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沧澜，陵州。
清茗居乃当地有名的茶楼，老板的泡茶手艺一绝，茶香四溢，灵气氤氲，轻啜一口，神清气爽。
平日里宾客满座，今日也不例外，这些人都是冲着这一壶清茶而来。
突然，楼下一阵喧闹，好事者探出头一望，惊奇道：“咦，这是哪里来的十里红妆？”
披红挂彩的车马，从街头摆到街尾，绵绵不绝，两旁还有劲装骑士押送，挤满了这不窄的街道。
隔着一扇窗户的客人，摇摇头，道：“道友可说错了，这不是新娘子的十里红妆，是中域纪家的聘礼。”
“聘礼？”有人加入了话题，追问道：“这可是鼎鼎有名的中域纪家，沧澜修仙界屈指可数的修仙世家，如此大的阵仗，不知道求娶的是哪家的仙子？”
最先探头的那位好事者，洋洋自得，道：“如果这是纪家的队伍，那我知道求娶的是谁，这纪家摆如此阵仗，必定是为其宗主长子纪天傲求娶陵州虞家姑娘。十天前，这仪仗从纪家出发时，求娶虞家女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陵州虞家的姑娘啊！
茶楼里许多人都沉默了，暗自叹息一声，可惜！
诡异的氛围下，一面皮白嫩的青年不懂其中缘故，直道定亲结道乃是大喜事，摸着脑袋道：“这虞家姑娘可真是有福气，能觅得如此佳婿，嫁入中域纪家这等仙门望族，可喜可贺。”
旁边在对弈的老者听不下去了，重重放下茶杯，不顾四溅的茶汤，喝斥道：“放屁！中域纪家算什么东西，能娶虞家的姑娘，是他纪家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一通呵斥后，老者呼哧呼哧直喘气，赤红的面皮越发红了。
这一番发作却让白皮青年不知所措，他站起来，拱了拱手，道：“前辈息怒，是小子说错话，冒犯了您。”
青年自认为修为不及老者，又没有可反驳的言语，不想多惹事端，便拱手道歉。
坐在老者对面的友人，轻轻放下手里的棋子，朝着青年颔首，道：“不知者不怪，也是我这老伙计脾气暴躁了，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道友见谅。”
青年摇头，见红脸老者没有计较的意思，方才拱手坐了下来。
而后，友人替老者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道：“世事无常，你都活了几百年了，又为何看不透，和一个孩子置气。”
“我就是气不过！”
雪白的胡子随着嘴唇的张合，一抖一抖的，红脸老者气呼呼地说道：“中域纪家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往前推十五年，纪家也配和虞家结亲？”
友人叹道：“若是往前推三百年，南风、西洲二君犹在，虞家正鼎盛之时，这区区纪家还能在咱们陵州的地盘如此张扬？”
红脸老者赞道：“正是这个理。”
友人无奈扶额，苦笑道：“北云山，南陵州，郑、虞两姓何等的风光无限。可惜……陵州虞氏终究是落魄了！”
*
陵州虞氏的仙府坐落在陵州城外，仪仗队穿过清茗居前的大道，就出了城，一路西行至峡口。
山势连绵不断，高耸入云，有遮天蔽日之感，颇为壮观。
再往前走，到了一处峭壁，青白色的层层石岩，飞流而下的数百丈瀑布，宛如银河落九天。
领头的护卫望着眼前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古道，眉头一皱，打马而回，拱手道：“程师叔，纪师叔，前面没有路可以骑马，我们该怎么办？”
程雍、纪凌霜二人下了车马，徒步走到了峭壁前，的确只有一条台阶山道上去，看来车马上不去了。
纪凌霜转身吩咐道：“让所有人下马，将箱子摆在一起，我用芥子装着上山。”
“等等……”
程雍拦住纪凌霜，劝阻道：“此次定亲之行，天傲侄儿不愿意亲临，本就对虞家不敬。临行前，大哥吩咐一定要大张旗鼓地来求亲，岂能把聘礼收入芥子？”
只有大张旗鼓的求亲，虞家才不能随意拒绝或者推迟。只因两家的亲事乃是口头之约，而定下约定的前任虞家之主已经陨灭了。
