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苏杭不停雨

9、第 9 章

　　王正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和张书臣相安无事当了五年多室友，这份纯洁的室友情居然因为一份外卖（？）开始产生了动摇。
　　明明张书臣什么都没变，语气、行为、甚至是斗嘴时的常用词，但是王正却坐立难安了。他开始忍不住去关注张书臣，甚至上班走神时不时会开始想下班回家晚上张书臣会做什么菜，犹豫要不要每周多交一百块的生活费给他……
　　偏偏眼瞅着离期末越来越近，张书臣越来越忙，有时候甚至比王正回来的还晚。
　　王正看在眼里，趁着双十一给张书臣买了台肩颈按摩器，张书臣收到后不出意外地故作欣慰赞扬了他一句“有孝心”。
　　两个人的想法看起来根本没在一个频道。
　　王正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如果张书臣真的怀疑了什么，现在的他，还根本就没有想出一个恰当的对策。

　　张书臣以往的对象和王正的口味重合率还挺高的，他们都喜欢那种外向懂事好交流、偏瘦又不至于羸弱的类型。可是现在，张书臣的存在又确确实实影响到他的状态了，而且趋势是日渐加重……
　　现在算怎么回事？
　　王正发愁了。
　　他清楚意识到张书臣对于他而言应该已经开始超过“室友”这个范围，但是他对这份开始萌动的情愫束手无策。
　　他想：我这是同性恋里的同性恋吗？还是说向往“新世界”了？
　　很快，王正就否决了这个猜测——他现在看电脑里之前存的片子也会有反应，并且完全没有折半“身价”出去约个“1”来试试的想法。
　　那结论只有一个……
　　不是他不想当“1”了，而是“张书臣”具有的特殊性。

　　张书臣自从和那个叫宋清的小网红分手后，这小半年完全没有寻找下一个的打算，仿佛已经皈依佛门六根清净了。
　　王正忍不住设想了一下他们俩如果成了的情况，接着就觉得别扭起来——如果、只是如果，他们后来要拉进一段距离，那该是让谁进一步呢……
　　好像……不论哪种结果，他都觉得怪不自在的。
　　果然，心理上还是过不去啊……
　　那五年前知道张书臣也是“1”的时候，我能立马放弃，清干净乱七八糟的想法，现在……应该也可以吧？王正叹了口气，暗暗劝诫自己：这道题是无解的，得不到有效结果，别想了。

　　再次尝试压下那股不该有的悸动，王正第一感觉是并不算太难，毕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可惜他低估“抗体”的威力。
　　两天后的早晨，他从一场算不上多限制级的梦境里醒来，默默盯着天花板看了良久，但是血液里的热度依旧无法消退，王正面无表情把手机拿过来，插好耳机，找出了几个月前何程发给他的那段音频文件……
　　等血液冷却下来后，王正从容地清理事后，心中放弃挣扎，平静地想：就算是后半辈子就只能撸管我都认了，还是去争取一下吧……

　　张书臣最近也头大。
　　期末考试安排、各种会议、课题结项……还要争取赶时间回家做饭，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严小璐还好，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大靠谱，但是明确要求她帮忙的事从来不躲懒，任务也完成得很及时。反而是龙昊近期表现实在欠佳，但是他太过内向的性格加上身份原因，害得本来就已经处于十分吃力的情况下，张书臣不仅不好贸然训斥，还要分出心神担忧他的心理状态。
　　前后折腾了快一个月，各项工作终于基本告一段落，张书臣把文件收进柜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情轻松了不少，收拾好桌面离开办公室，琢磨起今晚上该吃什么。
　　手机里有两条短信，一条是电信运营商发来的节日祝贺，张书臣点开看到“平安夜”三个字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24号了。
　　25号正好是周末，可惜他周六上午还有课，不过没什么私人安排，张书臣寻思着下课后去超市买几斤排骨晚上炖汤得了。
　　下一条短信是王正发的，说自己已经下班了，问他回家的时间。
　　张书臣一边下楼一边单手打字：正在下楼，你路上路过周记买半斤卤肉吧，我今晚上不想炒肉了。
　　还没走出办公楼大门，王正的回复就来了：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张书臣笑了一声，收起手机，抬头就看见龙昊站在门外，正低着头玩手机。
　　张书臣想了想，觉得是个机会聊聊。他向龙昊走过去：“龙昊，怎么站在这儿？”
　　龙昊听到声音立马站好收起手机：“张老师。”
　　严小璐和龙昊见面的第一天就拉着龙昊忽悠，说是叫“老板”显得张书臣老，“老师”听起来更合适。张书臣倒不是很在乎这个，以前私下叫他“张哥”的学生都有，只要不叫的太过分，都是随便他们。
　　张书臣问：“有东西忘拿了？还是在等人？”
　　龙昊摇摇头：“没有，就是……站一会儿而已。”
　　“不回家？”张书臣一边问，一边心道：越来越搞不懂现在的学生在想什么了。
　　“回。”龙昊顿了顿，“张老师也要回去了吗？”
　　张书臣点头：“对啊。”
　　龙昊犹豫道：“可、可以一起走吗？”
　　张书臣顿时明白了，龙昊这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所以故意在楼下等他的。
　　他能主动说也是好事！张书臣应下：“好啊，一起走吧！”

