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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1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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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宫占地两千亩,比不得皇城雄伟壮丽,但神霄绛阙极尽奢华之能事,尤其当夜间银河闪烁时,映在琉璃灯火中的太微宫犹如镶在九宫山的明珠,远望比满天繁星璀璨。
穆国公霍秦川踏夜而来,太上皇还笑着打趣他,拆封霍家的禀奏一看,笑容直接凝固。
“老臣告退。”霍秦川很善良得装作深沉样作揖告退,本来嘛,他就是来表个态,给太上皇通报最新冒出来的事端再表明霍家的态度,都不需要观察太上皇什么态度。
霍秦川离开,太上皇将信纸揉成团狠狠摔砸在地,殿内的宫人尽数跪下,陪在侧的诲仰道长摆摆拂尘让他们退下,走过几步将纸团捡起来放在桌几上,眼瞧着老皇帝余怒未消,他和悦建议:“圣人若是烦扰难解,不如就再听场心里话吧。”
英王世子抓个小太监来太微宫没有证据就敢指是某位太妃在算计,想要证据很简单,指他应该能炼出惑人神智令人剖白心里话的丹药,倘若他不会炼就请会的神医来炼;他只得表示他尽量试试,今夜献上丹药,得知是哪位太妃做的,那小太监也处死了。
“寡人不想听。”太上皇抬手捏捏眉心,似是真有感到疲惫:“寡人知道庄妃心思多,一直很清楚,但她活着比死有用,故温献皇后薨逝、任皇后薨逝、悼太子薨逝,寡人都始终留着她更给足她宠妃体面,且在任皇后薨逝前,从未怀疑过她对我有真心。”
诲仰道长静静候立在侧任由老皇帝发发牢骚,这位老皇帝太上皇眼神失去焦点般注视着大理石地砖的阴影片刻,决定道:“你替寡人给蜀王送封信,告诉蜀王,到北疆后警惕晋王和庄太妃暗害他,寡人和他母妃在京畿等着他击溃契丹凯旋归来。”
“是,圣人。”诲仰道长弯弯腰,太上皇又静默会儿后站起来交代:“信纸烧了吧。”
斑斓生辉的殿阁伴着在香炉中燃烧的信纸化为灰烬而融进黑夜,黑夜偏不是沉寂的专属而更像有数不清的触角在借着黑夜的掩护要释放出比白日更嚣张的狂。
霍海啸进皇宫求见皇帝时正徽帝嬴忱璧已在后宫,是在钟萃宫召见他。
阅过霍家的奏报,嬴忱璧比他太上皇老爹平静许多或许是不是他的嫔妃惹事的缘故吧,皇帝端详着霍海啸没什么态度便令他跪安出宫吧,人退下,嬴忱璧亲自把信纸烧掉。
独自在殿内静默稍许,嬴忱璧刚想传令伺候在殿外的宫婢去请娘娘过来,令愔夫人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了,虽然这种未经传召便擅闯没什么,嬴忱璧还是感觉不舒服,今夜本想留宿钟萃宫都被令愔夫人搅得没心思了,令愔夫人想要求三个一二品高位的嫔妃位置。
帮郭皇后和建威侯府求,选秀在即,皇后和郭家着急要准信,她便一再出头帮衬。
“十几日前,皇儿生辰时爱妃曾言及此事,朕当时的态度你总该看得明白吧。”
“陛下当时或许还有些顾虑。”令愔夫人自然看得懂皇帝不想同意,因此她才更得帮衬:“但请陛下垂怜,皇后娘娘明年正月就要辞位离宫了。
倘若皇后离宫前不能给亲生儿女安排周全又岂能安心放心,嫡出皇嗣若是不能得到尽心照料又岂不是被糟践,陛下您于心何忍?但请陛下顾全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此事就依从皇后心意吧。”
“朕若将大皇子和二公主交给爱妃照料,你做他们兄妹的养母,你不会尽心吗?”
“臣妾不敢不想更担不起这份重担。”令愔夫人跪下来,美眸盈盈似有泪光仰望皇帝,叫人不怀疑她确是出自真心肺腑:“陛下,不说臣妾根本担不起,单说臣妾已有两位皇子,同时照顾四位还年幼的皇嗣,臣妾真恐心力不济不能顾全反而多出疏漏。
顺应皇后的心意,既能安她的牵挂、免除她离宫的后顾之忧又能给两位嫡皇嗣最尽心的照料还能令陛下和皇后的原配夫妻情更趋牢固给陛下慰藉,您何乐而不为?”
