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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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星觉得，她好像又被许燃拒绝了一次。
可这次似乎又和上次不太一样，她并不感到难过。
从前看他，沈星星总不自觉给他罩上沈拓的影子，所有对他的好也大多基于他像沈拓。
直至今晚，她才终于摒弃一切其他因素，看到一个真真正正的许燃。
他其实不像任何人，他就是许燃。
身负枷锁，脚缠镣铐，自荆棘丛里蹒跚而来的，一只忘记南归的雁。
成天给人一种冷冰冰的距离感，仿佛任谁都走不进他内心，却在你以为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就此要把视线收回时，他又会给你一个眼神。
颓丧的，散漫的，还带着点可怜兮兮……
像街角堆放的破铜烂铁，你要不管他，他也就这么放任自己破败，腐朽，最后烂到什么都不留下。
沈星星从来不是一个心有大爱的圣母，但对许燃，始终做不到撒手不管。
即使剥离了沈拓的影子，依然可以不顾一切，那种真诚、炽烈、为之心如擂鼓的热忱。
沈星星很清楚，那绝不是色迷心窍！
…
翌日一早，沈星星准备跟他一起去医院看秦朝阳，结果刚出门，许燃接到孙警官的电话，说强子已经抓到了。
许燃让她先去医院，等他处理完那边再去与她汇合。
沈星星赶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很早，她怕朝阳和秦奶奶还没吃早饭，买好探病的营养品之后，还在门口早点摊带了两份煎饼豆脑。
病房在住院部二楼的最顶头，她提前问过秦右岚。
推开门，秦奶奶不在，秦朝阳一个人蔫蔫地坐在病床上，盯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
另外两个病床上的病人还没醒，沈星星怕吵到人家，走到他床边才轻声叫：“朝阳？”
秦朝阳闻声回头，看到是她，情绪勉强提了提：“傻兮兮姐姐？”
“……哈？”
沈星星不理解他为什么骂她傻兮兮，怀疑他落水被吓坏了，人还没清醒。
于是伸手指了下自己：“朝阳，是我。”她笑着帮他回忆，“拱你哥哥小树的那个蚯蚓姐姐，记得吗？”
“我记得啊。”秦朝阳乖乖点头，“你还教我写过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我也记得。”
说着就在床单上重重描画，描一个字母念一个音节。
“傻。”
“兮。”
“兮。”
沈星星：“……”
“怎么就成了傻兮兮？”
她正恼，突然思绪一顿，仿佛猜到什么：“是你哥哥让你这么念的吧？”
结果不出她所料，秦朝阳点头：“哥哥说，就是这么念。”
“别听你哥哥胡扯。”沈星星哭笑不得，随即纠正，“这三个字念沈、星、星，就天上闪闪发亮的那个星星，知道吗？”
秦朝阳犹疑地看着她，显然还是更相信许燃，但哥哥说过好孩子应该懂礼貌，于是点头呐呐回应：“……哦。”
“朝阳真聪明！”
沈星星满意地夸，刚要抬手去摸他的脑袋，看到他额角贴的那块纱布，面露不忍，指着那里问：“朝阳，这里也是强子打的吗？”
秦朝阳兀自摸了下额角：“嗯。”
可虽然那里很痛，但其实这并不是最让他伤心的，最让他伤心的是——
想起这个，他忍不住眼眶一红，眼泪瞬间就要滴下来。
“姐姐，强子还把我的《特洛伊》扔了。”
他扁扁嘴，委屈巴巴地跟沈星星告状：“扔到海里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沈星星立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一本漫画书而已，回头姐姐给你买新的，买很多本。”
“我不要。”
秦朝阳执拗扬声：“我只要《特洛伊》！”
他越说越伤心，揉着眼睛开始哭诉：“可是海里太黑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这话听着怪异，沈星星动作一顿，某根神经突地跳了下，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凛然。
“朝阳？”她扶住秦朝阳的肩，忐忑迟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被强子推到海里去的吗？”
秦朝阳自然不懂她问这话的用意，满脸泪痕地抬头，答非所问：“是他把《特洛伊》扔到海里去了。”
“然后呢？”
沈星星无端咽了下嗓子，挤出后半句：“然后你……跳下去救《特洛伊》吗？”
果然，秦朝阳点头：“嗯！”
“…………”