纪家的弟子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等待这两个人争论好，给出确定的结论。
而纪凌霜误会了，以为这些人藐视她，一把推开程雍，道：“我才是纪家的人，你们都听我的，继续搬。”
纪凌霜乃是纪家家主纪凌云的亲妹妹，而程雍是纪凌霜的道侣，按理说，只能算半个纪家人。
随行的弟子见她发脾气了，都弯着腰卸货，暗道：家大势大，就是有底气。
程雍时刻牢记此行的目的，殷切劝道：“凌霜，这联姻可是关乎纪家的大局，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纪凌霜撇撇嘴，不屑道：“你少拿这些话哄我，陵州虞氏已经落败了，和一个破落户联姻，还能影响我们纪家的大局不成？”
她想起侄儿纪天傲，多么骄傲的一个孩子，二十出头就已经是金丹之境，难得的修炼天才，却要娶一个落魄的世家女。
而且纪天傲和中域邵家的女儿邵玉姿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同为修炼天才，可谓金童玉女。
这二人偏生有缘无分，在纪凌霜的眼里，这虞家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又道：“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给天傲侄儿定了虞氏女，而不是和中域邵家强强联合。”
沧澜大陆大致分为五块，北边是云山，南边是陵州，东边是东域，中间是中域，最西边比较特殊，被称为西域，又称魔域。
而如今，最强势的就是居中的中域三大世家，分别是中域邵家、纪家、卫家。
程雍和纪凌霜二人就是中域纪家之人，且二人是道侣，已经结道整整十五年。此次上虞氏，就是为了给纪凌霜的亲侄儿纪天傲求亲。
程雍劝不住妻子，无奈地一振袖，埋头往石板路上走，也不管后面的队伍了。
心底冷呵，暗道：为什么要和虞家联姻，而不是和邵家强强联合？
还不是因为纪家根基不稳，家中人才济济，奈何灵石、法宝等有限，供不应求。和邵家联姻，有被吞噬的风险，又不能得到支助，纪凌云自然不肯。
如果换成虞家，却是刚刚好，虞家落魄在人才青黄不接，而资源财宝却是堆积如山，纪家与虞家联姻才是上上之选。
纪凌霜看着丈夫闷头走了，在背后道：“又不是我故意让虞家没脸，你看这山道，能骑马上去吗？要是你能让车马通行，我就听你的。”
奈何程雍只是一步一步爬台阶，不搭理她，纪凌霜心里有气，又看到车马上的东西还未收完，走不开，发狠道：“程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的小算盘，说什么为了纪家，还不是为了你那老情人虞明宪。”
山道上的男人脚步一停，肩膀微僵，片刻，继续前行，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纪凌霜跺了跺脚，转身看到一群弟子，迁怒道：“蠢笨的东西，还不快点。”
聘礼打包到芥子中，纪凌霜才带着一部分人风风火火的上山，其余的人返回城内等待。她快步追赶着程雍，奇怪的是，不管怎么追，就是差数步之遥。
直到虞家的护山大阵前，程雍被结界挡在了山门外，纪凌霜才追了上去，身后的弟子如尾巴似的，陆陆续续地到达，靠着两旁的古树直喘气。
纪凌霜修为比他们高深，除了发丝有点乱，气息均匀有力，她准备开口嘲讽几句程雍，却听见轰隆的沉闷声响。
程雍道：“山门开了。”
一道透明的光罩散去，山门处走来数位蓝衣弟子，领头的是一位清冷淡然的绝色少女。
此女衣衫素净，发髻简单，唯一的一抹亮色，大约是头上的玉簪。只见乌发轻挽，仅仅簪着一只白玉簪，白中带红，在阳光下似有红玉髓流动。
偏偏如此清雅的衣饰，也难以掩盖她瑰丽的容颜。
可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少女轻启唇，道：“几位可是来自中域纪家的贵客？”
