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轩之翠心劫》hrwcaine

3、第 3 章

　　清风宠物店。

　　手提电脑的屏幕陡然亮起，随即播出一段贝多芬的《月光曲》。音乐倒是很美妙悦耳，可惜在凌晨六点听来怎么都是噪音。两个海蓝色长发的男子迅速站过来，双手交叉抱臂，怒目瞪视着液晶显示屏——到底是谁向天借了胆子，七早八早扰人清梦？！

　　来人缓缓抬起头，一张脸清白如玉秀绝烟尘。“早啊，撒加，加隆。”他的语调轻快活泼，偏偏一双精湛犀利的碧眸金光流转。

　　“该隐。”撒加微微蹙眉，“你想做什么？”

　　该隐嘻嘻一笑：“我听说——不过是听说，藏马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是真的吗？啊，啊，那可要很大一笔开销呢。辛苦了，我本着体贴诸位的心情，来顺便问一声，需要我提供英格兰银行的借贷服务电话吗？”他好无辜地说道。

　　“体贴？！”加隆瞪大眼睛，该隐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你明明只是想看戏！”他一语道破。

　　“哎呀，被你发现了啊。”该隐浅浅一笑，完全没有谎言被人揭穿的歉意。“唉，我其实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昨天晚上惦记着要去接濯儿，今天一不小心起得早了。太闲了嘛，没别的事好做啊。”他的表情是万般无奈。

　　“该、隐！”加隆吼得更大声了。“这干你屁事啊！”

　　“是不干我屁事。”该隐低下头，表示他正在忏悔中。“对不起嘛。不过……这件事的确干你屁事就是了。”随后他仰起头，给了撒加和加隆一个好灿烂神爱世人的微笑，口中却毫不搭轧地说着下流又露骨的话。

　　加隆死握着的双拳微微颤抖，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一拳砸碎这台身价不菲的高科技产品。撒加伸出手，硬是把他的拳头推了回去。

　　“你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特地打电话过来的吧——该隐·C·哈利斯？”撒加的一头海蓝色长发渐渐转变成黑色。

　　该隐微微勾起唇角：“啊，啊，怎么会呢？虽然说你们兄弟两个过去时常半夜三更吵闹不休害得我睡不好觉，足足浪费我四个小时三十六分二十二秒，但是我历来心胸宽广，从不记这种小仇的。”那绝美的笑容平和深沉得捉摸不透。

　　“你分明是在说反话吧？！”加隆火大地指控。

　　撒加死死盯着该隐：“我最后问你一次，该隐，你想要做什么？”他的站姿赫然是异次元空间的前奏。

　　“撒加啊，紫瞳好吗？”该隐执意答非所问。

　　撒加的脸色却终于缓和下来：“要是像你和藏马一类的人不再给莲儿添麻烦的话。”说着收势站定。

　　该隐依旧微笑着，笑容里微含邪气：“撒加哟，你是忘记什么了吧？我既不是为着紫瞳，也不是为着你们的‘天子’，谁也不是我的主人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俊美面容看起来阴沉而诡异。

　　“那么，柳清濯呢？”撒加冷酷而尖锐地问。

　　该隐微微一顿：“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子，不过也仅此而已。迟早也是要悔约的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是吗？咦，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还得去接人的啊。”然而很快他便嬉笑起来。

　　撒加冷冷哼一声：“你根本自相矛盾。”

　　“我只是遵守游戏规则。”该隐俊美的脸庞仍然盈满动人的笑意，话里的冷酷却是那么明显。“若说游戏之外，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主人尽可以来来去去，我自己的事情却不可以稍有差池。能利用的东西啊，撒加，就借我利用一下吧。”

　　加隆脸色铁青地看过来：“所以你才那么故意叫莲儿？你将人心当成什么？！”

　　“我现在需要留在柳清濯那里。”该隐平淡地低语，低垂的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撒加缓缓合上眼帘：“所以我说你不过是左右矛盾罢了。”

　　该隐自嘴角缓缓拉开一抹笑容，不爽不快又百转千回，妖娆魅惑得真假莫辨。

　　“撒加哟，谈起自相矛盾，没有人比你更擅长吧？啊，啊，濯儿回来了，撒哟……娜拉。”

