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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青城县,为一个老城在山脚下。
      背对远近闻名的道观,面前是江河急弯的绝壁。从县口到末了,短短十几里的路,坐在马上便能一目了然。表面上,这里并不富裕,除了我有心去忽视那个朱门碧瓦的大院。
      道边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两边的石狮子上也是不沾一点,静如潭水那般,没有一丝声音从院中传来。
      可这是隆冬,雪落无声胜有声。
      我附在楚良耳边说,“...我看,三人骑马冲进去怎样?”
      “大人,不好笑。”
      他转头,一脸的平静。
      我想,这人混熟了以后,却变得越发不好玩了。
      “谁啊?”
      吱呀声响,府院的朱门打开一条缝,带蓝帽留花须的下人出来问候。
      我下马拱手,打量一番,当然他也在打量我。
      “在下文墨,途径青城想找个地方落脚,不知府上可否提供客房一宿?”
      “这位公子的意思是要在这儿暂住?”那人估计是看我一身上好的锦缎,言语就多一分客气,可对借住一宿的事好像不怎么乐意。
      “老人家误会了,这天色渐阴,我们仅是呆上一宿,明早就上路。”我回头招呼楚良拿了一个锦袋上来,“这儿是些见面礼,望笑纳。”
      “见面礼?”那人接过锦袋稍微一看立马便笑开了花,“那客气,..我家老爷现在不在府中,三位公子不妨先去花厅等上一阵再说?”
      “也好。”
      我低头在心里暗笑,人家现在正追狐狸追得高兴,早就乐不思蜀了,想得了回来都还算对得起这个院子。...不过,作为青城县的府尹来说,这位大爷也真是太会享受了。
      院中的布局不光是疏密有致,大气自若而且也照顾得井井有条,香炉用于林外也是第一次见,且不用说门挂和屋内桌椅的雕工了,凿工绝伦却不会让你觉得浮夸。
      表面上仅是一个闲散的官家小院,可却处处暗藏玄机,而且同样,没有黄梅,这一点我颇为惊讶。
      “...大人,怎么不进去?”
      楚良从旁侧过来,拨了拨外衣,扫掉肩上的雪。
      “不了,你看,这园子似乎不像蜀中的风格。”
      我指点着让他往院里看去,小道间,没有莲池,反而是一台石阶和雕在石阶之上的叶瓣,形似奇怪,又像雨打的芭蕉。冬季干枯,便有一只竹管在往里注入清泉,扑满池畔叮咚响。
      然周围一圈圈规整无误的白沙,只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不是蜀中之物。
      “那一层层的可像北上的瑶池?....水自是从山上引来的融雪,可周围一层暗沙却奇思妙想了一些。”
      “公子真是好眼力。”适才引我进门的人从身后接腔,踱步上前指了指宅子后背的山巅,“...青城最出名的也是雪水泡菜,这甘泉无任何尘气,每于早晚都会融下一池。”
      “呵呵,瑶池之水天上来,不是么?”
      我淡淡看他一眼,更觉得这府院实在不简单。
      可鉴于那老爷还在外面潇洒,我也不方便多逛,就随着那人一起进入花厅,抱着暖茶等人回来。

      刚到木楼前,身后的马蹄声同时引起了我和楚良的回头。
      坐在马上的人,黑发竖冠,眉心虽似寒冰,但被垂在耳前的两缕长发软化,有一点的丰姿绰绰。不过他两眼狭长再加上高颧和薄唇,又是一副典型的刻薄相,这实在说不清楚他是长得好还是不好。
      只能觉得那白冠蓝衣下的风骨,一般人是装不出来的。
      领路的人突然在身前跪下,我回神也赶紧拉着楚良蹲身低头,缩脖弯背,尽量把自己往渺小里比。
      “免了。”
      那人声音很是神气,策马经过的时候我抬头看见跟在马下的两个小童也是一副仙人模样,缥缈得很。左边的抱着两具银狐,右边举着造价不菲地名弓。我不禁想,这府尹未免也太夸张了,私吞金银来也不是这个玩法,如此明目张胆的。
      “...这位公子在想什么?”