美人不仅容颜美，声音更是美。如玉质相击的干净透彻，却又不疾不徐的，化解了神色的清冷，拉近了与人之间的距离。
众人心道：原来美人也不是如容颜气质这般清冷，是个面冷心热的姑娘。
程雍上前道：“正是。我等奉家主之命，前来虞氏求亲，还请姑娘通传一声。”
“不必通传，几位请随我来。”少女伸手邀请，不卑不亢的态度，不似寻常人。
程雍暗自惊疑，这少女竟然能做虞家的主，她是何人？
一旁的纪凌霜愣住了，她还打算虞明宪亲自相迎，摆摆架子，嘲讽几句，在虞家人面前给个下马威。
谁知道却是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
她几步追上少女，拦住去路，道：“就你这丫头来接我们？虞明宪何在？”
少女被拦住了，也不恼，依旧是淡然自若的模样，解释道：“宗主以上的长辈由姑姑虞明宪接待，宗主级别的客人由虞氏家主迎接，而其他人皆由我招待。”
现任虞家家主乃是虞清尘，虞明宪的侄儿，这么说来，完全没毛病。
纪凌霜自恃乃纪家家主之妹，所到之处，谁不给三分颜面。她面色一冷，怒道：“纪家家主是我的亲哥哥，我本人也是金丹修为，凭你这小小的炼气期弟子，也是能接待的？”
没错，眼前这位绝色美人美则美矣，她一探修为，就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堪比凡人的炼气期弟子。
拿炼气期的弟子和她纪凌霜相比，虞家这是打她的脸。
灵气自金丹运转，遍布全身，双脚一跺，金丹真人的威压而来。
程雍吓了一跳，连道：“不可。”
因为隔得远，他救助不及。
然而，原以为会受重伤的少女，稳稳站在原地，不受波及。长袖当风，一派悠然的姿态，若是不看她的修为，还以为是遗世独立的仙人。
纪凌霜朝着少女背后的两名女修瞪眼，这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她道：“是我眼拙了，原来有高人相护。”
原来，纪凌霜出手之时，虞家这边也有金丹真人出手，还是一对姐妹花。
姐妹花之一冷笑道：“区区金丹，当不起阁下的一声“高人”。金丹真人在外面也许被捧着，而在虞家排不上名号。”
一语双关，自谦之语，也暗暗嘲讽纪凌霜的狂妄自大。
纪凌霜面色一沉，如寒霜冰冷，道：“你……”
而姐妹花之一的另外一人站了出来，明明是相似的脸，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她道：“舍妹脾气急躁，还请见谅。贵客，这边请。”
纪凌霜脚步不动，眼神落在绝色少女身上，充满审视的意味。显然，她瞧不起对方的修为，不屑同行。
虞家的弟子仿佛没看见她的抗拒，还是姐妹花中较温柔的姐姐，站了出来，解释道：“这位是我们虞家嫡系的姑娘，家主虞清尘的亲妹妹，虞若素虞二姑娘。”
温温柔柔的语调，特意在中间一句话强调了虞若素的身份。家主的亲妹妹，可不就是和她纪凌霜一个等级的？
这个真相瞬间让她脸黑。
纪凌霜沉着脸，道：“你们带路。”
见对方如此不敬，其他的虞家弟子还想争辩，虞若素朝着众弟子微微摇头，阻止他们的口头之争。当先迈出了一步，上了台阶，在前面领路。
一行人沿着曲折古道，缓缓朝着山顶而行。
每过一道山门，就有一道结界，看得纪家的弟子暗自咋舌，我的乖乖，不愧是曾经的两大豪门望族，就凭这护山大阵，就让人惊叹不已。
程雍早已经见识过虞家的繁华，一路安静地登山，倒是见到虞若素开关护山大阵的手法，让他多看了几眼。
不愧是虞家的人，纵然修行不行，但是在阵法上的天赋，让人望尘莫及，复杂的手法，反正他没看清她怎么做到的。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纪凌霜看到东边一座山峰，光秃秃的，丑不拉几的，没有丝毫仙气，好奇问道：“那地方是干什么的？虞家还有这么丑的地方？”
虞若素淡淡地瞟了一眼，扫过纪凌霜和程雍二人，在后者身上略微停了一下，道：“那是仙魔坑。”
“仙魔坑？谁取的这么难听的名字？”
