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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曹必达张了嘴,屋子里刮过一阵冷风,苏文谦什么也没听见。
      欧阳湘灵缩了缩脖子,捧起茶杯暖手,声音有点抖,“最近经常觉得冷飕飕的,没想到是他跟着我,大概他的死是真有问题…”
      “你想说什么?”苏文谦先不去管死人,坐直了跟她说话。
      欧阳湘灵沉声说,“法医报告写的是心肌梗死,过劳猝死,但是我总觉得跟之…嗯…亮的死有点像,所以……”她舔了舔嘴,“我用自己了私人关系申请了省队的法医复检。”
      “结论呢?”
      “结果还是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觉得有问题?”
      “因为……”欧阳湘灵把双手攥在一起,“他死前一个月去了趟苍结山。”
      苏文谦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
      苍结山?三年前苍结山报告蟒灾,几个村寨人心惶惶,当地派出所搞不定,一级一级报上去后先是森林公安过去,之后开进去部队,同时民宗委一纸协助令下来,要求最近的凌云观派人。这种事从前都是马天师亲自出马,不过这几年他不太爱出门了,就点了大弟子池铁城的卯。而杨之亮作为民宗委的代表随行,负责协调联系工作。
      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封建迷信狠是打压了一阵,却禁不住总有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发生,虽然用武力也能勉强解决,但代价都极其惨烈。到了八十年代,上面渐渐放宽了对宗教的限制,同时成立了民宗委对所有机构个人登记造册。由此开始,只要在民宗委发出协助邀请时不遗余力,就可以得到官方默许的发展空间,大家对此都很满意。
      而改革开放之后,农村污染加剧,城市大兴土木,山野密林骤然减少,没了修炼的灵地,妖精鬼魅几乎绝迹,这种事情也就慢慢的少了,十次里面有九次都是假警报。所以大家都很轻松。
      彼时苏文谦正在离凌云观一千余里的飞袅渡跟岳山道人请教符箓。飞袅渡这个地方,名字听着好听,山也秀水也美,可就是深山老林,信号差得不行。
      等到他终于想起来爬到山顶找到信号的时候,池铁城已经出发了三天,手机里有一条他发的语音:“进山前得交手机,所以先跟你说一声,玄剑我背走了,冥剑藏在库房里,你回来别瞎找。另外岳山的符箓造诣虽然高,但是自学成才的难免跑偏,你别学茬了。观里的事情照例是曹必达在代管,你早点回去吧,他一天净琢磨赚钱,别把观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一条条嘱咐过去,听起来跟遗言似的。苏文谦心下一慌,当场卜了一卦,卦象居然是未济。
      水火未济,离上坎下,阳明失调,上下不通。
      大凶。
      他吓坏了,急赶慢赶,用了三天时间回到观里追问曹必达池铁城去哪里了,只得到了苍结山三个字。
      他又去敲民宗委的大门,领导客客气气地给他泡了杯茶说这是保密任务啊,除了参与人员,我也只知道大概目的地,苍结山绵延几十公里,苏道长你就算赶过去了除了程序上不对,具体地址你也找不到啊对不对。不如我们安安心心等他们凯旋归来怎么样?
      欧阳湘灵就是在这时候闯进来的,她气呼呼地指着苏文谦说,“你出去,我有话跟领导汇报。”
      苏文谦本来碰了个软钉子心情就不好,看她一身警服,突然就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民宗委跟公安变成一家了?”
      欧阳湘灵理都不理他,直接质问办公桌后面那个人,“杨之亮呢?”
      “你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
      “哦……”那个人恍然大悟,“欧阳湘灵!他经常把你挂在嘴边……你的姓很少见啊……”
      “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六天杳无音讯?”
      苏文谦不想坐那里像个傻子一样看他们说话,自己站起来走了。他回道观翻出了冥剑,想了想,去找曹必达支了一笔钱。
      那个领导没有说瞎话,苍结山延绵几十公里,在行政区划上分给了四个镇子。他犹豫了一阵,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然而饶是他再心急,这种小地方的班次也是一天两班雷打不动,当天的票已经没有了,又等了一天,才终于抵达。
      这么一来,离池铁城出发已经过去了八天。
      他选的地方就叫苍山镇,整个镇上只有一条街道,两边都是镶嵌着劣质瓷砖的两层小楼。街上只有一个小卖部,一个化肥店,街角倒是摆了两桌麻将,几个人打得热火朝天。
      他走过去打听怎么进山,虽然换了常服,但背着登山包,头上顶着道髻,怀里又有个长包裹,很有点不伦不类的样子。村民都抿着嘴看他。
      “我们不兴进山的。”有个太婆对他摆手,口音浓重,他很不容易才听了个大概。“这边太陡了,上去有个悬崖,上回修路的工程队来看过都说不兴修路,你看去茵山镇的路都是绕了过去的。”
      “再说进山干什么啊?干部说了不能去打野味啊。”
      “对嘛,对嘛,保护动物。”
      他打断了村民们的七嘴八舌,“最近有没有部队从这里过?”