正徽帝嬴忱璧险些没克制住要发火,强忍道:“朕觉着爱妃怕是有些着魔了,明日你请翁美人和喻秀仪来劝劝你吧,你再知会杭婕妤,明日大公主会回婵娟馆。”
语毕,嬴忱璧站起道:“翁美人临盆在即,朕去看看她,爱妃早些安置吧。”
“臣妾恭送陛下。”令愔夫人想忍住心底涌起的酸涩还是不受控制的泄出来几丝凄怜,皇帝没动容地走了,她送到廊前,看见十四的月亮也圆了可她怎么仍觉戚戚凉。
令愔夫人半宿难眠,清晨醒来时眼下还染着乌青,她拿脂粉盖住,理好妆容,前往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哪想她刚进椒房殿,长春宫的小太监来通传:霍贵妃传召她。
昨夜陛下进钟萃宫后竟没留宿反而改去看翁美人宿在拾翠阁了,这可新鲜了,以往陛下进钟萃宫之后还从未被别的嫔妃请走过,要不怎么说令愔夫人最得宠呢,昨夜的突破几乎是一夜间传遍,虽然还看不出对令愔夫人有何影响,大家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此时椒房殿内,郭皇后尚未现身,能来请安的三位都在了。翁美人捧着孕肚装没事人,是令愔夫人自己触怒陛下跟她可没有半点关系,这事休想往她头上泼脏水。
喻秀仪与在椒房殿内的宫人们作壁上观,令愔夫人从容表示,她给皇后娘娘请过晨安后会去长春宫向太后和霍贵妃见礼,小太监也没冷嘲热讽啥的就应是。
霍贵妃是为采选的事,皇帝又让令愔夫人帮着管管选秀嘛,她就懒得多费心了,把她的要求派下去包括把她拟定的此次选秀规则知会郭皇后都交给令愔夫人吧。
太宗皇帝在位时曾对采选规定过章程,当中有对人数的限制,一次秀女大选的规模不得超过八百人,最终中选的秀女不能超过六十人。于是,霍贵妃首先限定人数。
秀女采选向来筛选三轮:初选、复选和殿选。霍贵妃限定:初选筛掉五十人,每地均筛掉十名,各地落选人数须相同。复选比才艺筛掉五十人,每地筛掉十名;复选比宫廷礼仪时筛掉二十名,这场各地落选人数不做限制;参加殿选的秀女人数控制在八十人。
殿选,她和皇后择选四十二名秀女,四十二名秀女是否尽皆充盈后宫由陛下钦定。
令愔夫人过来长春宫,霍灵渠把拟定的规章递给她,叮嘱道:“陛下交代了,采选要对武将、商贾、平民出身的秀女都顾及到,京畿外的各地秀女中这三类秀女合计都占有半数,夫人筛选时留意,参加殿选的八十名秀女中这三类秀女合计至少要占到三十名。”
“是,贵妃,但您定的才艺比试中有一项是插花,才艺比插花会否不大合适呀?”
霍灵渠定的秀女才艺比试规章是:参加复选的150名秀女按地方分五组,一组三十人,组内比即同地方的秀女比试。秀女可任意选书法、刺绣、插花这三项中的一项才艺来展示,但每项才艺只给十个名额任选,该项才艺满员后秀女不得再选。
“若是武将家的姑娘只会舞枪弄棒,商贾家的姑娘只会看账本,乃至还有秀女不识字呢?夫人才情好,可不是每个秀女都饱读诗书,总要顾及全面,陛下要平民出身的秀女不就是想知道老百姓的日子吗,倘若全选官宦家的姑娘岂不是白费陛下的苦心了。”
“娘娘思虑周祥。”令愔夫人再提点异议:“但,贵妃,太医检查秀女有无病症、嬷嬷检查秀女贞洁这两项循例该放在才艺之后,您将这两道检查挪到殿选后会否不妥?”
“本宫以为这两道检查与走个过场差不多,就算不是,这两道检查过后既还要筛选,把这检查放在前岂不白白浪费太医和嬷嬷们的精力吗?”霍灵渠温和道:“至于结果,是中途查出有不妥者还是殿选后查出,陛下都会震怒、处置,没有差别。”
“但若殿选中混入病患或失贞的秀女是冒犯天颜对陛下大不敬。”令愔夫人提醒。
霍灵渠好像有点能懂皇帝说的和令愔夫人话不投机了,这位应该真没含沙射影,她没兴趣争论地说:“夫人请陛下的意思吧,陛下若要按惯例就按惯例,否则不必改了。”
令愔夫人应下,霍灵渠象征性地交代:“夫人忙去吧,明日就要大选了,虽然就两百名秀女规模不大但毕竟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回采选,可切莫出任何错乱纰漏。”
“诺,臣妾告退。”令愔夫人自己没觉得霍贵妃只交代事情没故意向她找茬有何不妥,走出长春宫后被贴身宫女问贵妃是否欺负她时她才愣下,霍贵妃会想伺机打压她吗?
