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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八山压顶阻圣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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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被斑驳的铁栏分作数缕,穿过铁栏后又再聚成一道幽暗的光发散开来。飞虫在这垂死的光里翻腾,大约是不舍牢房里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
牢房里头蜷着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人——那味道大多是他身上来的。这人的几步开外却端坐着一个一身戎装的青年将-军,他的铠甲虽然有些刀枪留下的痕迹,却被擦拭得锃亮——仿佛他才是这牢房里真正的光——他正是楼凤璋。那囚徒目光涣散,有气无力地说:“我交代,我交代…”
楼凤璋冷笑道:“杜邕,早知如此又何必充什么硬汉?白白遭了这些罪。快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暗害王爷?”
杜邕喘息道:“在这军营里,还有谁能让我不惜丢了性命也不得不听从?”话音未落,楼凤璋身旁的偏将谌奎狠狠踹了在他伤口上,让杜邕疼得直哆嗦:“有屁快放!”
“陆…正心…”杜邕倒抽了两口气,终于用嘶哑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
楼凤璋面色一滞,长吁道:“你身为中郎将,俸禄不薄,为什么铤而走险?”
“嘿嘿嘿…”杜邕干笑两声:“我等生如蝼蚁,怎比得上您天生贵胄。既无忠诚,谈何背叛?此事若成,我也能当个杂牌将-军…”话没说完,又被谌奎揪起来掴了两巴掌:“闭上你的臭嘴!”
“谌奎,小心些,莫把他弄死了。”楼凤璋出言制止道。谌奎忙退回一旁,杜邕倒是不敢再吱声了。
“你为什么杀了祁照?他难道不是和你一伙的吗?”
“陆将…陆正心知道他一定会被你盯上,毕竟曾在登云办过差、认得王爷容貌的人并不多。本来我们也想留他一命,谁知道……王爷回来以后,用少-将-军做借口带着陆正心一起去了宛城,当下我们就知道了,王爷要彻查此事。”
楼凤璋思索道:“……陆正心贼心未死……快把其他人招来!”
“是…”杜邕一口气说了数十人的名字,谌奎拿笔墨一一记下,又让杜邕画了押。
这消息用火漆封印,日夜兼程传到了盛承意手里,可惜却来得不是那么及时。
盛承意看了看陈垚臣等人的尸首,道:“可悲……他们都是陆正心的弃子。”又对南宫杵道:“快与公羊臼前去拦截陆正心,不能让他逃脱!”南宫杵听了,赶忙前去追击。
段始凝听得“陆正心”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八山压顶阻圣听,可不就是一个“陸”字?她实在难以相信,亲切和善的陆将-军居然……那陆无极也……
盛承意坐上辇,继续朝府邸走去。这时见她面色疑惑,道:“我本无意让你卷入朝堂纷争,只是你既已入朝为将,这样的事不得不面对。要可还记得我在赶回天玺前遇刺一事?要杀我的人正是陆正心。”
盛承意继续说:“这番回京对此事虽然未有定论,但我已有所猜测。想必你也知道我和楼将-军是发小。我这番来宛城特意带上陆正心,表面虽是让他探望儿子,实是让楼凤璋借机彻查此事。陆正心在雍城耕耘多年,如果不让他离开,处置起来倒颇多顾忌。”
“你可是当朝王爷,他怎么如此大胆…”
“自然是…靠了不必惧怕王爷的人。无论何种身份地位,世上总有人与你相当,又与你相争,不是吗?他背后……十有八九是太皇太后……就是当时的皇太后。她为了让她的亲生子盛承光即位,又知道我为了皇兄血脉,一定会支持当今皇上,自然要铲除我。这件事情只要抓住陆正心就可以证实。”
段始凝头脑一片混乱,一时居然不知作何应对。
盛承意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便也不再说话。
这样不知不觉便回到了临时府邸。临时府邸的规制无法与真正的王府相比,宛城又是边陲小城,所以此地进深并不大。但比起宛城里的其他建筑也是雕梁画栋,气派不凡。园中几株寒梅凌霜而立,气派之中平添几分清冷之意,倒似极了这宅子此时的主人。
刘浔道:“多亏了段将-军力战逆贼,王爷想请将-军进屋里喝口酒、稍作歇息。”
段始凝心道,这府邸原是自己给他准备的,不知住起来是什么样,便也却之不恭,随他进了去。
段始凝随刘浔进了屋内,这里点了香,生了炉子,一点也不似外边的寒冷。一个婢女替她解下外袍,另一个托上来一套鎏金银壶和嵌玛瑙银杯,道:“王爷赏的酒,将-军若不喜在这儿喝,带回去也无妨。只是王爷说,这酒还是温着喝好些。”
段始凝方才听说陆正心父子之事,又想到朱铉当日所言,只觉人生无常,百感交集——但什么样的愁思能敌得过一壶酒?当下便喝了起来。
果然是琼浆玉露,非凡品可比。就好似那盛王爷,又岂是寻常男子可比——不然怎么说物似主人呢?酒到酣时,段始凝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问一旁的婢子们:“王爷独行至此,登云城的妃妾们可如何是好?”
婢子们咯咯笑起来:“王爷诚心礼佛,并无妃妾。”
难怪他每年前往伽婪寺,不过这样心诚倒是咄咄怪事,段始凝这样想着,惊讶之中却带了七分窃喜。
又见空中下起细雪,当下便一手提壶,一手拔出剑,跳到院子中舞了起来。婢子们也纷纷出门来看,边笑边躲闪,她自己也是乐在其中。正是:
细雪吹白刃,碾身洗剑尘。
寒梅不肯落,笑看美人斟。
舞到兴处,段始凝干脆飞身翻出去,婢子们正和她玩得起劲,谁知道她会出这样的变化,哪里还赶得上。段始凝接连几个跟头撞开一扇窗户、翻进了一间房里——端的是香气沁鼻,暖意沁脾。
段始凝满脸红霞地爬起来,只见眼前是一张紫檀木大床,上边挽着玄色鎏金的帘帐,盛承意坐在当中,解了外袍,仅穿了亵衣,敞开衣襟露出伤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