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救药》凤仪

5、chapter 5

　　凌夏抬眸看见齐飞的刹那，对方的表情，像是慢动作回放一样，清晰地映在她脑海里。眼里原本是噙着笑的，或许正跟旁边的男人说着什么趣事。却在推门看见她们的时候，微怔。眸底滑过惊诧、惊喜。接着，他轻轻“哎”了一声，淡笑了起来。

　　微笑挂在他的嘴角，一江春水为之荡漾。

　　那一刻，凌夏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一股兴奋直冲脑门，恨不得扑上去一口把人给活吞了去。

　　这座城市虽然不算太大，陆地面积好歹也有一千多平方公里，单城区流动人口就有一百多万。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能在广阔的土地上、茫茫人海中偶遇，并且这偶遇距离下午他们分别，仅仅6个钟头。缘分呐，缘分！除了缘分她还能说什么？

　　就在凌夏内心激动澎湃而又忐忑着准备开口招呼的时候，却不幸地发觉齐飞的目光投向的，是她身边的小白。

　　“白科长？”

　　他说着，笑着，右边的眉毛本能地微扬。

　　“我是江诚设计的齐飞，还记得么？”

　　或许是瞥见了凌夏眼中瞬间点亮爱的火花，小白一时有些懵，没有立刻回应。齐飞颔首又笑，继续提示：

　　“去年秋天，省老干活动中心重建工程，我们见过。”

　　齐飞说罢，眸底含笑，等待对方摇头或点头。压根没注意到，他注视着的女人身旁，还站着另一个，正望穿秋水地直盯着他。

　　好个悲凉春天，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小白颔首思索着，实际上，是在偷偷瞟旁边的凌夏，再抬头时，才点头冲齐飞笑道：

　　“噢，对，我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前几分种还正聊着人家。

　　就在小白点头的那一刹。齐飞藏在眸底的浅笑，荡漾开。凌夏甚至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庆幸”。她心中一紧，万分诧异。

　　老实说，小白与凌夏一起走在街上，那绝对是先注意到凌夏的人居多。更何况，两个人，一个是去年秋天见过，一个是今天下午刚打过交到。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先注意到后者。就连齐飞身旁的男人，也是先注意到凌夏的。可齐飞一眼看到的却是小白。这样的情形，对于凌夏而言，好比大冬天里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全凉了。

　　小白与齐飞又寒暄了两句。齐飞这才注意到了凌夏。诧异着浅笑：

　　“怎么是你？”

　　他略带歉意地笑望着她，说头发放下来了、衣服也换了，一时之间，他还真没看出是她。

　　凌夏听着，虽也笑着点头，心中难免犯嘀咕：

　　难道这男人看人，就只记发型和衣服么？那脸呢？

　　苍天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爹妈也竭尽全力，才将她生成这副走在街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对于这男人而言，就毫无杀伤力可言？

　　凌夏万分沮丧，再抬眸，见齐飞已经又一次转向了小白：

　　“真巧，我和凌夏下午才刚见过。江诚现在做的几个项目，电力设计就是由她们所负责，没想到你们认识……”

　　他说着，夸了凌夏两句。大约是说，六所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强，凌夏设计方案让人无可挑剔。

　　夸虽是凌夏，人却是冲小白去的。

　　小白毕竟是规划局城市规划科副科长，齐飞他们指不成什么时候就有求于人。如今这情况，确实是个巴结人的好机会。可齐飞说那话的神态、语调，看上去诚恳、随意，丝毫不会引人反感。只是，这样一来，也造成一种感觉——齐飞和小白的关系，比与凌夏更熟络。

　　白雪是个敏锐的人，很快就感觉到了异样。她斜一眼凌夏，强压下满头黑线，笑着点头，继续寒暄。只是这一斜眼、一抬头之间，白雪眸底掠过一道不易让人察觉的寒光。

　　齐飞倒邀她们再进去聊会儿。白雪看一眼凌夏，有推脱之意。但凌夏却是一脸笑，大约没发觉任何不妥，兴致勃勃拽着小白的胳膊：

　　“咱再坐坐？难得遇到。”

　　如此，白雪无奈点头，也就任凭那丫头去了。

　　两男两女，进了酒吧，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凌夏这才仔细打量起与齐飞一起的男人。
　　三十一、二的年纪，瘦瘦高高，眉目清秀，戴副眼镜，文质彬彬。唇角一直挂着几丝浅笑。和凌夏一样，打量着那男人的，还有小白。