带着这疑虑回钟萃宫,到钟萃宫还没想好,令愔夫人顿感懊恼,她原想找陛下请示的,被这疑虑搅得恍惚了竟直接回来了。但回都回来了,先布置明日的选秀事宜吧。
可杭婕妤、翁美人、喻秀仪和倪芳华还都在等着呢。杭婕妤是来道谢,大公主今早回到婵娟馆,她对外虽称抱恙未愈但仍拖着病体起来去椒房殿谢郭皇后,再来钟萃宫。
在钟萃宫遇见低品阶的三个嫔御,杭婕妤想知道是为何事便陪等着了。
皇帝昨夜要让翁美人她们来劝她打消心思,令愔夫人的打算是真阳奉阴违想要说服她们一同帮忙,清晨出门时吩咐好宫人去请,哪想早上事多竟让她忘记这事了。
胡姑姑迎上来禀告,令愔夫人庆幸她及时回来了没叫她们白等。迈进钟萃宫的正殿,相互见礼过,推辞杭婕妤的谢意,她道出目的,衷心道:“照料嫡皇嗣何其重要,按皇后娘娘的心意是最好的,可陛下还不肯允准,唯有我们同向陛下恳求了,你们说是不是?”
在座的四位嫔御:“……”令愔夫人这是想明着设陷阱给她们吧。
翁美人心里腹诽果然都蔫坏蔫坏的,美眸瞟瞟她们仨,喻秀仪回她个眼神,意思是:你怀着皇嗣你出头最合适。她倒也不在意打头阵:“夫人,贵妃位居嫔妃首位,乃是皇后座下第一人,此事倘若真要替皇后向陛下请求应由贵妃率领我们,我们该先请示贵妃。”
令愔夫人愣了愣,似是没想过翁美人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可她还没再规劝,喻秀仪和倪芳华同附议。杭婕妤踟躇,她若附议,郭皇后小心眼定会记她的账,那么她想用郭皇后来挡住忠毅伯府的姑娘进宫就难了,早知道就不该留着。
候在侧的胡姑姑和几个大宫女悄悄叹息,令愔夫人有点不知该动之以情晓以大义还是该强硬些,又怕太柔会劝不动,先打消她们用霍贵妃来挡的意图吧:“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又位同副后身份贵重,若请贵妃出面唯恐过犹不及适得其反,还是不要惊动贵妃了。”
“可此事肯定得禀告太后和贵妃呀,今日定然是来不及了。”再来找她她就装病,反正她被迫归在霍贵妃的阵营里是跑不掉了还用怕得罪郭皇后和令愔夫人吗?翁美人捧着孕肚站起来准备撤:“夫人,我临盆在即总是稍坐会儿就有些不舒服,嫔妾告退了。”
语毕,翁美人扶着孕肚转身往外走,令愔夫人对此情景惊讶得几乎不可思议,然下刻,喻秀仪和倪芳华又同起身告辞:“明日就要秀女大选了,娘娘要安排明日的选秀事宜,嫔妾不打扰娘娘了,嫔妾告退。”话落,不管令愔夫人是否应允,她们就走。
杭婕妤可不敢再踌躇了,生怕被抓着般告辞。令愔夫人眨眨眼,望着她们远走的身影,她不禁苦笑,何至于这般避如蛇蝎啊,难道她们就连这么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娘娘您何苦呀?”胡姑姑忍不住再劝道:“昨夜您因此事都惹得陛下那么不悦了,你何苦为着郭皇后去触怒陛下,郭皇后想让娘家妹妹进宫就登高位照料嫡皇嗣,她和建威侯府不能向陛下请求么非得推着您给她们出头,这怎会不是拿您当枪使?”