　　霎时屏幕化作漆黑一片，归于静寂无声。

　　三月兔社区C栋221号，早上七点半钟。

　　薰子从卧室里推门而出，利夫微笑着递给她一杯牛奶，还顺便提供了一份报纸。

　　“讶瑛……这份……这份报纸是……？”她本来还睡眼惺忪，一看到报纸的大标题，立刻醒了一半。

　　利夫微笑着摆放桌布：“啊，那是少爷喜欢的《泰晤士报》。薰子小姐的不喜欢的话，明天我拿《生活日报》回来吧。濯小姐应该喜欢看《环球世界》才对吧？”他一如往常地温和谦恭。

　　薰子很想停止追问，可是可是，但是但是，可是但是，但是可是——这个地区哪里来的《泰晤士报》的订购点？！不要说她们没有订购这份报纸，就算是柳清濯突发奇想要去订，也订不到啊！

　　“你……讶瑛你是从哪里拿回这个来的啊？”她扬着手中用上好的铜版纸印刷而成的报纸，极其艰难极其困惑地问。

　　利夫微微惊讶地看向薰子，随即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标准管家形态。“少爷一直在看，所以向来是订阅，每天都会有专人送来。”他理所当然地说。

　　薰子低头瞪着报纸上密密麻麻天书般的英文字母（抱歉，她的英语不差，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进去了！），又抬脸死死盯着讶瑛。是吗，是吗——那她为什么连送报纸的人的鬼影子都不见？！

　　“对了，”利夫似乎想起什么，又转脸说，“因为我已经熨过报纸，所以薰子小姐你不必担心手会沾染油墨。”

　　薰子看了利夫半晌，最终放下报纸落座。好吧好吧，利夫是一个万能的管家，所谓万能就是无所不能以及能人之所不能——倘若连一份主人喜欢看的报纸都不能凭空变出来，那“万能”两个字岂不是叫假的？

　　“咦，纪神呢？”

　　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她便心安理得地喝起牛奶。眼睛随意地在客厅巡视一周，没有发现该隐的踪影，不免好奇起来。以往这个时候，那位少爷十之八九还窝着当他的睡美男呢。

　　利夫专心致志地泡茶：“少爷去接濯小姐了。”同时忠实地回答。

　　薰子扬扬眉：“他肯为了濯上下二十六楼？不容易。”这件事真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即使有电梯代步，该隐却还是有一大把的意见。诸如空间不够诸如空气不好诸如速度不理想诸如服务态度有问题诸如采光指数不符合他少爷的标准等等。总而言之，这位少爷啊，该有的少爷脾气……当真是一点也不少。

　　“不是的，薰子小姐。”利夫一脸平和地解说道，“少爷说上来的时候反正濯小姐是舍不得他劳累的。至于下楼，鉴于没有美人相伴，他坚决不要搭乘那空间狭窄空气混浊外带速度不如蜗牛并且居然屡次罢工的电梯。所以他是从阳台直接下去的。”

　　薰子强忍住尖叫的欲望——怎么说她和濯自小过着平民生涯，而那位含着钻石钥匙出生的少爷八成认为蔬菜天生就是绿油油调好配料装在盘子里面供人享用的。这种锦衣玉食成为习惯的贵公子本来就是奢侈而又不自觉，所谓不知者无罪，何必跟他计较呢……他妈的！人真是生而不平等啊！！

　　哼，从阳台直接下去，还真是深深理解“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公理！哼，直接从阳台下去——

　　“等等！你说从这里的阳台，从二十六楼？！”

　　忽地灵光闪过，她意识到了什么，抬脸惊骇地大喊。

　　偏偏利夫一脸稀松平常地看过来：“是的。少爷要从二十六楼的阳台直接跳下去，他说这是最快的方法。”仿佛该隐跳二十六楼就像人要吃饭那样天经地义。

　　是啊，是啊，最快的方法——最快去死的方法！

　　薰子在心里恨恨地诅咒着，唰地起身推开椅子就往阳台冲去。

　　七点四十五分。

　　柳清濯抬手看表，新的一天终于开始了。这就是说，鉴于本期截稿日——昨天——已经过去，英明神武的编辑大人为着下一部书稿，总算肯高抬贵手放她一马，留下她的小命以期循环利用。换句话说，today is anoyher day，她可以偷闲好一阵子了！