　　两个人并肩走过教学楼，龙昊没有说话，走过宿舍楼，龙昊也没有说话，走到校门口，龙昊还是没有说话……
　　张书臣想：是不是他内向的臭毛病又犯了，所以不好意思开口了？便道：“龙昊，你今天是住宿舍吗？”
　　“我今天回家……”
　　“你家在哪个小区？”
　　龙昊说了个名字。
　　张书臣想了想位置：“离我家还是挺近的啊。”
　　“嗯……”
　　又回归沉默。
　　眼看着就快要到小区门口，张书臣决定还是自己主动出击问问好了：“龙昊啊，这学期快结束了，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还行的。”龙昊声音有点抖，压得挺低，“谢谢张老师。”
　　“谢什么，你太内向了，不用这么紧张，虽然说是师生，本质来讲我们也可以算是雇佣关系，平等的。”
　　“就算是老板，您也是好老板……”
　　这马屁拍得又自然又好，张书臣心里都不禁些许飘飘然，一时没忍住调侃起来：“龙昊小同学可比严小璐这丫头说话好听，张老师很欣慰啊！”
　　龙昊涨红了一张脸，嗫嚅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又沉默下来。

　　走到小区门口，张书臣道：“我进小区了，你呢？”
　　“我可以从这里面穿过去，”龙昊道，“张老师，我送你到楼下吧。”
　　张书臣心道这孩子比想象中更懂事，也就没拒绝。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差不多都开始准备晚饭的内容了，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嘴上开了先河，张书臣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直白问道：“龙昊啊，最近是不是出来什么事？我感觉你状态，嗯……不太好啊！”
　　龙昊安静片刻，轻声道：“抱歉。”
　　“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好告诉家人，你也可以跟我说说，不过如果是涉及到比较敏感的问题的话，还是不要了。”张书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里狠骂一声，立马开始打哈哈挽回，“不过龙书记这么正直的人，肯定没有问题的哈哈哈哈……”
　　“张老师放心吧，没什么事的。”龙昊也淡淡地笑了笑，“是我自己的问题……”
　　老师八卦学生往往只有一种可能，张书臣随口道：“嗯？是感情问题吗？”
　　龙昊猛地一顿。
　　张书臣八卦雷达亮起，怀着一丝打趣的心思，抬手放在龙昊的肩膀上拍了拍：“嗐！感情嘛，没什么过不去的，别让它影响得太深啊！知不知道？”
　　龙昊脸又红起来，这次都要染到脖子上了。
　　张书臣也不打算再逗他：“你呢，是个听话懂事又知道尊敬人的，这学期下来我觉得你各方面都很不错，就是最近状态下降了，早点调整回来啊！接下来还要麻烦你的事多着呢！”
　　龙昊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藏不住的认真，似乎想通了什么：“我知道了。”
　　张书臣扬扬头：“行吧。我快到家了，接下来就不送你了，自己回去路上小心啊。”
　　龙昊点点头：“好。”
　　这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张书臣这么想着，心情大好。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背后就传出龙昊的声音：“张老师！我、我想和您说点事……”
　　张书臣疑惑了，转身问：“怎么了？”
　　龙昊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攥住了衣摆：“您、您现在方便吗？”
　　张书臣心中涌起一阵不详：“嗯？方、方便啊……”
　　“小璐跟我说，您是单身，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想问问您，”龙昊直视他的眼睛，压低声音紧张道，“您有男朋友吗？”
　　“……”张书臣忽然觉得头更大了。

　　王正拎着卤肉走到楼下，仰头望去，没看到他们楼层客厅亮光，心里庆幸张书臣还没回来，他绕路回来也赶上了。
　　没等他把头埋下来，就听到后面的社区健身小公园里有动静。
　　王正耳尖，一下就捕捉到是张书臣的声音。
　　他在那边做什么？王正转身看去，被修剪成团状的植被挡住了他的视野。
　　靠近植被，王正弯腰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张书臣和……之前那个楼下见过一次的那个学生。
　　“你再好好想想吧。”
　　“张老师……”
　　“嘘——刚刚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听不懂……王正直起身，想再看看或者听一会儿，又觉得这种偷窥不大好。
　　正当他决定先回去的时候，听见那个学生的声音：“张老师，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在跟您开玩笑！”
　　紧接着是张书臣重重地吸气声——得，这是要开始进行说教的前兆了。王正心想。
　　张书臣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异常严厉：“龙昊，你不觉得你对喜欢的理解太过天真了吗……”
　　王正猛地睁大双眼，心中一悸，张书臣后面的话他完全没听到。
　　靠，不是吧……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大胆吗？王正倒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远离场地。

　　关上门后，王正立马放下手上的东西，迅速走到窗边，贴在窗帘后面悄悄伸头往下望。
　　张书臣背对着这边，王正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那个男学生泫然欲泣的表情——基本确定是被张书臣拒绝了。
　　虽然根据刚刚张书臣的语气，王正已经猜出了结果，但是此时王正还是忍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生出一股惶恐——虽然张书臣一直单身，但并不代表着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悠悠地来计划怎么尝试更换两人的既定关系。
　　今天可以是学生，那明天就可能是同事！万一张书臣真的接受了别人……
　　王正终于意识到事情的急迫性，开始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