“皇后的慈母心肠总没错的,本宫更怜惜两个年幼的孩子,明年他们就要没有母亲了,相比起来,椒房殿那点算计微不足道。”令愔夫人当然看得懂郭皇后故意推她往前冲锋但她是真心相帮也就无所谓计较了。胡姑姑担忧:“可娘娘,若是真触怒陛下——”
“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们不必再劝我了。”令愔夫人打断道:“本宫知道后果,但若要我只一味谄媚陛下而枉顾本心良知,这样得来的恩宠,我宁可不要。”
胡姑姑还想用两位小殿下请娘娘慎重三思时殿外禀告:建威侯夫人来了。胡姑姑立时眉眼间溢满嫌恶,这位郭皇后的母亲真是要天天往宫里跑了也真不嫌这副嘴脸难看。
钟萃宫的管事姑姑和大宫女们差不多都嫌恶,可她家娘娘怜悯人家,她们拦不住,只能忍着不耐烦任由这位建威侯夫人又来装卖惨实则要推着钟萃宫给他们出头。
建威侯夫人问清楚翁美人她们的来意以及拒绝相帮,她面上苦涩着褒扬令愔夫人大义、不惜溢美之词地给戴高帽,心中冷笑这群趋炎附势的嫔御尤其是翁美人连将出生的皇嗣都要被夺走了居然也能给霍家做狗腿子,好在她没期望她们,捏着令愔夫人也够了。
令愔夫人好言安慰着,最后以明日会再向陛下相求稳住皇后的母亲,又偕同走趟椒房殿,向皇后呈报霍贵妃拟定的采选章程再应下任用赖嬷嬷负责明日秀女初选的择选。
秀女初选是观察秀女的面相手相以及体态举止,端详后决断留是不留,循例向来是由皇宫中的管事嬷嬷或总管太监负责。霍贵妃没有指定由谁负责初选,令愔夫人原想请示陛下问御前蒋总管可有闲暇,但皇后既指派下来了,她自是应承,没觉有何不妥。
郭皇后同样不觉得她只给她的奶娘赖嬷嬷拿个负责秀女初选有何不妥,她原本没想在采选的前两轮费心思,是赖嬷嬷自荐帮她把关初选和复选,她顺口答应了。但既然霍贵妃要让令愔夫人管复选的抉择,犯不着为这点事起冲突,她才只要个初选的负责人。
她哪想到她的奶娘赖嬷嬷会在心里埋怨她,初选这么鸡肋的有什么用。复选如何筛选、在殿选时给娘娘们看哪些秀女的学问可大了,相应的,这当中能捞许多油水。赖嬷嬷自荐要把关初选和复选自是盯着想捞油水,哪想皇后就扔给她个初选,能不叫她怨嘛。
戚太妃也在怨,怨她女儿乐邑长公主连给亲娘孝敬点银两都不情不愿抠抠搜搜。她被迫大出血白白给出那么多银两,显国公府挥金如土的,乐邑竟非但不肯给她把银两补上还只给她补五千两银票,还连五千两银票都要分两天给,装穷都装到亲娘面前来了。
对此,乐邑长公主嬴纤若清醒着呢,绝不含糊动摇。逃离生母的埋怨,她来到长春宫,给嫡母霍太后请过安就撤,去往霍贵妃住的僻静小院找童年的同窗兼玩伴唠唠嗑。
霍灵渠见到乐邑还讶异她今日又进宫来,连着两日进宫,戚太妃是有不好吗?
“我答应给母妃补五千两,昨天只给了二千两,今儿把剩下的三千两银票给她送来。”乐邑甩甩手绢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霍灵渠靠在罗汉床里在庭前晒太阳呢。
宫娥们给长公主奉上茶点后,霍灵渠遣退众宫人,肯定猜:“你和戚太妃有隔阂呀?”
“没隔阂,能有什么隔阂,还不就是为钱财那点事。”乐邑长公主气闷道:“我不是不想孝敬生母,但我母妃那人,我给得越多,她只会索要得更多,我哪儿供得起?
每年单银两我就孝敬给她一万两,还有珠宝首饰,我怎么算都够她在宫里过得滋润了,偏她还总是要跟我抱怨嫌少,还要盯着显国公府的钱财,真是越老越昏了。”
霍灵渠低低叹息,乐邑长公主喝两口香茗,捏块糕点吃,边吃糕点边凑近打听:“哎,听说令愔夫人在帮皇后的妹妹们向皇兄求一二品高位的嫔妃品阶,真的假的?”
“真的,今早她还请翁美人她们同她一起向陛下恳求。”霍灵渠确实,乐邑长公主奇怪:“她这到底是要给自己博名声还是想给自己树敌呀?我从没怀疑过令愔夫人是个聪明人,但这事真有点看不懂了,明晃晃地把自己推到你霍家的对立面,她还能坐收渔利吗?”
“我是觉着郭皇后和建威侯府做事真颠三倒四。”霍灵渠摇摇头都提不起劲儿来讽刺,乐邑长公主赞同地吐槽:“可不嘛,一个从一品妃位两个从二品妃位,真够敢想的,而且是真的不长脑,皇后都要辞位了,就算把淑德贤三妃的位置都给他家又能抵什么用?
你霍家不乐意,又还不是皇兄的意愿,皇兄还能管这三人的死活吗,这三个秀女进宫来就病逝还不就是霍太后一句话的事,真想撕破脸,你霍家还能客气吗?”
