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也在暗恋我》芷里

4、星星

　　沐苒并未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她点开最近单曲循环的一首歌。
　　很快，她的左耳环绕着熟悉的旋律，右耳环绕着身侧嬉闹的说话声夹杂着——
　　她用心想要捕获到的，被其他人视若无物的。
　　台上演奏的音乐。

　　正当沐苒低头想把桌上的书收回到包里时，一只手在她面前的桌上重重拍下，带动整个桌面都震了一震。
　　她皱眉抬眼望去。
　　“嚯。”黄毛把手缩回去揉了揉眼睛，挂上一丝不正经的笑，“这么漂亮呢。”
　　旁边有人附到他耳边提醒：“说正事。”

　　“我知道，不用你管。”黄毛一把甩开那人的手，眼睛一直沐苒不放。
　　“美女，你是楚安大学的吧？几年级？什么专业？有没有男朋友？”

　　大概是察觉到沐苒略显稚嫩的面庞，旁边的人觉得不太对劲，正巧他的目光略过桌上的语文书。
　　封面上极为明显的几个大字。
　　高一下册。

　　“我去。回去吧，回去吧，人高一的。”
　　黄毛似乎并未听进去，他对沐苒的沉默也不以为然，厚着脸皮继续问道：“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啊？”
　　隔壁桌那个始作俑者开始吹着口哨起哄，还有好几个人跟着应和，纷纷笑得粗俗不堪。
　　沐苒犯恶心般地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拿出手机给沐熙打电话。

　　“怎么不说话啊？哑巴吗？”黄毛歪了下头。
　　他朋友想拉他回去：“走吧，人家是高中生，还是小朋友。”
　　“啥？高中生？”黄毛应该真是喝多了，他笑着逼近沐苒，伸手想摸她的脸，“没事的，哥哥可以等你长……”

　　沐苒的电话一时未拨通，她闪躲着避开那只油腻的手，嘴里的“你有病吧”还没骂出口。
　　黄毛的手臂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
　　那只手上还戴了只透明的塑料手套。是那种每个桌上都摆着，吃烧烤时用的。

　　沐苒的视线从这人的手转移到他脸上。
　　是台上的那个人。
　　距离拉近，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也是这一秒，记忆瞬间与昨日重叠，她认出他就是昨天那个少年。
　　倏然间，沐苒的心跳似乎沉沉顿了一下。

　　池闻璟手上的力气不小，黄毛被捏得龇牙咧嘴。

　　“你妈的，快放开老子，痛死我了。”
　　话音刚落，池闻璟手上的力道又不缓不急地加重了几分。
　　“你捏就捏，还戴个手套是几个意思啊？”黄毛吃痛的同时不解道。

　　“啊？没那么多意思，就一个，嫌你恶心。”
　　池闻璟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
　　沐苒的耳机早在刚才就扯掉扔在一边，此时脑海像是会自动过滤一般，只听得到池闻璟的声音。
　　还是昨天那般又臭又拽的腔调，稍有不同的是，声音轻淡却字字像淬冰似的寒冷。

　　“你是，是——”黄毛盯着他的脸，虽然一半都被遮住了。
　　他好像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表情有一丝变化。
　　“或许你已经认出我了，但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池闻璟单挑了下眉，继续说道，“没必要怕……”
　　后面几个字被黄毛带着戾气的话语声强行阻断。

　　“——是傻逼吧。”

　　带着酒气的话并未控制音量，被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局面同样因这话变得更加严肃起来，空气犹如凝固了一般，静得不合常理。
　　“你才傻逼！”
　　一道因着急出口而有些破音的女声在两人耳畔响起。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说话人的身上。
　　沐苒的眉头还皱着，一副气急的模样。
　　和池闻璟对视时，她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而后转头瞪着黄毛：“我认识你？你有病吧喝多了没地儿发酒疯跑来找我。傻、逼。”
　　最后两个字咬字极重，像是要把方才他骂池闻璟的势头给还回去。

　　黄毛被一个小姑娘劈头盖脸地给骂了一顿，任他醉得再糊涂，面子上也终究有点挂不住。
　　他转头暼沐苒：“你算什么东……”
　　“西”字卡在喉咙里，被一阵克制不住的“痛痛痛”所替代。

　　池闻璟左手上戴了几枚装饰用的的戒指，强力的压迫此刻捏得黄毛更加痛苦，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看上去丑陋不堪。

　　“痛？”池闻璟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大笑话，毫无收敛的意思，直接笑了出来，带着肩膀一颤一颤的，但手却仍未放松。
　　他的眼神充满鄙夷，表情也嫌弃得不行。
　　“既然都知道痛了。”他停顿几秒，接着悠悠说道，“那怎么不知道羞耻呢？”

　　黄毛：“你说什么？！”
　　池闻璟一字一顿道：“说、你、不、要、脸。垃圾。”
　　黄毛被彻底惹恼，他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声不吭地朝池闻璟脸上挥去。

　　“小心！”沐苒大声喊道。
　　可她还是觉得来不及，情急之下，她一脚踢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踹中黄毛的肚子。