　　齐飞见状，含笑道：

　　“介绍一下，夏尘轩。建工集团八公司工程部经理，我的大学校友。”

　　“噢，你好。”

　　齐飞介绍完，小白冲那男人有礼地淡笑：“白雪。”

　　“你好。”

　　男人淡笑点头：

　　“规划局我们也是跑得比较多的。一进门我看你有些眼熟，估计以前也见过。”

　　“应该见过，听名字，我也觉得耳熟。”

　　名叫夏尘轩的男人与小白寒暄过，两人相视而笑。那笑容有点“意会神通”的意思。接着，男人又转向凌夏。

　　起初，凌夏一眼看到这姓夏的男人，还以为他就是小白早先提起过的赵江诚。按小白的说法，江诚设计，就是赵江诚、齐飞大学毕业后，一起搞的工作室扩大成的公司。俩男人关系不错。但听齐飞介绍过后，凌夏才知道。原来夏尘轩所在的八公司，正好负责这次湖心岛工程施工，他又是负责几个项目的总工程师。

　　夏尘轩比凌夏想象中幽默健谈。既然负责同一项目。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凌夏与夏尘轩从湖心岛工程一直聊到早先两人做过的几个工程项目。引出一窜熟人。说着说着，竟发现，他俩初中还是校友，夏尘轩高她五届。一讲起以前学校、老师的那些趣事，两人自是越聊越投机。

　　齐飞不时接上一两句，不过他更多则是与白雪叙旧。这俩人亦是从去年秋天老干活动中心的工程、相关熟人，一直说到几年前，江诚刚成立，他与赵江诚跑规划局的事情。

　　“我记得有天上午，我跟江诚去得很早，办公室都还没开门。你让我俩先到你们办公室坐坐。当时你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一报名字，白雪。印象很深。”

　　“噢，是……”

　　白雪双眼微眯，听后颔首淡笑，“那时候我也刚进规划局几天，难得遇见同龄人，齐总和赵总给我印象也挺深。”

　　白雪的态度随和而礼貌，看似亲切，实际上保留着距离。她与齐飞说的每句话，都像枚软钉，隐隐透出漠不关心。好像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题，都无法吸引她。两人的谈话，也是三句告一段落，冷场一两分钟，才能挤出下一句。哪像凌夏与夏尘轩，两人分明才认识，却已经把从读幼儿园到工作，几十年闹过的笑话都拿出来扯白。嘴巴不停，笑声不段。

　　凌夏虽和夏尘轩聊得带劲。一双耳朵却竖得像天线，几乎是时时注意着与白雪聊着的齐飞。还不时用眼角余光关注着齐飞的一颦一笑。连细微的眼神变化都不曾放过。当真将她一心多用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日里，以凌夏对齐飞的印象，他话不多，句句捡重点。就不是那种会吹牛逗乐的人。刚才他会主动邀请她们再坐会儿已经在凌夏预料之外。眼看他坚持不懈地跟小白在那打冷仗，搜肠刮肚地找话讲，凌夏还真有那么两三分的心疼。不由得插上两句，帮他解解围。导致白雪桌子下面那只脚，至少狠起心踩了她八次。

　　至于那位夏尘轩，凌夏觉得，这人是个人精。一边说话逗乐，两头观望，心中明白，面上挂笑。

　　“对了。”

　　凌夏与夏尘轩刚说完了些什么，见齐飞与白雪说着说着又冷场，思索片刻，插了一句。

　　“我听茂哥说，江诚现在是齐总负责吧。那位赵总呢？”

　　她本是想给他解困，胡乱扯一话题，没想到话音刚落，其余三人均是一愣，徒然安静下来。如同欢快连贯地乐章内遭遇不适当的休止符。

　　“前年春天去世了，原发性肾病综合症。”

　　这一意外的答案，让凌夏和白雪都愣住了。

　　齐飞说完抬头笑笑，将目光投像白雪。凌夏只觉得他抬头笑的时候，那表情让人难以形容，心中一紧，暗自懊恼。侧眸瞟一眼小白之后，凌夏更加诧异。只见白雪颔首盯着杯沿，眸底滑过复杂神色，半晌，才回过神来，淡笑摇头道：“可惜了。”