      前面的人突然回头,我一愣向后退了两步。
      “这位可是府尹大人?”
      “不是。”他低笑,“大人此刻该在马厩。...而那位人是前些日子来青城游玩的大理王子,涔公子。”
      “大理?”
      “公子莫怪,我们夫人是大理王的姨姐。...刚才院中的摆设便是夫人专人从大理运来的。”
      难怪,我想,这府尹,来头真是不小。
      “这没什么,大理和蜀中向来交好,那边的公子能来青城狩猎应是好事。”我转头笑了笑,想让楚良也帮着做做戏,可我知道他一从进门就紧绷了脸。没办法,谁叫青城府尹牵扯进了账本一事,说得清是仇人,说不清就更不是好人,他当然会眼红了。
      “那位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不待楚良开口,我帮他应付了,“他是不爱多说话。”
      “这样。”说罢,那人站在木制小楼前,“两位公子,这边请。”
      刚一推门便是暗香扑鼻,满室的梅花让我眉头死皱,抠住门框就是不想抬腿进去。
      “这,..这是。”
      “呵呵,涔公子性喜黄梅,开花之际就命人将院中的花枝折下纳入厅内,...还看这里用油纸封好了木框,所以花香也不会走漏,反倒在室内代替了薰香。”
      “这样,呵,真是风雅。”
      我皱眉咬牙,好不容易才拖动脚步往厅走。
      ...才说这院子不落入俗□□那么多黄梅,原来是塞进了厅里,整个小楼封得严严实实,都不知那公子是心性狭隘还是为人太癫狂。总之,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绝对不是善类。
      “风雅?”厅内屏风突然传来一声说话,依旧神气万分,“哼,既然风雅,又何必皱眉?”
      不好,我抓了抓楚良,心想这公子果然奇怪,哪儿都能钻出来。
      “公子误会,...在下是在想这黄梅布局的用意。”压下心神,上前拱手,顺道一眼扫过厅内四处插放的黄梅,看似无依,其实可还是有点意思。
      “说,我也听听看。”
      涔公子从屏风后出来,扫开扇子便坐下,..这大冬天的果然还是在装风雅。
      “梅如悬,枝结霜,潇潇雨后,芭蕉待来年张......。”我带笑上前,先走了三步,后走三步加四不平移,六步向前步伐急,然在涔公子眼前停步,启唇轻声对他说,“狂。”
      “公子,你......。”
      周围有人立马应声,言语间的情绪似乎还是向着我,而不是这个被我拐着弯子骂上一通的人。
      “如何?”我笑着低头,看着眉宇间逐渐变冷的人,“可还满意?”
      “.....不错。”他低头也笑,不过怒气可不小,从捏扇子的手上力道便可见一般。
      “在下姓文,可能得公子一句嘉奖,着实荣幸。”
      “本公子可没兴趣知道你姓什么, ...今日狩猎也累了,先走一步。”
      我于是想趁热打铁,再接再厉。但这个“来年张狂”的涔公子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拧眉怒瞪后便扭头向后走,一身的蓝袍看似潇洒飘逸,其实仔细看也是般般。
      我叹了口气,站在花厅中却并不觉得丢了面子,反而想替这个小鸡肚肠的涔公子着急。
      “刚才真替你捏汗。”
      楚良靠近于身后叹气。
      我笑了,想那公子哥高高在上的模样,着实是想一脚将之踹下马背,啃一嘴的泥才知道收敛。
      于是,一个没忍住,也就骂出声来。
      “哼,小屁崽子一个,...在蜀中还敢那么嚣张。”
      附近的几个下人听见了,偷偷转头暗笑。

      不过这一闹,待见府尹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降至,冬霜下地一层。
      花厅内的窗子照着雪光,洒在地上像极了外面的霜花,煞是好看。我,楚良,和凌峰依次坐在一边,而正直壮年的张旭正则和那貌美的夫人做在上位。
      闲聊之间我和张夫人谈了谈院内“瑶池”的事,当然,也不全为套近乎。如此精良的布局,我也有讨教的意思。
      “文公子此行是要在青城呆上几日?”