      “欸,你家翠花不是说前几天看到解放军了吗?”其中一个人叼着烟,捅了通旁边那个喝茶的老头。
      “啊对,她去茵山镇赶场的时候看见了,好家伙,绿油油的卡车,好几辆哦……”
      村民们又开始讨论开卡车的事情,从隔壁二狗子去打工开卡车的收入开始,苏文谦听得头都大了。
      但是好歹听出来两个结论。
      其一、部队去的是茵山镇。
      其二、茵山镇有进山的路。
      其三、自己赌错了地方。
      好在两个镇子离的不远,麻将桌上有个开摩的的,愿意以两百块送他过去。
      就这样,天色黑透了之后,他才到达茵山镇。
      然而脚刚落地,曹必达的电话就来了,他的声音罕见地发抖,他说苏文谦你在哪里?你快回来,民宗委来人了,他们说杨之亮死了,池铁城失踪。
      “曹必达。”苏文谦闭了闭眼,以剑杵地支撑着自己,轻轻地说,“你去地下室,把白噬和绛墨放出来。”
      “你要干什么?你冷静啊。”曹必达说,“马天师说过没他的命令不能放。”
      “你不放,我就让它们自己出来。”苏文谦咬着后槽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去找他,找不到我就不回来。”
      曹必达又劝了一阵,苏文谦不为所动,他在那头叹了很久的气,最后说,“狼我给你放出来,你小心点,池铁城的能力你知道,他搞不定的,你也搞不定。”
      苏文谦挂了电话,掏出罗盘顺着国道往山的方向走去。出了小镇,周围渐渐荒芜起来,月光浅浅的,除了脚下的公路标志线,什么都看不见,山里的风很冷,鸟虫都不叫,一路安静地不像样。他突然觉得很孤独,非常孤独,好像这世界上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理论上,自己这么走根本没有必要,不如保存体力等妖仆到,但是他做不到,一停下来他就胡思乱想,一想到池铁城独自死在某处他就浑身发抖,这么一直走着,哪怕只是离他稍微近一点,也让自己觉得好过点。
      天上响起扑棱棱的羽翅声,他抬头去看。
      夜空里一群鸟交错盘旋,突然逼近,风瞬间大得吓人,他站在风中巍然不动。
      然后那些鸟俯冲下来,落地即化,融成两匹巨狼,一黑一白。
      “终于舍得叫我们了?”两匹狼围着他嗅来嗅去,白狼拱着他的手,黑狼默默地趴低身子,他翻身上去,摸了摸厚毛下的狼脖子,轻声道,“走!”

      苏文谦不说话,欧阳试图从他的脸上读出点什么,“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放弃追查那件事。之亮好歹还有尸体,池铁城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真的就相信他死了。”
      “我信。”苏文谦咬着后槽牙说,“法医说那些血迹相当于成年人的全部血量,他们判断池铁城也死了。”
      屋子里平地又起了风,冷浸浸地。曹必达飘到了欧阳湘灵背后,对着苏文谦比动作。
      苏文谦看都不看他,接着问欧阳:“你想让我看什么?”
      欧阳从兜里掏出个手表,有点犹豫要不要放在桌上,“本来想让你招魂问问看他发生了什么的……”
      可这鬼都跟着来了,还招什么魂?
      “这叫通灵,用不到天眼。”苏文谦严谨地纠正她。
      “你们的事我也不太懂。”欧阳一反常态,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犹犹豫豫地清了清嗓子,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苏文谦看了她一会儿,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段时间民宗局整个儿搬去新区,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档案室角落有一箱子之亮的东西,可能当时清理遗物的时候遗漏了。我去领了回来,里面有个笔记本……”
      “写的什么?”
      “主要是工作日志……上面写……”欧阳把双手绞在一起,说“上面写着你师兄池铁城养有一只灵蛇,被咬之后毒发症状就是心脏突然停跳,而且因为是灵蛇,普通人看不见它,也看不见它咬过的痕迹。”
      “所以呢?”
      “所以杨之亮是不是池铁城杀的?”她抬眼看苏文谦,苏文谦定定地看回去。
      “不是。”他说。
      “那曹必达呢?”
      “更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随后他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欧阳,我知道那件事让你很难接受,但法医和警察不会撒谎。我知道,虽然有时候寄希望于宗教信仰是可以让人感觉好过点,但总要走出来的。已经三年了,你该放开了。”
      欧阳的眼眶里又聚起泪水,她问他,“你呢?你放下了吗?”
      “我放了呀。”苏文谦提高了嗓音,大手一挥,“你看我现在过得还可以吧。”
      欧阳跟着他的手看了一圈,窗户上挂着香肠,厨房的架子上塞着一把芹菜,窗台上的几盆多肉长得茂盛可爱,床脚塞着几天没洗的衣物,虽然房子又小又乱,却处处透露着市井的烟火气,跟他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确实完全不同了。
      她的眼神有点松动了,“你真的相信池铁城被什么妖怪吃了这种鬼话吗?”
      “我信。”苏文谦脱口而出,语速平直得像在背台词一样,“有血,有打斗痕迹,有现场,我亲眼看过。”
      “所以欧阳,回去吧。”他诚恳地劝道。
      “那你好歹当我面问问曹必达怎么死的吧。”欧阳也昏了头了,就算当面问了,人当面回答自己能听见吗?
      “刚才就问过了。”苏文谦叹了口气,“他说心脏突然痛起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必达的脸更阴沉了,他飘到苏文谦的身后来,拼命往他脖子里吹风。
      苏文谦不为所动,一脸诚恳地把纸巾盒推给了欧阳。
      她抽出两张纸巾揉了揉鼻子,又闷了一会,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情绪有点失控了,你说的话也有道理,我也许真的该试着走出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文谦用眼神鼓励她,随后送她出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左手背在身后捏了个决,曹必达飘到门口就出不去了,转头过来恨恨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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