　　拖着步子（这是柳清濯独创的步法，可以节省一半的脚力，但是要冒三倍跌倒的风险）走到自家楼前，仰头张望。啊，灰蓝的天空。啊，灰白的浮云飘了过来。啊，薰子横眉怒目在生气。啊，该隐要跳楼。

　　——什、什么？！

　　柳清濯霎时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的看着。

　　“纪神，别乱来啊！”薰子气急败坏地大叫，“濯，快阻止他啊！”

　　柳清濯顿时恍然大悟，拼命朝二十六楼摆手：“纪神，停啊——停下来！”

　　“好，我这就下去。”

　　二十六楼阳台栏杆上的那个优雅、绝美、清澈的少年，那个全身精致到不可理喻的男孩子，就这样说着跳了下来，似乎还伴随着铿锵的合音。

　　落地，然后回过头去确认自己所跳的高度。

　　身轻如燕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风一般地冷艳而自由。

　　那一秒，柳清濯没有呼吸。

　　居高临下看去，薰子也呆立着，震撼得无法言语。

　　刹那芳华，弹指间惊才绝艳。

　　虽然代价是，三月兔社区一个星期以来的主要话题都是“柳清小姐的猫”。

　　柳清濯和该隐回到家，利夫走过来开门。他们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薰子拖着扶手椅坐到客厅一角——四部电话座机之间——开始了她身为作家柳清濯的代理人的职业生活。截稿日过去之后的第一天，通常非常繁忙。编辑部出版社约谈是肯定的，报刊杂志求稿是应该的，记者预约采访是可能的，读者探口风是合理的，只要酬金到手一切都是值得的。

　　该隐安安稳稳的坐下，随手接过利夫递过来的杯子。淡淡的茶香静静地升腾，自水里看去，他们两个人分外的温雅而沉静。

　　柳清濯坐在餐桌前吃早饭，预定用来买早餐的时间被拿去泡图书馆了。不过即使现在正在补回早饭时间，由于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生活日报》（这份报纸是柳清濯从报刊亭带回来的），这顿早饭注定是吃不好了。最直观的证据就是，稀饭油条都放凉了，还没能动上一口呢！

　　“濯儿。看什么呢，这么用心？”

　　柳清濯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未闻，该隐就已经站在她的身边。偏男性的嗓音听起来很温柔，不经意的流露出令人心醉的优雅。她还来不及惊叫，就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美丽无暇的金绿色眸子犹如深水般摄人魂魄，仿佛总教人看不清他的心思，有种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清明。

　　柳清濯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身子，咽了一口口水：“没……没什么。上面登有一桩谋杀案，说是一个妇人死于自己家中，警方怀疑是他杀。我们这里一向很太平，现在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很稀奇！对，就是我很好奇！”该隐越是靠过来，她也就越往后退，却怎么也退不出他的势力范围。

　　该隐却像是看穿柳清濯的不自在，轻笑着故意忽略她眼中的紧张，灵巧的手指不安分地滑过她的黑发。

　　“哦，是这样啊。借我看看吧。”转瞬间，《生活日报》就此易手。

　　慵懒优雅的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移开，柳清濯有点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濯儿，你该吃早饭了。”

　　耳边犹自响着低缓轻柔的嗓音，她仿佛被催眠一般乖乖端起饭碗喝粥。

　　两三秒钟以后，伴随着薰子微弱的叹息声，柳清濯猛然抬头。

　　“不对！纪神，报纸还我，还没有看完呢！”

　　受到迷惑的当事人终于了悟，想起来要努力抗争。

　　该隐只是优雅的凝望着柳清濯，嘴角轻扬起美丽的弧度。

　　“不可以哦。这场谋杀异乎寻常地冷酷血腥，不客气地说根本是视觉暴力，淑女不宜观看。我要保护女主人纯洁无暇的太平美好社会，严禁阴暗画面流通。”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柳清濯当然不会相信这套说辞，只管一个劲的说：“快点还给我啦！”她向该隐伸出手。

　　该隐嘻嘻笑着，摇摇食指：“濯儿。你叫我给我就给，那么我的尊严要往那里摆？”另一只手也不闲着，随意地将报纸折成小块，晃了几下，报纸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清濯跳了起来：“纪神，这种时候你变什么魔术？！还给我，我要拿这个谋杀案作素材的啊！作家最宝贵的灵感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该隐只是轻轻挑起绝伦的眉眼：“濯儿。你的《流年》是哲学散文，《长春花》讲的是社会问题，《笼中鸟》则近似黑色幽默。就连那本最不出名的《双子星座》也是一本不像言情的言情小说，别提架空的科幻历史小说《菲尼克斯传奇》了。还有那本刚刚出的《白雪王子》算是魔幻小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转型，涉猎纪实侦探的？”