纪凌霜撇嘴，说好的仙门世家，取名这么没水准。
虞若素道：“说起来，原来它不叫仙魔坑，叫镇魔池。十多年前，一群强盗闯进虞家，恰好误入了镇魔池，再也没有出来。姑姑便说，那就改名为仙魔坑吧。”
听到此处，纪凌霜脊背一阵发寒，明明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却让她想起了一件旧事。
十五年前，前任虞家家主虞南风身陨魔域，其随从弟子无一生还，虞家一时群龙无首，不少仙门趁火打劫。
然而，当年那些第一批冲入虞家打劫的仙门弟子，就再也没有从虞家走出来了，同时，虞家关闭了护山大阵，从此隐世不出。
所有人都说虞家落魄了，却对消失的数千仙门弟子讳莫如深。
难道这些人竟然埋骨在那光秃秃的东山之上？
纪凌霜不敢细想，沉默了下来。她是娇小姐脾气，任性娇蛮，却不是真的傻。
一路抵达虞家的待客大殿里，有一端庄秀美的女子坐在正中央的上座，旁边站着一秀雅温婉的少女，两个人似乎等待多时。
虞若素上前一步，拱手道：“姑姑，中域纪家的贵客到了。”
原来，这大殿里等待的女子，正是虞明宪姑侄。
坐着的女子年纪稍长，是姑姑虞明宪，站着的少女是虞芷凝，虞若素的双生妹妹。姐妹二人虽是双生，长相却只有五分相似。
虞明宪道：“请贵客，奉茶。”
门外走进来的程雍和纪凌霜二人却是神色各异，程雍不敢久望上座的女子，俊朗的脸上略带几分愧疚，却凭借自制力，没有失态。
而纪凌霜打量着宝座上的女子，想到此人曾经和自己的道侣亲密无间，捻酸吃醋了，口不择言。
她道：“今日一见，虞家姐姐果真是风姿绰约的美人，难怪我们家程雍心里一直惦记着，幸好令兄死得早，不能为你撑腰。否则，和我们家程雍结道的，不定是谁。”
明明是酸言酸语，说出来就刻薄恶毒，在别人家里说别人亲人死得好，这不是欠打吗？
了解纪凌霜性子的程雍，暗道不好，她这是想拆掉这门婚事，早知道就不让她来了。
还未等程雍补救，虞明宪从座位上飞身而下，一剑刺来，冷声呵斥道：“纪凌霜，你找打。”
纪凌霜早有防备，拔出佩剑，以剑阻挡，她自知修为不如虞明宪，多是走的躲避的路子。
一个是金丹真人，一个是元婴修士，论修为纪凌霜是抵不住虞明宪的一击。果然，不久她就露出了颓势。
然而，虞明宪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步步相逼。
虞家这边，虞芷凝低声询问虞若素，道：“阿姐，我们不阻拦姑姑吗？”
虞若素嘴角微翘，淡淡地说道：“不用。这一次见面，姑姑等了整整十五年，该让她泄泄火。”
不管虞家落魄与否，任何人都不能触碰虞家人的逆鳞，而这逆鳞就是至亲之人。
纪凌霜受不住了，道：“程雍，救命啊！”
一柄长剑架住了虞明宪的佩剑，程雍道：“明宪，放过她吧。”
一声“明宪”让单方面碾压式的比斗停了下来，虞明宪再见故人，偏头看向男人熟悉而俊朗的面容，颇有几分复杂。
她收回长剑，低头一笑，颇为苦涩，道：“既然离开了，又何必回来？”
程雍不答，纪凌霜输了比试，心里窝火，忍不住嘲讽道：“你当我们夫妇二人是来看你的？若不是为我的侄儿纪天傲求亲，程郎不会再来虞家。”
竟然是小辈的亲事？
虞明宪心里很清楚，长兄曾经与中域纪家的家主纪凌云有口头之约，约定结为儿女亲家。
她吩咐道：“既然是联姻大事，你们就去请宗主过来，让他与贵客说。”
程雍道：“明宪，你……”
“程雍，我虞明宪不喜你夫妇二人，不喜纪家之人，但是这门亲事毕竟是亡兄亲口允诺的，我让清尘过来处理，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虞明宪说道，不愿再看程雍一眼，就怕自己忍不住对他们夫妇二人出手。
大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没有阳光的投射，阴冷阴冷的。
片刻，虞家的弟子回来了，拱手道：“虞长老，宗主他不在山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