“皇后和建威侯府应该是想不到他们送进宫来的小姑娘还能有暴毙这种事儿。”霍舒窈走近前来抢答,乐邑长公主瞟瞟她:“这都快晌午了,你进宫来蹭午膳啊你。”
“我来告诉贵妃堂妹宫外最新的热闹,英王妃今儿个又去大理寺状告亲儿不孝了。”
“什么?”霍灵渠和乐邑长公主被惊诧得异口同声,霍舒窈摆摆手,扶腰道:“霍蓁蓁和她外祖家的表姐盯着想拿淑妃位德妃位嘛,英王妃还没给答复,他们急啊。”
宫人们搬来黄花梨靠背椅和小圆桌,奉上热茶糕点水果后自觉退下,霍舒窈扶腰落坐,无语凝噎道:“今早辰时不到,我那位娘家二婶带着霍振羽兄妹赶往英王府要准信。
可前天,英王妃装病威胁晏霁之惹得英王让她真病了还把她从佟家带来的奴婢杖刑且让这群奴婢自己负担花销,这两天英王妃院里鸡犬不宁,被他们撞见可不就炸了,佟老太太和佟梦奭夫妇还有顺郡王妃全被叫到英王府去了,他们又让霍振羽去找晏霁之。
霍振羽赶到工部没找到人,晏霁之是在太微宫,他就又追到太微宫但没被太上皇传召,他只好悻悻地回英王府。佟梦奭憋着劲儿要报复晏霁之嘛,霍振羽没能把人带回来,他就又趁机蛊惑,还有那群被杖刑的奴婢哭丧似的怂恿,英王妃哪儿绷得住?
隅中时那些姓佟的和霍振羽兄妹就护着英王妃带着那群奴婢浩浩荡荡地冲出英王府去大理寺衙门告状,那群奴婢全充当证人,这会儿都不知已经给晏霁之泼多少脏水了。”
霍灵渠眼眸微闪,这种情况,晏炼和晏诺都没拦阻就是英王和晏霁之故意放行了。
“距离英王妃上回闹事还不到两个月呢。”乐邑长公主嫌恶:“跟她比,我都算我母妃的心肝宝贝了;还有那个佟梦奭,他嫌自己活腻了还是他佟家都活得不耐烦了?”
“还有更搞笑的。”霍舒窈瞧着这丑恶吃相比霍鸳娇都快不如了:“大理寺卿劝英王妃,和亲骨肉之间什么事都好商量让她回府不要再闹了,他们不肯,非得要状告晏霁之。
大理寺卿就表示必须等英王和晏霁之还有佟尚书全都到公堂上再审理,他们片面之词,谁知究竟是孩儿不孝还是亲娘不慈恶意诬告,奴婢们被杖刑后怀恨在心构陷主家,佟老太和佟梦奭他们居然就指桑骂槐暗讽大理寺卿徇私舞弊私相授受包庇晏霁之。
衙门外还有百姓围拢来看热闹,他们指派那群奴婢向聚拢过去的路人宣扬晏霁之不孝,那群奴婢简直像疯狗似的见到谁就抓着谁一通牛头不对马嘴地乱喷,有百姓指出他们行事没章法像不怀好意,佟梦奭他们竟然也能跟人家对骂起来,真不嫌这副嘴脸难看。”
霍舒窈受不了地端起茶盏喝茶,乐邑反笑道:“皇后和建威侯府够不长脑子了,没想到佟家更甚,以前看佟家还算圆滑识趣的,得意几年居然就找不着北了。”
“或许是佟老太太和佟梦奭一两年来构想得太妙,心态回落不下来了。”霍灵渠忖度:“佟家目前盯着想让佟妙兮做淑妃,此前他们是想拿贵妃位,不论是贵妃位还是淑妃,他们最终目标是想争后位、争储位,想佟家将来跃升当朝第一豪族。
佟老太太沉浸在她的幻想里应该是还不愿意清醒吧,只想她应该最风光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前她大概是还不愿意被违背,只想凡事都按照她的意志吧。”
“还真是得意过两年就完全不知自己是几斤几两了。”乐邑长公主忽然想到什么,眼神滴溜溜在这两个姓霍的身上转圈,似笑非笑恭维:“从老穆国公被重用算起,你们霍家得意该有三四十年了吧,出位霍太后才得意忘形,霍家还是很稳得住的哟。”
霍舒窈懒得搭理她的阴阳怪气,霍灵渠温婉笑好像真被赞颂般感慨:“最稳的是晏家,肃宗皇帝在位时将朝堂和国事都托付给霁之的曾祖父,当时的晏家权倾朝野。
难得的是肃宗皇帝始终信任晏家而晏家也没有辜负肃宗的信赖,我祖父说,他们其实是场君臣佳话;霁之感慨,这或许是晏家做近二十年权臣家族还有好下场的根源。”
一拳打在棉花上,乐邑长公主郁闷:“大理寺这会儿应该还没审完吧?”