　　不知道是否是出于错看，他的眼底充盈着清清冷冷的光芒。

　　柳清濯一阵干咳，干么揭她的短处？每个作家都会有薄弱环节，她正好是言情形不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的一篇小说是武侠，想必你也没有看过吧？！”情急之下，她招供出陈年旧事。当然不会有人看过，因为在学会写东西之后，她立刻就把这篇丢脸的文章付之一炬了。

　　该隐仍是笑得淡然：“那么说，濯儿是想全方位发展罗？”

　　“知道就快点还给我！”柳清濯的一门心思都在报纸上。

　　该隐抬起手，报纸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他的手中。轻轻一投，报纸其准无比地栽入利夫的怀里。“既然如此，问我不就好了？”没等柳清濯反应过来，他就笑容可掬的说。

　　别说柳清濯不敢相信，连薰子也抽空丢个怀疑的眼神过来。

　　该隐并不急于辩解，只是轻轻笑着从利夫手里接过斟好的清茶，然后靠在沙发上。

　　“我的名字是该隐·C·哈利斯，有一个大英帝国的贵族伯爵头衔，身为哈利斯家族第十四任族长，也是家族里面唯一的纯粹的直系血脉。我是未可知的，我也是不存在的。以常人的计算方法，我有着永恒的十七岁。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双子座AB型，喜欢中国茶，不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喜欢的女孩子类型么……我从来不自我设限，只要是美女就好。嗜好是收集毒药，因此别人称我为‘毒伯爵’。所到之处总是死神游荡，所以舆论也叫我‘召唤死亡的贵公子’……咦，濯儿啊，你不记吗？”

　　他的十指轻轻交缠，一派姿态悠闲慵懒地滔滔不绝，看起来优雅无害。

　　柳清濯反问：“我记这些来做什么？”出版帅哥档案吗？

　　“我很伤心呢。”该隐装模作样地将手按在心口上。“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有勇气把我的全部身家交代了。你想想看，这种独家新闻第一手资料到哪里去找？有贵族，有流传的诅咒，随便你写什么。言情有我这个打着探照灯也找不到的男主角，政治阴谋有贵族家系权利斗争，恐怖有求之不得远古诅咒，这样还不算是全方位？”

　　柳清濯却有点啼笑皆非：“纪神……我是要写侦探小说！”

　　“这就更好办了。濯儿，你以为我为什么被叫做‘唤死公子’？就是因为我的身边总是出现死亡事件嘛。利夫，告诉濯儿，我们开棺验尸有多少次了？”该隐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响指。

　　利夫毕恭毕敬的报告：“十七、八次肯定会有，只多不少。”当真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毫无瑕疵。薰子挂上电话再去接另外一个，趁着交接的瞬间，她翻了翻白眼，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该隐眸中金光一闪，刷地转脸大声叫道：“冤枉啊！小薰，我没有骄傲啊！因为濯儿怎么都不肯相信我，我只好拿出实力来啊！”

　　“是哦。扒别人的坟墓，你的实力真是好了不起哦。”薰子假假的笑着说。

　　该隐当然听得出话里的讽刺意味，立即埋头痛哭：“55555……我不活了……5555……”

　　“……少爷。”利夫无奈地轻咳一声，走到该隐面前。

　　该隐抬起脸，泪光盈盈的样子分外楚楚可怜。“利夫，小薰她欺负我……555……”伸手拽住利夫的衣角，又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薰子很想仰天长啸，天理何在啊？！这位少爷起初神秘优雅得宛如水中月镜中花，遥远疏离可望而不可及——现在呢？谁和她说这些话，她就跟谁急！端着一张举世无双的俊美脸蛋欺骗社会的超级无赖！

　　“……纪神。”柳清濯忽然轻轻地问，“你真的是……‘唤死公子’吗？”

　　该隐轻轻推开利夫，微笑：“真的哦。如、假、包、换。濯儿啊，你害怕吗？”他笑得风清云淡，仿佛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影响不了他。

