬鸣沙提溜着丢在地上,颤抖着求饶。

      “告诉你们主子,他要见我可以,让他跪着来。”姬鸣沙话落,房门已经关了。

      那几个人是爬回去的,哭丧着回去,禀告狼王。图敦闻言,气得跳脚,破口大骂。但无奈自己不敌姬鸣沙,一时怒火中烧,捏着茶杯就丢向禀报的人,茶桌凳子也悉数断了腿。图敦似乎还不解气,扶着肿得极粗的腿,大喘着气指着门外道:“去把白烨叫来。”

      属下没多会儿就回来了,说白烨已经外出调粮,此时不在阁楼。

      图敦刚要发作,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俯首对着那人悄声说了什么,眼底浮上一丝得逞的笑意。

      ……

      粮价骤涨,城中流言四起,白烨为了调低粮价,不得不调出仓库中的余粮,拿出来按官价卖。又吩咐城中士兵,到各处的粮铺张贴告示,有蓄意太抬高粮价者,按律处罚。顺带着抓了几个故意哄抬粮价的掌柜,以儆效尤。市民闻言有低价粮食,蜂拥而至,没过多会儿放出的官粮就被一扫而空。而城中的流言更甚了:大难将至,连官府都守不住粮食,要提早卖了跑路。

      白烨派人抓捕散播谣言的人,源头没找到,倒是抓了不少叫花子。而真正预言的月神,更是藏匿得无影无踪。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头扑了个空,那头又风云变幻。等白烨回到围场,几棵古树已经东倒西歪的橫在场上,大堂里的东西也被砸了个稀碎,阁楼里的几个仆人被束着双手吊在半空。

      吊在半空的几个人见到来人,如同见到救世主一般,哀求着白烨救他们下来。

      “放人。”白烨对着空中高呼一声。他看到绑着仆人的绳索,是西苜国用韧草特质的绳索,坚固无比,一般刀剑割不断。

      几扇门连开,威猛的武士一字排开,正中央的人被推了出来,一脸嚣张地注视着楼下的人。

      “白城主不打算给个交代?”图敦眼睛眯成一条缝。

      白烨挺直脊背,面色不改:“狼王要何交代?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万国争锋,各自为营,并非老朽一力为之。”

      图敦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是败了,还败在一个女子手上。不对,若不是气流混乱,他怎么可能会败。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到此处咬牙切齿地说:“白城主手段了得,我们都是瓮中的羔羊,任你宰割。”

      吊着的人连连哀嚎,白烨已经不想浪费时间同图敦玩文字游戏,于是道:“狼王爽快人,有话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

      图敦双手紧握,青筋暴露,恶狠狠地说:“城主在我们饭食中下药,现在又来装傻充愣,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白烨愣了一下:“当日饭食在场的人都吃了,包括在下,并无大碍,何来下药一说?”

      “运功药力才会发作,你在场下,当然无事,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图敦步步紧逼。

      白烨以为图敦是来找茬儿的,但此时见他煞有其事,也开始怀疑饭食里被人下了药,说不定场内混入了贼人,连带着水玉冰葫也是那贼人盗去的。冷静了片刻说道:“当日诸国都在场,若是挨个下药,先上场比试的应该先有察觉,赛罢至今我只听狼王如此说,并无人向我反映此事,难不成我特意与你西苜国过不去,独独不想让贵国夺得彩头,在你饭食中下药。此番诸国怀技而来,不曾透露半点招式,我又如何预测,狼王能比试到哪一步?”

      这下轮到图敦说不出话来了,呆楞在原地,半晌才道:“当真非你所为?”

      白烨点点头:“请狼王高抬贵手,放了这些人。”

      图敦思忖片刻,大手一挥,绳索就落了下去。那几个仆人双脚沾地,连连拜谢。

      直到楼中又静了下来,白烨才开口道:“ 狼王所言之事,我定会派人彻查,若查出城中有不轨之人,混进围场,我定逮来,给狼王一个交代。”

      图敦收手,脸上的神情稍缓和了些,道:“我等着城主的交代。西苜国队伍在你葫芦城损失惨重,这几日更是油水未进,这就是城主的待客之道?”

      言下之意,是要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白烨哪里还不明白,只是城中现在各方势力集结,到处都是乱子,他无暇与图敦折腾,索性说道:“这些日子老朽各处奔走,招待不周,狼王多担待。我这就吩咐下去,绝不会怠慢了各位。”

      图敦满意地点头,西苜国物产贫瘠,既有机会在葫芦城一饱口福,何乐而不为。

      一场闹剧在图敦摆手的姿势中收尾。白烨松了口气,抬头却对上阁楼上那双幽深的眼睛,闪着金光的面具下,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楼上那人,也等着白烨给他交代。

      ……

      赤枚和橘茉摸黑上了山,凭着记忆找到杂草覆盖着的密道口,一人点着一个火折子趟下去,不多时便到了典当铺下。等出了密道,沿街走着,一路过去,街上很是萧条,只有零星的铺子开着门,摆摊的小贩都不见了,更遑论说吆喝声。偶尔能见到小鼠光明正大的走街串巷,人影都见不着几个。赤枚不禁感慨,不过数日,已是物是人非,当日闹市人声鼎沸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橘茉则是担忧起来,街上人都没有,馆子也未必开着。

      两人沿着街寻找盐铺子,寻了半天也没见到。橘茉以天色还早,铺子未开的理由拉着橘茉就去找早点铺子,赤枚以正事要紧理直气壮地拒绝了。橘茉坐在石阶上,直言要歇脚,赖着不走。赤枚脸色很难看,作势要骂,一想街道清净,恐怕引来人围观不说,还被以闹事为名被人抓了去。于是从包袱里掏出两个面团,递给橘茉道:“ 两个够不够?”