“大理寺应该还没有接状纸。”霍灵渠说:“霁之和英王都不会出面的,这场闹剧的结果只会是佟家人落荒而逃或者佟尚书出面把他们带走。亲娘状告亲儿不孝何尝不是把双刃剑,该是多恶毒的亲娘才会非要把亲骨肉毁掉,英王妃今日只会告到她一败涂地。”
“你对你的揣测有多少把握?”乐邑挑眉打量她,霍灵渠答:“十足的把握。”
女人的敏感瞬间爆棚,乐邑和霍舒窈就都感觉她在炫耀,各自的好胜心就让她们不爽,乐邑长公主提醒:“话说太满可不好,十足的把握,你若是没猜对怎么办?”
“我给你们两锭金元宝。”霍灵渠爽利极了,霍舒窈真想怼她:你有种怎么不说两箱。乐邑同样嫌她小气巴拉,两锭金元宝,亏她也好意思,谁稀罕你的两锭金元宝。
“两锭太少了吧,霍家多财大气粗啊你霍贵妃居然就拿两锭金元宝做赌,传扬开来,你霍贵妃和霍家都要没脸的,至少该赌两匣金元宝。”乐邑假模假样还价,霍灵渠不以为然:“不少了,我祖父跟人赌都是赌一个铜板,我又没给你俩铜板,我有什么好没脸的。”
霍舒窈默默捂脸,乐邑被激得霍然站起,指着她飙高音:“你有种!霍舒窈,我们走。”她也不管这童年伴读愿不愿意就拽走,留着霍灵渠守着她的金元宝抠死去吧。
熠熠日晖照耀在庭前娇艳的花瓣里仿佛能溢闪出碎宝石般的光彩,多灿烂的艳阳天呀。
多灿烂的艳阳天呀,平白坏掉人的心情,在太微宫城楼上登高远望的晏霁之惋惜。
然而风和日丽怎会败坏心情,不过是艳阳天里闹出糟心事败兴掉这日美好罢了。
霍舒窈和乐邑长公主离开皇宫后理所当然来到大理寺衙门前,见此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她俩各自带婢女绕着走走想看有没认识的让她们挤进人群,咋也想不到能遇见皇帝。
“皇——”乐邑长公主差点舌头打结:“五哥。”注意到还有魏王,忙再问候:“四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吗,皇帝微服出宫居然是魏王陪着,两兄弟看着还挺融洽?
霍舒窈屈膝行礼但没作声,白龙鱼服的皇帝嗯道:“你嫂嫂没和你们出来?”
魏王很淡定,霍舒窈和乐邑长公主有点懵,不是她们想的那样吧,她们真觉得皇帝指的是霍贵妃。乐邑看眼贵妃的堂姐,干笑着模棱两可道:“呃,是啊,府里明日要进批新人,嫂嫂还要忙且家中规矩重,女眷不好随意出府,所以她想还是不出府了。”
太微宫送信来,皇帝嬴忱璧去往太微宫和太上皇专门谈谈佟家,谈完,他特意微服出门找魏王聊聊魏王府的隐患,原想带着晏霁之,晏霁之没心情就算了。他和魏王聊好,来瞧瞧大理寺前的闹剧,他都准备好贵妃会溜出宫来还想和贵妃来个偶遇呢,唉,算了。
皇帝遂指派步昂去打探这场闹剧,他和魏王刚到,还不清楚佟家到底闹成什么样了。
“唉,真是咱小老百姓都要嫌这群佟家人像泼妇骂街都没点样子的。”步统领请几位围观过全程的看客过来解说,率先发言的老乡热心诉道:“最早有人劝和,亲娘和亲儿子嘛能有啥事过不去;还有人怀疑英王妃恶毒,她没存坏心眼哪能想把亲骨肉毁掉啊。
大家伙有想法就说嘛很正常,他们都到衙门来告状了还不兴让人说啊,结果好咧,他们活像跟咱乡亲有仇似的逮着人就乱骂,那谁还跟他们客气啊,那时候吵得甭提有多难看了,是顺郡王世子过来宣告他这继母进门第六年才怀胎就是他故意阻拦才给打断了。”
“对对对,这顺郡王世子说他是为防着继母蛊惑他爹要把郡王府搬空填给佟家,问继母要不要也告他不孝啊?”旁边的看客踊跃接话:“佟家人那闹得可凶了,谁怵他们,顺郡王世子说了他不怕把秘密抖出来,这么多年,他爹早看清佟家内里有多腌臜龌蹉。
