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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 红楼之世家贵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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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太太来了,四姑娘也来了。”打起门帘的是房氏身边的二等婢女祺儿,见到太太倒是不惊讶,可看到跟在太太身后的四姑娘时,不由得愣了神。这是敏姑娘吗?平素都是一身淡色,乍一看像是小仙子,看久了天天这样就太寡淡了。今儿这身打扮倒较平时看起来欢快了不少。
果然贾敏随着史氏一进门,屋里原本坐着的人皆眼前一亮。
印象中的世家大族老夫人,不说是珠光宝气,那至少也是低调奢华。眼前的这位老妇人却是衣着相当朴素,靛蓝的褙子,头戴秋香色抹额,并不是圆润慈祥的面庞,容长脸,眼睛不大,看起来不像是特别有福气的老太太,反倒五官显得有些寡淡了。
贾敏知道,这便是她的祖母房氏。
“敏儿给祖母请安。”一身衣衫衬得小脸也粉扑扑的,连带这几日吃得好睡得香,病也养得差不多了,原本瘦得有些黄的面颊现如今也水嫩嫩圆乎乎的,像极了观音座下莲花童子。房老太太是吃斋念佛之人,见到小孙女这般模样,也不禁生出几分喜爱来。
“呦,这是敏丫头吗?怎么今儿瞧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呢?”房氏素来严肃板正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一旁的贾娴笑容却僵在了脸上。这是贾四?她是什么时候转的性子打扮得这么鲜亮?她平时最爱穿得素,老人家固然不喜欢。祖母不喜欢她,就会喜欢自己,本还以为她大病了一场,不丢条小命也要躺个数日呢,怎么这张小脸反倒比以往更俏丽上几分?
贾娴眼尖,一眼便认出了贾敏身上的衣裳正是年初老太太赏给各孙女的料子。当时那贾敏做成衣裳后,就春天穿了一次,后来就不穿了。以她爱慕清雅的性子,自然不会喜欢藕荷色这样的衣料。老太太虽然口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不悦的。
“祖母,您瞧,四妹妹今儿穿得鲜亮呢。咦,四妹妹,你这身衣裳不是祖母先前赏给我们几个的织金锦吗?我见你之前都没怎么穿过,还道你是不喜欢呢,怎么今儿想起来穿了?”织金锦是贡品,宫里赏下来给四王八公家分了分,拢共荣国府也没得几匹。房氏年纪大了,自己用不着,自然是都给了孙女们。贡品给你,你却看不上眼,岂不是要上天?
赖平家的站在贾敏身旁,直恨得咬牙切齿,自家姑娘虽柔弱了些,性子却是和太太是一样的,心底善良、又是直肠子,不屑于学这些内宅里的弯弯绕绕。每回遇上大姑娘那张四两拨千斤的嘴,总免不得要吃亏。
史氏哪里能容忍那小娘养的在口头上欺负自己的宝贝敏敏儿?嘴角勾了勾,毫不客气地道:“敏儿是荣国公府的嫡女,自然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多嘴管了?”
史氏话一出,贾娴的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平素父亲和姨娘都很疼她,再加上贾家并不因庶出嫡出而十分区别对待,吃穿用度一应都是差不多的,从不苛待。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自己是这个府里的“大姑娘”。太太一句“庶出”,直接当着大伯家两兄妹的面,揭开了她的遮羞布。
贾娴忍了忍眼中的泪,她知道,老太太最不喜欢姑娘家娇里娇气、哭哭啼啼,一点都不像武将后代。
而刚刚史氏的举动,无疑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落在房氏眼里,又是实打实的护女心切。儿媳这个人哪儿都好,世家女出身,知书达理、又通人情世故,宅内既能做善儿的红颜知己、对内也能做持家有道的贤内助、对外还能是擅长交际应酬的官夫人。就是有一点,对这个小女儿太过娇宠了。
女儿家是花,不像男儿郎是泥巴,想怎么摔打都可以。可太过娇宠了,那就养成了暖阁里的花了,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在闺中养着,那也倒罢了;往后嫁人,到了别人家,若是遇上好人家还好,若是户不好相与的,岂不是要被婆婆、小姑子甚至还有得宠的姨娘磋磨?
房氏连带着刚刚看小孙女的欣喜也冲淡了三分。
贾敏淡淡地瞥了房氏身边的贾娴一眼,怪不得原主这个小姑娘不得老太太的喜欢,一是跟自身不爱嘴上讨好人的性子有关,当然了,也少不得身边有一些难防的明枪暗箭。
贾敏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对贾娴笑道:“大姐姐此言差矣,我哪里是不喜欢穿,是舍不得穿呀!你想,这织金锦是宫中赏下来的贡品,本身就极珍贵。祖母也舍不得,却还是赏给了我们几个做衣裳,那这做成的衣裳就更是弥足珍贵了,因为这里头还有祖母对孙女们的情意。敏儿恨不得把它供起来,天天摆在屋里瞧着才好呢,怎么舍得时常穿出来爬上爬下、蹭来蹭去的?”
贾娴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上个月自己还穿着织金锦做成的衣裳和几个妹妹在京郊的丹霞山捡枫叶呢,可不就是穿着贡品料子爬上爬下、蹭来蹭去?