      橘茉接过面团,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吃完就走。”

      赤枚失笑:“等会儿还要去九香居呢,你急什么?”

      “对对!办正事!”橘茉囫囵几口咽下去,拍了拍衣袍道。

      两人又找了几条街,终于等来一家开着的盐铺,连忙买了两罐盐。

      “客官家中人多啊?这段时间少有人囤盐的,囤粮的倒是不少。”店小二说道。

      赤枚点头,故意试探道:“是啊家家囤粮,闹得人心惶惶。”

      “嘘!这可不兴说,官府前两天还派人来抓滋事的呢!粮铺都关了好几间,你们是不是许久没出门了?”店小二神情紧张。

      “是呀是呀,闭门不出,要不是家中盐吃完了,估计还不出门呢。”赤枚应和道。

      店小二好心提醒道:“最近风声紧,说话可得小心些。”

      二人点头,取了盐罐就匆匆赶往九香居。到的时候,九香居恰好开门营业。因着是开张生意,小二格外热情,招呼二人上楼,选了个极好的平日都订不到的位置。赤枚心下一凉,该不会整日都只有他们一桌吧,那消息去何处探听?

      那头的橘茉已经点了好几个菜,一副从山里进城的快活样子。

      “你想吃什么?”橘茉问道。

      赤枚并没有胃口,随口道:“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于是,橘茉大手一挥,又点了几个菜,“我刚才点的都是我爱吃的,后点的这几个是你的。”

      赤枚强行按住躁动的双手,忍痛道:“点吧。吃不了打包。”

      “对哦,再点些带回去。”橘茉挥手又点了许多。

      店小二两眼放光,心道:好久没接待到这么豪气的客人了。

      橘茉点完菜,神神秘秘地捂着嘴在店小二耳边呢喃了些什么,小二笑着离开了。

      “我去帮青枫打壶酒。”赤枚以为橘茉点了些什么隐藏菜单上的东西,也没细想,站起来就要下楼。

      一只手拦住他,赤枚问:“干嘛?”

      “我已经叫小二去打了,要了三壶。”橘茉道。

      “那你何必躲着我跟小二说悄悄话?”赤枚不解道。

      橘茉笑道:“机密,不可说。”

      “昨日青枫跟你说的就是这事?”赤枚撇了撇嘴。

      橘茉见赤枚已经察觉,只好全盘托出:“他是怕你拦他喝酒吧。”

      “他也叫我帮他打酒了!好啊,我知道了,分开叫我们俩办事,带回去的酒也是翻倍的!这个枫子!”赤枚坐下来,有些气愤。

      “是啊,他真聪明。”橘茉感慨道。

      赤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竟不知橘茉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无言以对。

      等了片刻,桌上就摆满了菜,赤枚随便夹了两口,就没了兴致,只剩橘茉埋头苦吃。

      赤枚望着窗外出神,葫水河上只有几个运货的老叟,河畔空无一人。他还记得,灯会那几日,灯火通明的河上,船只来来往往。他们几个,差点吃醉了酒,还兴致勃勃地去猜灯谜。一晃,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桌上的菜很快被扫空大半,赤枚才听见有人走上来。几桌人零散地坐着,这会儿,城里能上九香居来吃饭的,约摸都是富贵人家,除了他们。

      “官府放粮了,粮价比私铺要低上不少,我去得早,趁机囤了不少,回头真的灾祸来了,有得赚那!”

      “呵!有这等好事,怎么不叫上我!”

      “这不眼下就跟你递消息来了嘛!”

      “不过我仓库里还放着不少,等城中粮尽,到时我再放出来!”

      角落里那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透着奸笑。

      他们的话半句不拉的被赤枚听了去,若不是光天化日,他定要套了麻袋把他们打一顿。果然商人重利,大灾来了,也只顾着自己发财。

      另一桌坐着一家人,瞧着也是富贵人家,年纪稍长的男子说他还好他前些年在飞檐山上买了块地,有栋宅子,以往都是避暑玩乐才会去住上两天,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葫芦城要是被水淹,他们也有去处。

      赤枚很是疑惑:为什么他们对一个月神预言就如此深信不疑。他虽然迷信了些,倒也不会去相信个神婆说的话。何况还是者月国的预言,摆明着就是胡说八道,扰乱视听的嘛!流言甚嚣尘上,难道就没有不信的人吗?

      不远处坐着两个白发老者,其中一人说道:“我听人说,围场的树都被狼王毁了,那可是百年古树啊!”

      “狼王算什么,也就毁几棵树,阎罗还在阁楼里坐着呢,听说这些日子倒是没找事了,不过呀,我看他更难缠些。”

      “唉,太平的日子不多喽,我们活到这岁数,说不定还能瞧上一场大战。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我可不想遭罪,这把老骨头根本熬不住,趁着能吃能喝,赶紧地。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你说得对,来,不醉不归!”

      听着二人地对话,赤枚又捕捉到些消息:现下幕夏国不闹了,而西苜国刚闹过。姬侯还没有善罢甘休,城中人人自危,觉得可能将有一战。

      赤枚仔细捋了捋,还是有许多不解之处:为何城中民众就这么笃定,葫芦城要完?城中一向治理有序,政通人和,也繁荣了多年,就算真有事发生,难道他们竟是半点信心也没有吗?

      “小二,帮我打包!”

      思忖间,就听闻身旁的人已经叫了小二。赤枚有些无奈,试探道:“你可听出些什么名堂?”

      橘茉摇摇头,擦着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耳朵不行,一切靠你了!”

      “你的任务是吃?”赤枚打趣道。

      “不止!打包吃食,还有买盐!哦,打酒也是!”橘茉道。

      赤枚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猛灌了几杯茶才冷静下来。他甚至有些怀疑,此行是他独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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