平常人家嫁女儿是结姻亲之好,佟家嫁女儿可是盯着要把姻亲吸干把姻亲当做踏脚石。顺郡王世子还说他不用猜都晓得这伙佟家人在闹啥,异想天开想捧个佟娘娘出来呗。
陛下没册封贵妃前,佟家人蛊惑着想让霍家推佟二姑娘做贵妃,霍家没上当,他们又盯着想拿淑妃位,要逼着英王世子把表妹推上位。今天会闹到衙门来肯定是英王世子没理会,这群佟家人要往死里逼迫,佟家可不兴疼爱外孙们,只看对佟家有没有用。”
“可不嘛,咱乡亲可算长见识了。”一直没发言机会的大娘心痒难耐地抢着缝隙加入:“谁家不是教嫁出门的姑娘要侍奉公婆体贴相公疼爱儿女,佟家可不是,佟家教什么呀,教嫁出门的姑奶奶照旧是佟家人不是夫家人,要对佟家死心塌地。
她们嫁人后拿夫家的好处给佟家就是天经地义,她们生的儿女就该为佟家活着,要不然就不配活着。当然啦,佟家也从来不教姑奶奶们要疼爱亲生骨肉,只教她们生的娃儿必须顺从亲娘不能有任何违背,要不然就是不孝,必须要狠狠管教管到娃儿听话为止。
哎呦,我的天神老爷佛祖菩萨,摊到这种姻亲真是比茅坑里的臭虫还恶心一百倍。”
乐邑长公主对最后的比喻拿丝绢掩鼻,霍舒窈轻咳道:“佟家就被震住了?”
“没呢,哪有那么容易,那佟老太太仗着自己年纪大特老不要脸,带着她生的这群儿女跟人顺郡王世子夫妇都要吵翻天了,但这世子夫妇脸皮薄啊哪吵得过佟家,得亏得霍家那霍雄鹰带护卫赶过来帮着对骂抗住佟老太母女,要不然咱大伙看得都想帮忙了。
再没多久,英王府的四少爷带着群护卫和奴婢来了,说佟老太的娘家侄儿钟员外郎和佟大太太的娘舅贺御史中丞刚都被下狱了,这佟大太太还被她舅母赶过来扇巴掌了。”
第一位解说的大叔嘲笑,霍舒窈可想捂脸,霍雄鹰吃饱撑得是吧还跑来凑这种热闹。
“扇巴掌?”乐邑长公主质疑:“在大理寺衙门前,众目睽睽,大家都看着吗?”
“是啊。”看客大娘幸灾乐祸:“佟家人前脚来衙门告状,佟家的亲戚后脚就被下狱了,谁看不懂?而且这晏四少爷都明明白白说了:晏家虽然没有本事能捧佟二姑娘做淑妃,但绝对有本事能让佟妙兮在明日的秀女初选就被刷下来,佟氏想告他二哥不孝尽管告。
姓佟的今日把状纸递上,明天,佟家和与佟家交好的亲朋好友有多少算多少都祈祷自家能经得起彻查吧,不然被晏家查出他们违法乱纪就等着吃牢饭吧,晏家说到做到。
佟家人不肯信啊又吵个没完,可不信有啥用,钟家的太太和贺家太太都亲自过来了。这贺老太太冲着丈夫的外甥女就是两大耳光子,骂佟家想一步登天想得要疯魔了,一年多前蛊惑霍蓁蓁母女闹着霍家抢后位想趁势推佟妙兮做贵妃,做贵妃没戏了又肖想淑妃位,当谁还看不懂佟家那点心思啊,把晏家霍家的宽忍作干净后看佟家能落什么好下场。”
“可不就是嘛。”新凑过来的看客附和:“这贺老太太和佟家人吵得别提多凶了,贺家骂佟家成天做白日梦呢就真当自家出位皇后有太子外孙了,要求着晏家还趾高气昂发号施令,英王世子懒得搭理就往死里逼,当你佟家姑奶奶啥稀罕物啊能消得了英王的怒火。
那佟老太太骂贺家啥话难听就骂啥,还说霍振羽和霍蓁蓁还有三个小外孙都和佟家亲,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看客乐得都不用周围的人猜,大笑公布:“不知道是哪家权贵少爷喊出来的,说霍振羽还是个没断奶的奶娃子,就只会跟在娘屁股后头跑。”
皇帝看向魏王,魏王哼道:“晋王派人做的。”说的好像不是他的猜测是查到确凿了。
提到这点,这群看客被逗得不行,一位酒楼小二模样的年轻人嘴皮溜道:“对啊,人家少爷讲得可有道理啦,说霍振羽既不求仕途上进又不跟年纪相当的少爷们耍玩,一个月差不多有半个月要跟着娘回佟家,成天就混在姨母外祖母堆里,谁这样?