　　接着，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白雪就起身说，明天还得上班，得回去了。凌夏见状，赶忙笑嘻嘻挽住小白的手，向齐、夏二告辞。

　　“那你们慢慢聊。”

　　“开车来了么？” 齐飞起身问白雪。

　　“小夏开了，她顺道搭我回去。”

　　“噢，那好。”齐飞微笑着淡淡点头，转而对凌夏道：“你们俩一路小心。”

　　凌夏听他那语调里，竟有些“嘱托”的味道，不禁笑起来拍拍齐飞手臂点头：

　　“放心吧，齐总，咱这专属司机，还是有四年资质证明的。”

　　她说着，转向夏尘轩：

　　“夏师兄，回头找个时间请你吃饭。三中门口那家特色烤肉现在还开着呢。还是那个姓杨的‘老干妈’在烤。”

　　“行。”夏尘轩笑笑，答应得爽快：“手机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

　　看俩女手挽手推门出了酒吧。夏尘轩摸出根烟点上。又递给齐飞一根，瞥一眼窗外街道，双眼微眯：

　　“就是她？”

　　齐飞望着窗外的街道以及俩个女人走向街边车子的身影。半晌才收回目光，点点头。

　　夏尘轩见状，笑了笑。

　　“那种女人，我不喜欢。”

　　齐飞白他一眼，笑起来：

　　“谁要你喜欢？”

　　“也是。”夏尘轩点点头，有些出神地眯起双眼。轻吐一口烟雾，笑了笑。

　　“反正人都不在了。喜欢不喜欢都没用。那小子，也就追了人家半年多吧？呵，临死还念念不忘。他老人家走了，人家也不过是一声‘可惜’。”

　　他说着，顿了顿，盯着齐飞。

　　“爱情……啧，不也就这么回事么？”

　　齐飞看看夏尘轩。没说话。只是笑笑。

　　过了一会儿才抬眸调侃道：

　　“哎，我看你刚才跟那姑娘……凌夏，说得挺投机的。我可先跟你说啊，你要不是认真的可别乱来。”

　　“认真？”夏尘轩笑得咳起来。

　　“唉，在你看来，我人品就那么低劣？我要是告诉你每月三个，都是认真的，你信不？”

　　“我是信呐。”齐飞笑着摇摇头：“但就你那套‘真的’，就好比这歌里唱的。”

　　他说着，则眸指向台上的歌手：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

　　夏尘轩被说得直笑，连连点头。

　　“好吧，我就是那衣冠禽兽。您就是那代表正义消灭禽兽的圣斗士，还真他妈掷地有声！也不想想，就你那张破脸和你那破德行，引得多少姑娘心碎？这看得到摸不着的痛苦，可远远大于咱摸过再说拜拜的痛苦，是吧？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得，得，打住！”

　　齐飞无奈笑笑：“都知道你夏总工嘴皮薄，能言善辩，你那副伶牙俐齿，就留着哄你的妹妹们去。少跟我抬杠。”

　　“最恨人说不过就挤兑着人缩壳。”夏尘轩呵呵直乐，抬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望向窗外，笑道：

　　“说真的。相比那个白雪，凌夏这姑娘真让人舒服得多。你发觉没？”

　　“什么？”

　　“那姑娘，估计是看上你了，齐总。”

　　看夏尘轩优哉游哉地，笑望着他。

　　齐飞一愣，扭头笑道：“胡扯。”

　　“呵，咱这双眼睛，是双善于发现情况的眼睛。由得你信不信。”

　　夏尘轩轻笑着耸肩，掐灭了烟，又看看表。

　　“时间不早了，赶明大早我还得去南岭工地上瞧一眼。”

　　“那你先去吧，我再坐会儿。”

　　“行，您老慢坐。”

　　夏尘轩说起身拍拍齐飞肩膀，凑他耳边笑：

　　“嗳，那姑娘真的不错，人漂亮，性格开朗，可以考虑。”

　　齐飞一听，蹙眉拍了他屁股两下，

　　“要滚蛋就快。你喜欢的，你自己上。少在这蛊惑别人。”

　　“好心遭雷劈。”

　　夏尘轩笑嘻嘻几步走到门口，回眸看齐飞一眼，沉眉淡笑：

　　“话可是你说的，你不上，我去了。”

　　“滚你的蛋。”

　　此时，凌夏送了白雪回家，正跑在通向自己公寓的路上。心里想着其他事情的她，哪知道，上天对她真好，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向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