沈星星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不可置信地盯着秦朝阳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特洛伊》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它是我的宝贝！”
秦朝阳似乎带着某种不满，掷地有声地解释。
简简单单六个字，犹如千斤重拳，狠狠砸在沈星星心口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她像个傻子一般愣住，久久无法言语。
那一瞬间，想起很多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想起创作《特洛伊》时满腔的热情，不知疲倦熬过的日日夜夜。
那时候，《特洛伊》也是她的宝贝。
“……朝阳。”
沈星星忽然握住秦朝阳的手，在他面前缓缓蹲下，郑重且温柔地交代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其实不管你丢了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有你哥哥在，你丢了什么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找回来。”
“但唯独你这条命，一定不能丢，一旦把它丢了，你哥哥真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她晃了晃秦朝阳的手，更加着重地叮嘱：“再好的《特洛伊》都抵不过一个秦朝阳，你才是最宝贝最重要的，知道吗，记住了吗？”
秦朝阳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从未听过别人这样说他，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智障，傻子’，就连外婆生气骂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他是傻，是不聪明，可外界给予的是善意还是恶意，他还是能感知分辨的。
沈星星的话让他眼里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神采奕奕，亮晶晶的。
“姐姐，我记住了！”
他清晰坚定地给出回应。
沈星星非常高兴，轻拍了下他的脸颊：“朝阳真乖！”
“既然你这么乖，那有个秘密，姐姐就只告诉你一个人吧。”
她假装神秘地左右看了看，然后靠近，压低了嗓音，告诉秦朝阳：“其实我啊，就是特洛伊的妈妈。”
“就你哥哥说的那个，掉坑里的妈妈。”
秦朝阳瞪圆了眼，微张着嘴，呆呆傻傻地盯着她，表情又惊喜又震惊。
“真的吗？！”他不敢相信。
“真的！”
沈星星狡黠地眨眨眼：“骗你是小狗。”
这下秦朝阳就信了，情绪激动地拽着沈星星的手，不停地晃着问：“那姐姐，你现在是不是从坑里爬出来了？”
“特洛伊是不是，马上又可以去探险，继续寻找许愿岛了？”
“……啊。”
沈星星尴尬地挠了下鼻尖，对上秦朝阳希冀期待的眼神，不忍拆穿真相。
她垂眸，凝思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又问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秦朝阳说不出具体日期，不过他还记得：“是要过年的时候，外婆说我生得好，生下来就吃年夜饭。”
“哇！”
这仿佛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沈星星捧场地轻呼，“是大年三十呢！”
她算了下时间，大概还有五六个月，如果她努力点画，绝对来得及。
于是她跟秦朝阳承诺：“等你生日的时候吧，你生日那天，我就把特洛伊放出来，让他登上许愿岛，许一个和你有关的愿望，好不好？”
秦朝阳受宠若惊：“……可以吗？”
沈星星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当然可以，而且那将是只属于你的独家绝版，谁都没有，只有你有！”
“耶，太棒了！”
秦朝阳的情绪终于明亮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而就在这时，去楼下打水的秦奶奶终于回来了。
人还在门口，看到他又说又笑，忍不住骂：“昨晚吓死人，现在又折腾什么，护士姐姐不是让你乖乖床上躺着吗？”
“噢……”
秦朝阳立刻收敛了脸色，听话地爬上床，却又拉着沈星星说：“姐姐你别走啊。”
“好，我不走。”沈星星笑着安抚他，“我还得在这里等你哥哥过来。”
秦玉莲放水瓶的动作稍顿了下，随即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问：“许燃昨晚……”