　　池闻璟也早就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轻而易举躲过了这拳，而后反手一拧，把黄毛丢垃圾一样丢出去。

　　两人的动作跟提前商量好一样配合得天衣无缝。
　　黄毛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摔出老远。
　　他吃痛地呻.吟几声，想挣扎着爬起，却无可奈何地用手在原地扒灰。

　　他的兄弟这才看够热闹，赶忙着扶他起来。
　　站定后，黄毛狠狠地拍掉身上的灰，咬牙切齿威胁道：“好，很好。你们真够牛逼。”
　　池闻璟并没急着回他，先是被沐苒的行为惊讶到了，眼睛不自觉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反应过来后，他转头问沐苒：“有纸巾吗？”

　　“啊，有。”沐苒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递给他。
　　他随手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把手套摘下来，以一副极其夸张的厌恶神态飞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池闻璟这才想起对面火冒三丈的黄毛，抬了抬睫，语气顿时变得无辜又谦让。
　　“哦，跟你比差远了，毕竟——我还是有脸的。”

　　字字戳心，黄毛嘴里不停骂着脏话，他往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想来真的。

　　因为动静闹得不小，景熠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他边走边喊：“你他妈干嘛呢？”
　　有几个人应该是认出了他，拉着黄毛趁乱走开。
　　沐苒也在这时看清这位传说中的校草的长相。他眉目间和池闻璟竟有几分相似，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阿璟，发生什么事了？”景熠停在池闻璟身旁，好奇地问。
　　“没事儿，就给一个傻逼讲了点道理。”
　　“你还会讲道理？”景熠不可思议。

　　池闻璟懒得跟他辩驳，刚好不远处有个人找景熠。
　　“熠哥，打听清楚了，那几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景熠淡淡点头，然后拍了下池闻璟的肩膀，跟着那人离开。

　　沐苒正在跟沐熙解释刚才的情况，没怎么注意这边，听到那头着急的语气，她又耐着性子重复一遍：“真的没事。别担心了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到眼前突然一黑，似是有人挡在她面前。
　　一抬头，沐苒发现池闻璟还没走，正垂眸端详着她。

　　她抿抿唇，别开眼，又柔声安抚了沐熙几句。
　　挂掉电话，沐苒发觉池闻璟已经走到她刚刚坐的位置旁。
　　她也跟过去坐下来。

　　定了定神，沐苒礼貌地开口道谢：“刚才谢谢你。”
　　池闻璟侧头，察觉到她局促的模样，无所谓地说：“没必要，我只是看那黄毛不爽而已。”
　　他顺手摘掉口罩，本打算拿起桌上的啤酒。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而拿了罐可乐，单手打开。
　　伴随着汽水气泡的滋滋声，池闻璟仰头喝了一口。

　　在沐苒的视野中，只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她别开目光，抬头望向天空。
　　夜晚纯粹干净，莫名令人心生平静。几颗星星发着亮光，一闪一闪的。
　　耳边有昆虫的鸣叫声，空气里飘散着股花香，不浓不淡，是夏天独有的气息。

　　再度低头时，身旁的池闻璟已经拿着烤串吃起来了。不过他一手遮着脸，动作显得十分别扭。
　　沐苒也拿起根串，兴味索然地咬了口。
　　“你一个人来的？”池闻璟突然开口问道。
　　“不是。”沐苒偏过脸，摇摇头，“跟我姐姐一起来的，她一会儿就回来。”
　　池闻璟点头。

　　“哎，兄弟，不上来了吗？”刚才坐在架子鼓旁边的男生冲这边喊道。
　　“不了，下次吧。”池闻璟拿可乐挡住脸，伸出一只手朝那边挥了挥。
　　“为什么不去？你弹得很好听啊。”沐苒没头没脑地说道。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太对劲。
　　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苒苒！我回来了。”
　　尖锐的女声打断两人的谈话以及沐苒此时的尴尬。
　　沐熙几乎是飞奔回来的，她抓起沐苒的手，把她从凳子上拉起。

　　与此同时，池闻璟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动作迅速地戴好口罩，起身给她们腾位置，打算去人少的地方接电话。
　　趁沐苒转身时，他快速往她的语文书里塞了什么东西。
　　刚塞完，沐苒恰好看向他。
　　池闻璟朝她比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边说话边离开。

　　“喂。舅舅——”

　　沐苒只听到这三个字，接下来的话语被四周嘈杂的交谈声以及渐远的距离阻隔，再也没法听见。
　　等他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时，沐苒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
　　她看着他喝掉一半的汽水，以及起身时挪动的椅子，心事重重。
　　沐苒垂下眼帘，很快调整好情绪，她不厌其烦地安慰沐熙：“真没事。多亏……”

　　刚才坐在这里的少年。

　　沐苒停顿了下，没继续说下去。
　　沐熙放不下心，又仔仔细细确认沐苒真的没事，这才磨蹭着坐下。
　　不确定池闻璟还会不会来，沐苒一直留着他的位置，不时出神地朝他离去的方向张望。
　　但直到回家前一刻，她也没再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