贾娴的脸上表情全都落在了贾敏眼里,她却没有放过,继续嫣然一笑道:“不过后来孙女儿也想通了。既然祖母把这么珍贵的衣料赏给我们,自然是希望我们能穿在身上美美的;咱们心里美了,祖母心里也就美了。这是祖母的一番心意,不穿岂不是白白辜负了?
况且孙女儿最近在长身体,生了一场病后,吃得反而多了些。喏,光几天的功夫,孙女儿都觉得以前的衣裳紧了。若是再不穿,都要穿不上了!本来我还想明天再穿,一听娘跟我说,祖母这里有贵客,是祖母娘家来的表姐、和大伯家的敬哥哥来了,便想干脆今儿就穿上吧。穿珍贵的衣衫见贵客,这总不会辱没了吧?”
经贾敏这么一说,房氏刚才的那点子不悦被冲得一干二净,直冲着贾敏招了招手,贾敏也不羞赧,径直向祖母扑了过去,娇憨地伏在房氏怀里。
“猴崽子!什么时候小嘴这么会说话了?我就说嘛,你爹和你娘那么通透的两个人儿,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接人间烟火气的仙葩种子!这回生了场大病,长教训了吧?你知道你病时,你爹娘多忧心?要我说啊,那月宫的嫦娥也比不得人间的雪兔可爱啊!听祖母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身子康健,比什么都重要。等你长到十几岁,再爱雅爱素那也是省得的,现在还这么小,多吃些、身子壮壮康健,少念些酸词,不伤心神。那成仙比不得在人间做个富贵人家闲适小姐舒服!”
房氏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少年便坐不住了,“叔婆此言差矣,成仙当然比做凡人好了!”
贾敏这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这个清瘦少年,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一身天青色的直缀长衫,除了腰间悬着的一块玉佩,再无旁的饰物,再添点胡须,很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味。只可惜高人都是白发白胡子,这个充其量就是高人门口扫地的仙童。
一旁跟来的嬷嬷赶忙上来要捂贾敬的嘴,“我的小祖宗,乱说什么呢?叔婆是您的长辈,您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再说了,老爷还在书房,一会子听了你这话,仔细又要拆了您的皮!”奶妈子的话自然有恐吓贾敬的成分在里面,不过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本来还欲慷慨陈词一番的贾敬,一听到自己父亲的大名,立马蔫了下去,“敬儿说错话了,叔婆见谅。”之后便悻悻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房氏知晓她这个侄孙近来正和家里闹别扭,好端端的一个少年,不爱读书不爱棍棒,也不爱风花雪月,偏偏独独钟爱奇闻异事、修仙练道!记得幼时抓周那天,这小娃娃什么金银笔墨一概不拿,径直爬向了书桌拐角处,抓住一本书不放。
头先他大伯还挺高兴的,以为此子是个好读书的,以后能走仕途做个出人头地的文人。结果拿过来一看,也不知是谁把一本老子的《道德经》放在那里了。当即他大伯的脸上就上了一层霜。
本朝兴儒学,道家那都是一些修仙问道之人推崇的。成何体统!
没想到长大后,这个贾敬还真就对这些东西上心。专爱听奇闻异事,还偷偷整理成册,被贾代化发现了,气得撕了个粉碎。这小家伙竟然心疼地嗷地一嗓子嚎出来,说要出家入道观。
这两年父子俩关系僵着呢。可他哥哥贾敷去了,家里就这一个嫡子,不指望他指望谁?
于是父子二人各后退一步,我答应你读你儒家的书,去考功名;你也别阻止我对道家的追求。
房氏知她那大伯子,近两年看敬哥儿这个儿子简直是黑透了眼,跟看贼似的,父子俩回回见面都像对乌眼鸡,逮住就掐。不然也不会放着自家好端端不待,放到荣府这边跟着赦哥儿、政儿他们一起上族学。
于是便宽慰他道:“行了,这儿也没有你老子,敬儿你也不用吓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叔婆护着你。”
贾敬一听这话,顿时笑逐颜开,走上前来对着房氏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还是叔婆对我好,我看我这生辰八字,八成是跟荣府合,跟咱们宁府不合,干脆来你们房头当儿孙算了。”
吓得奶妈子又是一顿低喝,公子又胡说些什么呢?仔细老爷听见又训斥您云云。
此时贾敬哪里还在乎这个?他已经看出来了,到了荣国府的地界儿,自己可以过相当长一段不用听老头唠叨的舒心日子了。
这边的房氏也看不下去了,觉得这敬哥儿着实胡闹,怨不得他大伯成日里着急上火的,于是便也义正言辞道:“别以为叔婆不晓得你怎样想的!你来了我这儿,也还是要和弟弟妹妹们一同读书,将来考进士的。快收起你那些歪心思,还来我们房头儿当儿孙?你愿意来我还不收呢!我们荣府可没有你这么不着调的哥儿!”
贾敬挠挠头,腹诽道:怎么没有?您那大孙子——我赦老弟是个什么着调的人?听说他最近不迷蛐蛐儿、迷上古董字画扇子了,还不如我迷修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