　　“我不害怕。”柳清濯若有所思的说。“这并不是……并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该隐有几秒的愣神，随即呵呵低笑：“这样啊。我还……不够资格么？”语气中带有自嘲的意味，可是情绪波动并不明显。

　　柳清濯缓缓抬脸，去看该隐。他有一双让人看不透的幽深绿眸，闪烁着难以理解的金色光辉，理智与
　　神秘并存。那金绿色的翡翠双眸有时温和谦让，有时桀骜不驯，有时热情洋溢，有时冷漠淡然。不管是什么神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令人无法捉摸。

　　他玩世不恭，他又深不可测。

　　他什么都是，偏偏又什么都不是。

　　“真正的疯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外表看起来比谁都正常，其实心里面却已经疯狂的人。平时你看他做事总是规规矩矩，态度总是彬彬有礼。可是只要他一发起疯来，什么样的事情他都做得出，连疯子都做不出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最可怕的一点是，谁也不知道他会发疯，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往往就在你已经认定他是正常人的时候，他却忽然割下你的舌头去喂狗。等到你的舌头不见之后，你甚至还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驱使，柳清濯轻轻的说出这样一段话。

　　薰子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濯！”

　　“濯儿。”该隐的眼睛变得深邃幽暗，仿佛锁住最纯粹的黑夜。“你在说……谁？”

　　柳清濯摇摇头，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该隐优雅地浅笑，温柔地将柳清濯领入沙发之内坐定，并且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落下安抚性的轻吻，姿态潇洒而充满不容侵犯的威严。

　　“纪神……，”柳清濯看着该隐，忽然说，“我去过图书馆了。”

　　“嗯？”

　　该隐的优雅笑容展现了充满耐心的绅士风度。

　　知道该隐在等待下文，柳清濯不安地敛下眼。“对我来说……古文书籍并不是如一般人想象的那么艰辛晦涩啊。”直到最后一刻，她仍然在犹豫着究竟该不该说。

　　“那又怎么样？”该隐的语调稍稍扬高，退了几步坐下来，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倒靠在利夫身上。

　　柳清濯看向薰子，薰子默默点头支持。于是她开口：

　　“我去的是国际图书馆，也就是所谓的最先进的信息集散地。那里，是连大英博物馆珍藏的贵族史料档案都可以调出来的地方。我找到了哈利斯家族，拥有将近一千六百年历史的哈利斯家族，现在的族长是理查德·C·哈利斯。而第十四代族长的名字是，该隐·C·哈利斯。”

　　“纪神，你知道吗？《生活日报》上面报道的谋杀案，文章旁边刊登了照片。受害人身边遗落一块手帕，帕角处，绣着你的纹章——哈利斯家族的家徽！”

　　“纪神，你虽然是未可知的，却并非是不存在的。你至少曾经是一个人类，你和现世社会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

　　咬了咬牙，她把自己的推测全部说了出来。

　　该隐一贯充满神采的笑眼终于融入淡淡的困扰，俊美无铸的脸庞有了恍然大悟和些微的不悦……可总算明白柳清濯拼命追着要《生活日报》，却死活不肯说出真正理由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认出照片中哈利斯家族的徽章？

　　“真是了不起哪，濯儿。要是早知道你这么了解英国贵族，我会更小心些。哎呀，那张报纸我也不必费力隐藏了啊，我的资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告诉的。嗯，如此说来……小薰也该从你那里知道这些事情了吧？”

　　薰子一顿，对于自己已经有准备听到的任何辩解之词或是推脱之词，她是什么也不打算相信。然而，该隐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望着他，那绝美的脸庞，优雅的举止有若天使纯白无垢的化身。她连忙调开视线，目光落在利夫身上，心情才又安稳许多。

　　“不是，濯的确告诉我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已经有所怀疑。我是濯的代理人，也就是说，我完全掌握着我们两个人的财政状况，任何从濯或是从我的帐户里调出去的钱，哪怕只有一分一毫，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这段时间以来，我和濯的吃穿用度没有动用我们的银行帐户，而我们再没有别的帐户了。一切的家务事是由讶瑛在打理的，那么，他用的究竟是谁的钱呢？”

　　她努力不看该隐，似乎只要不看他，她比较能正确判断。……那应该是该隐的钱吧？不，或者也许是哈利斯家族的钱……无论如何，至少在法律意义上，“该隐”这个人是存在的。

　　该隐的笑容有如白纸一般纯洁无暇，不曾受沾染：“我是未可知的啊，小薰，你忘记了吗？想想看，从古至今，被幻觉欺骗的人类……你认为，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呢？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实呵。”