“他昨晚在我那里。”
沈星星无畏坦然地答，唇角亲和得体地含着笑。
但秦玉莲能感觉到她这笑容里没有多少善意，尴尬地点头，有点没话找话地说：“我认得你，你是右岚的朋友。”
沈星星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表情：“也是许燃的朋友。”
秦玉莲闪了下眼神，些微回避地说：“我去给朝阳打早饭。”
“我给你们买了煎饼豆脑。”沈星星指了下床头柜。
她摇头，从抽屉里拿出饭盒：“医生说他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东西，食堂有小米粥。”
说着就往门口挪，她走路很慢，一瘸一拐。
快走到门口时，到底还是听沈星星从后面说：“我陪您一起吧。”
沈星星快步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饭盒，又顺势搀住她，笑眯眯道：“您腿脚不方便，别摔着了。”
要真怕她摔着，她自己也就去了，秦玉莲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下到一楼，从住院部到食堂，要经过一条静谧小道。
果然没走几步，她便陡然开口，状似闲聊般问：“秦奶奶，您知道昨晚我在哪里找到许燃的吗？”
明显感到她浑身僵了一瞬，沈星星垂眸，又自问自答：“是在秦老师失足掉进海里的地方。”
“她不是失足掉进海里的！”秦玉莲突然轻吼。
提到秦素云，总能让她一秒陷入愤怒状态，她挥掉沈星星的搀扶，索性一股脑蛮不讲理地嚷：“她是被许家人逼死的，被许燃害死的！”
“区区一把吉他他就寻死觅活，吓唬谁，他要真想死他——”
“那把吉他是他去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沈星星气不过，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一字一顿强调：“才不是，区区一把吉他，而已！”
秦玉莲愣了愣，并不知道这其中内里，她只知道那把吉他许燃平时就宝贝的不行，不用的时候就挂得高高的，生怕被人碰坏了。
沈星星强行压下怒意，轻微吐口气，尽量做到心平气和：“我想秦老师生前应该也听过许多你今天这样的谩骂，你和朝阳，也一直生活在别人满怀恶意的中伤诽谤之中。”
“所以我特别不能理解。”
她慢慢走到秦玉莲面前，到底还是流露几分愠色，愤然质问：“明明许燃遭受的一切也是你们所遭受的，为什么您还能选择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残忍的施暴者？”
“因为我女儿的死就是他们造成的！”
她不断揪着这点不放，强撑着渐而薄弱的怒意无理叫嚣：“要不是他们害她得了抑郁症，她也不可能被人说点什么就想不开，一切的根源终究还是许家，许燃遭受这一切也都是活该！”
沈星星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怒怼：“您女儿遇见许燃之前就已经得了抑郁症，要真说害她，您也不无辜！”
她的话，仿佛让秦玉莲挨了个霹雳，瞪着眼睛定定站在那里。
“你胡说什么？！”
沈星星将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她：“秦老师认识许燃之前就得了抑郁症，去许家面试的时候隐瞒病情，后来被许燃无意发现又请求他不要告发，许燃傻兮兮答应了，却没想到最后是那种结果。”
见秦玉莲还是怔忪着不说话，沈星星无奈：“知道您不信。”
“现在秦老师也不在了，一切更是死无对证，您要硬说这些是许燃瞎掰的，这傻子也百口莫辩。”
“只是……”
她想起许燃让她抱抱自己时那个哀戚受伤的眼神，内心忽然刀绞似的疼：“他都打算把一辈子赔在忏悔这件事上了，我想，也没必要再去撒谎吧？”
沈星星垂下眼，本不想用这种语气跟老人家说话，但实在替许燃不忿，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秦奶奶，如果昨晚那一步，许燃真的迈出去了，那您是不是也该赎罪偿命啊？”
“……”
秦玉莲哑然失语，根本答不上来。
而沈星星刚才说的那些话，她也并不是全然不信。
许燃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有答案。
只不过内心的憋屈积攒了太久，她需要许燃这么一个泄愤对象，于是闭目塞听，不甘承认。
不愿承认许燃的好，就不用面对自己的坏。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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