      “一日即可,我也不好多麻烦张大人。”我喝了口茶,雪水泡的就算煮成了滚烫也略有寒意。
      “公子何不多留几日?”张旭正放下茶杯问,估计他用脚猜也知道我是在等他说这话,“一来老夫听闻公子游历四方,甚是潇洒,有结交之心。而来到此,也想尽尽地主之谊。”
      “游历说不上,就是继承家业前想出来走走。”我转脸看了看楚良和凌峰,“刚好三人的想法都是不差,就结伴出来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两位是?”
      “在下肖凌峰。”
      凌峰先拱手搭话,我还先担心另一位会不动,可他总是跟我想的不一样,这次格外大方。
      “在下张良。”
      改了名字,我想他们这之前就该有瓜葛。
      “哈哈,公子与刘沛公军师可是一家的人?”张旭正大笑几声。
      “大人说笑,晚辈怎敢如此相比?”
      “哈哈,非也,当年张军师也是一介草鞋出生,那谁又料到他日后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辅佐刘沛公一路而上?”张旭正又笑了两声,适才讲了那么多话,可却不及同楚良问候间的笑声多,看来他还甚至中意那人。“年轻人就是需要股少年得志的劲头,遇上天赐良机才能放手一搏不是?...笑言一句,希望对公子是个勉励。”
      “大人的话,晚辈受教。”
      说罢,楚良低头拱手,抬眼间又看看我,似乎双眉微撅。
      听了那话,我也略感不安。张旭正嘴边的话看似在随意闲扯,看似又在试探,有说有笑却并不表露太多的态度。
      谈话间,满室的梅香传来,我还觉得怪异万分。更不说那个一时兴起跑来蜀中的大理公子,这横生出来的枝节,我是一点也没想到,防不胜防。
      这可以一夜间解决的事,却偏偏还要拖上个好些天。
      “在青城多呆几天,赏赏蜀川的山色也好,文公子意下如何?”
      “那在下就不负盛意,听大人安排罢。”
      我抬眼,看着坐在檀木椅上的张旭正。
      ....哼,又是老狐狸一只,该要好生猎一把。

      青城湿气比蜀中重,我久没在这儿过夜,没想到再来却有些受不了。
      好在随行有裘衣,能加在被褥之上,而脚下烤着炭火,眼下望着虚敞窗外的雪景,也不甚惬意。
      温热之际,不宜把门窗闭紧,我让凌峰给留了一个小口。对着门可以避开床榻,夜晚也不会吹到寒风。...才想叮嘱一下别屋的两人也该要注意的时候,凌峰马上就笑着摇头,说粗人粗惯了,烤着东西睡反而是个折腾。
      我想,那也就罢,各有各的习惯,只要觉得不受罪就行。

      “睡下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是凌峰,就是楚良。
      “还没,进来。”
      我笑了,这么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肯定不是凌峰。
      “...刚还在想,是要唤大人还是文公子。”进内背身关门后,他才轻声说话,淡淡的正好,该夜里应有的语气。我揉着额头,本来是没睡意,可听了他说话居然也有些累了想睡的心思。
      “照往常吧,他们应该不会无聊到叫人贴在墙边偷听。”我放下手里的书,抬眼往窗外又看了看,树上的雪色逐渐偏深,相信月已西斜,进入子夜前后了,“对了,你过来是有事,还是睡不着找个人说说话?”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
      “都有。”
      “那说罢。”我抬过身边的有椅子,再倒杯水,“夜里不喝茶为好。”
      “谢大人。”
      “不谢。”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可两杯水放在两人面前,却都是同样喝不下去。
      就像有些事情明明已是摆在眼前,可总是会不想去做或者是做不下手,或者是当时的一个不留意,就那么让他过去了。
      总是后悔,却不查那全是因为当初的自己。
      还是怨天尤人,再来做一些补偿不了,也是白做的事。
      但此情此景,总得有人说话,那不是我,而是楚良。
      “....那日,...大人明明没有醉,为何要装醉?”