　　“不对！我问过濯。所谓的幻觉，的确可以无中生有，但是毕竟只存在于人的意念之中，因此永远都受到严格的时间和空间控制。不管是东方的戏法，还是西方的幻术，都不可能真正带来财富。无中生有的，只可能是本来就存在的东西，只不过是从另外一个空间搬运而来。魔术师只是魔术师，并不是练金术士，哪怕是真正的练金术士，点石成金也非要准备好货真价实的矿物不可。否则的话，清风宠物店也就不需要客人付出订金用于维持日常开支了。”

　　“假若仅仅是一时的幻觉，那么现实社会中应该会引起一阵卖出了物品却没有收到相应金额的恐慌，即使能够及时消除记忆，关于此方面的奇闻轶事的流传和猜测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别人是看不到你们的，所以我想，讶瑛恐怕是利用网络购物以及电话送货。我并没有收到邮局寄来的偿款帐单，那么应该就是事先使用了信用卡。我和濯还没有来得及办理信用卡呢。——那么，确实有一个完全的或者是半虚构的人物，存在于法律意义之中。他的作用就是保持你们和这世间的真实交流！”

　　薰子脸色微微泛红，为自己和柳清濯据理力争。

　　该隐轻轻点头，那双金绿色的眸子一如无波的海洋，平静而深不见底。“我好像低估了小薰和濯儿的推理能力了。是不是，利夫？”他偏脸随意的询问。利夫只是一如既往地低眉不语，因为该隐并不真的需要他回答。

　　场面沉默了下来。

　　柳清濯忍不住抬眼，偷偷看着该隐。看他苍白的容颜，看他纤长的十指，看他执杯喝着清茶，眼睛却不知望向哪个深处。金绿色向来是垂帘的色彩，优雅神秘比任何人都来得美，却也有始终无法逾越的鸿沟。

　　“既然如此，我也不妨问一问吧。”该隐忽然轻轻的笑了，那笑容足以使任何人惊艳。“濯儿，你知不知道，哈利斯家族的一个远亲家系，姓氏是克罗姆威尔？虽然有族谱记载在史料上面，不过旁系的血脉可不是那么好找。不知道也没关系，总之露姬雅——啊，我是说我那生于克罗姆威尔家族的远亲表妹——是个日英混血儿。据我所知——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她的生母瞳子夫人，从东洋远嫁英国之前，在自己本家的姓氏是——柳清。”

　　“那又如何？我的姓氏仍旧和日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清濯迅速的反驳。

　　一头柔细的黑发轻轻飘动，唇边带着浅浅淡淡的微笑，眼眸中却是冰冷的决然。绝艳的浅笑悄悄在唇边扬起，笑容里却瞧不见一丝温度。每看一眼，只让人恍若掉进更寒、更冻的冰潭中。

　　“濯儿。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哪。你每次都迫不及待地要和日本撇清关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显然不是为了你自己。因为正如你所说，即使瞳子夫人证实日本也有‘柳清’这个姓氏，那又怎么样呢？中国也有，并不能证明你和日本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为了中日之间的矛盾，愤慨日本所致吗？呵，也许或者可能的，但是我不那么认为。所以说，我只想问你，濯儿啊，小薰的姓氏，究竟是什么？”

　　该隐的嗓音仍旧是低缓轻柔，在黯淡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圆润动听，只是在那样令人心折的声线之下，却说着令柳清濯恐惧的话语。

　　薰子和柳清濯都僵住了。

　　“咦，咦，两位小姐都不愿意说吗？”该隐天使的笑容认真而纯净，那阴柔的面孔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和温柔，看起来那么良善诚挚。“绅士从来不强人所难，何况是追究淑女的隐私呢？失礼了，请原谅我的随便。”

　　柳清濯霍地抬脸：“纪神——”

　　该隐眯着眼睛笑得更为优雅迷人：“濯儿，你想不想听我说说其他的秘密？”

　　柳清濯不再说话，薰子扯着眉，利夫一脸冷峻。

　　只有该隐在笑，花般妖娆偏又阴阴惨惨。眼波流动有如天上变幻的浮云，狐一般地媚，却又偏偏水一般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