哪个二十来岁都娶妻当爹的大小伙还只会跟着娘回外祖家,这种男的除了听娘的话还会做什么,这不是没断奶的奶娃是什么?兴献侯就他一个嫡子,他劝动皇太后姑母答应给佟家个妃位还能有这么多事吗,他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到还能做得了什么?”
“还会脸红还会跑!”有粗犷大汉当即乐不可支道:“你们没瞧见,就这么被说几句,这霍振羽脸红得像猴屁股还想闷头跑掉,都是被霍雄鹰派护卫把他硬拦下来的。”
看客们喷笑,霍舒窈深呼吸假装乐道:“嗳,这霍雄鹰没事拦他做什么?”得到个“哦这个啊,霍雄鹰说他二叔兴献侯要亲自过来。”的答案,她才放掉训弟弟的心思。
“嗳嗳还有呢还有呢,晏四少爷还搬出来英王世子对生母的原话。”酒楼小二哥补充道:“英王世子说啊:你送我下狱后,你的佟家能有本事保你在晏家立足吗?让英王晏墉趁早死是个办法,我就祝你好运,害死亲夫还能不被晏家族人抓到证据,你能寿终正寝。”
“害死英王?”霍舒窈有点受惊,和乐邑对视眼,她琢磨:“好像还真得是这么回事,要不然佟氏在晏家还怎么过?何况她都能毁掉亲生儿子,还能差个英王吗?”
“对啊,咱大家伙猜猜都觉得是这么回事,英王为着他的世子都把最疼爱的庶长子给舍掉了还能放过毁掉他世子的人吗,这群佟家人若是不对付英王可不就是在找死吗?”
最先发言的看客道:“咱们差不多都相信了,佟家还要跟晏四少爷他们吵吵嚷嚷地吵,晏四少爷拿出账本要告佟氏从佟家带来的这群奴婢贪墨主家财物才中断,从授康十三年起,二十年间被这群奴婢贪墨掉晏家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
奴婢贪墨掉主人家二十两银子就能判下狱坐牢了,贪墨二百两就判流放了,奴仆贪墨掉五百两银子可够砍头了。这群奴婢敢贪墨一万两银子都够把他们全砍头了,晏四少爷说要么英王妃帮着把银两补上要么送官法办,哎呀又是吵个没完。
这又不是比嗓门大还能嚷出结果来,最后是霍雄鹰说他二叔也会来清算被从佟家来的奴婢贪墨霍家财物的账,大理寺衙门的大老爷亲自劝才总算让佟家人消停了会儿。”
“可真不容易。”乐邑长公主讥笑:“佟尚书就任由家眷丢人现眼都不来带走吗?”
“佟尚书在吏部衙门和薄尚书议事应该申时前都过不来。”薛述聪发现这公主媳妇还想摆谱训训她成天往外跑,又发现两位大舅哥,顿生郁闷:“五哥,四哥。”
“嗯…”魏王神来之笔地问:“妹夫你不会是带着外室在这里看热闹吧?”
皇帝眼神瞟过去,乐邑长公主立时瞪眼睛一副要跟他发火的架势,霍舒窈别过脸憋笑,周围圈看客都忍不住要笑话了,养外室被媳妇和俩大舅哥抓到不活该他倒霉吗?
薛述聪惊了,魏王猜得要不要这么准?乐邑长公主瞧他这德行就知魏王猜对了,火大得冲上前抬腿就踹他踢他,薛述聪悲催地忍住,这媳妇发泄得差不多再哄她不要闹了。
男性看客们瞧着真有点不忍直视,有两位宗亲家少爷瞥见薛驸马这样窝囊还想嘲笑他,又见微服出宫的皇帝在坐镇,憋住笑乖乖作揖请安,这里的动静还引得霍巨浪和晏煦之俩连襟各自带媳妇走来,行礼问安,简要交流下眼前的情形,晏煦之真忍不住讽刺。
“钟家人求佟老太救侄儿求英王妃救表弟,母女俩满口答应浑像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佟梦娴还对表弟妹放话,今夜她就让那孽障把她钟家表弟放出狱官复原职。佟氏暴怒那孽障竟敢害他们这么丢脸,她回府后必会管教到那孽障再不敢违逆她。”
看客们连同薛述聪都不禁唏嘘,霍巨浪捏眉心,晏朗之走近听到最后两句话,冷笑道:“可惜这是第二回,佟尚书没法再向太上皇和陛下禀告,这亲娘只是性情简单冲动易怒,全因被冲撞之故全是那儿子的错,多冲动易怒的亲娘非得把亲骨肉毁掉啊。”
正徽帝嬴忱璧似被触动般看向眼前的芸芸众生,忽想,晏霁之独自登高,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