      我想,果然还是那天喝酒的事。
      对我,楚良向来不冷不热,他比我活得轻松些,有些事情也比我看得简单,清醒。
      “你怎知道我没醉?”
      “醉酒人我见多了,还从没见过讲故事讲得如大人这般精彩的。”
      “....精彩么?我记不大清了。”
      我耸肩,故作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喝酒不就是为了糊涂?为了逃避那些自己不能正视的事?所以他的那份清醒我觉得是何苦,...何苦去理会“正视”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的词?
      要不世间怎会有酒?
      怎会有那些借醉,装疯而出的愁,和快刀也斩不断的乱麻?
      “....大人容我说一句话,可否不生气?”
      “说。”
      我举杯,把凉水当成酒,一饮而尽。
      “大人多少该站在高大人的角度去想想,可能也会改变些什么。”
      “...那你说说看,能想什么?”放下杯子,我皱眉起身,看着屋内的烛影一点点融化窗缘的积雪,变成的水则顺着灰墙湿进室内,“我和他根本就是不同的人,我的话他听不进去,他的话在我耳里也是一个下场。”
      “人本虽各有不同,但也不乏交集,大人如此的玲珑心为何不去一试?”
      “楚良。”我转身看着他,嗤笑出声,“...你为何总是把我和高逸凑成堆?难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大人多想了,我只是觉得高大人是好人,大人不应与他失之交臂。”
      楚良低头,这是他的习惯,只要一说了不情愿的话他总会低头,把附近什么东西看着。
      心虚罢,我想,有绝大的可能,这个说客他根本是不想当的。
      “好人?”我笑了两声,转身向桌边走去,“他就是太好了,才什么都不敢,连携手同行他都是不敢牵我。...你说让我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可他呢?他又何曾为我想过?”
      “........。”
      “说不出来了?”我吹掉桌上的蜡烛,在黑暗里抓着欲逃出房内的人,“那当然,因为他心里永远只有他自己。”
      “大人,为何要熄灯。”
      “太亮了,我不习惯。”
      带着笑音说完,我上前握紧他的手,上面有冷汗有热汗,他表面上不现出来的情绪,身上总有一个地方会替他说了,这藏不住。
      就像高逸每每在我面前说一些话的时候,我从来不会觉得好听,因为是知道他在撒谎。或者是那些话太漂亮,太浮夸,我不信。
      “那大人歇息,我回去了。”
      他欲抽手,但我上前一步,不会让他走。
      “陪我。”
      “大人请自重。”
      那声音里有一股怒气,我撅眉,这已再不必柔声相劝。
      “我命你,留下来陪我。”
      “我不是你的人,不须听你命令。”
      “..你觉得不是?”
      “本就不是。”
      “好,我记着了,你走罢。”
      听罢,我放手,低身摸索把另一杯水也喝了。
      耳边听见哐当一声关门,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踩着雪地沙沙响,好像一声声的低笑。而这在笑谁,我就不知道了。
      跑,跑吧,要跑为何身上又不断颤抖?要如此坚定为何又要低头紧握双手?
      跑,跑得了么?
      既然已经牵上关系了,这跑开的一时,不等于一世。
      我低头扶着门框,隔着油纸看朦胧雪地,..上面隐约好像有一串脚印,可是并不知道他打算走去哪里?
      这该为谁牵肠挂肚?又该为谁而心猿意马?
      可惜我每次做一些事的时候,心里总是不这么去想。

      而那夜,我也做了个梦。
      里面好像有一坐山,我在它的脚下,喝茶,下棋,然后每天总有人在面前舞剑。
      听得见剑锋的声音,于林中飒飒回响,好像一声声都要割在心里一般,...不过偶尔也有柔情万分的风声吹过,借由满山的树叶来缤纷下落。
      我形容不来究竟是什么样,无论怎么揉眼,怎么看,都看不见他。
      因眼前浓雾弥漫,就算知道这里有如一个世外桃源,但抬头之间,我只能见到自己。

      这就是这个梦里的规则,如果不能勇于踏出一步,心慌之间,就永远寸步难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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