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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山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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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婴并不打算带上他们,便提前了一个时辰来到小树林,这里人迹罕至,不容易被人发现。
几个黑衣人扛着一个“活”的麻袋走出了林子,又快步来到谢子婴面前,遂将麻袋往他面前一丢,麻袋也随之发出一声惨叫。
领头的黑衣人压低声音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是谢流玉。
谢子婴平静地观看仍在挣扎的麻袋,忽然有些惆怅,觉得人的生命对于这个世间来说太过脆弱了些——就好比虫子对人而言,只要轻轻一捏,便会尸骨无存,而于人却不痛不痒。
想当年青云派上下千数条性命,一夜之间尽数葬身火海,想想也讽刺。
思及此,谢子婴忽然蹲下身,刻意压着声线,试探地唤道:“陶晋,温晋?”
麻袋一滞,竟不动了。
谢子婴故意冷笑一声,接着道:“温晋,我乃幽州青云温氏一门第七代掌门人温近思,你还记得吗?”
陶晋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谢子婴话音带了几分愤懑,“当年若非你从中作梗,我青云派怎会遭此一劫?你曾说遇神杀神,遇鬼斩妖除魔,我温近思今日回来找你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陶晋装死半晌,终于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温近思是谁?我劝你最好放了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冥顽不灵。
谢子婴没恼,简单下令道:“放开他。”
几人得令后松开了麻袋口,陶晋很快从里面钻出个头来,随后破口大骂道:“我倒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找死……”
蒙面的谢流玉二话不说,上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你还是闭嘴吧!”
陶晋仿佛不知道疼,摔倒后就势坐下了,还状似癫狂地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老子当年从狼口下死里逃生、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你们还没断奶呢!!”
谢子婴来到陶晋面前,站定在几步以外,装腔作势地扔下一块石头,再铿锵有力地道:“震位!”
陶晋这回一愣,将身子缩成一团,不说话了。
谢子婴扫了一眼四周的地势,又绕到了旁边,再看向陶晋道:“离位!”
随后故意微微垂首,仿若在沉思推算下一个阵位。
陶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道:“奇门阵?这世上除了青云弟子,会奇门遁甲的人根本不多,你……”
谢子婴其实狗屁不通,只是趁着夜色按残卷所言装装样子,听了陶晋这番话,便自认装的不错,又看向陶晋沉声道:“温晋,若非我爹捡你回来,如今你有无全尸还有待说,早知你如此忘恩负义,倒不如养条狗,起码还能摇尾乞怜,是我爹瞎了眼,竟没看出你是这等小人!”
然而陶晋听后却没生气,反而两眼放着光,欣喜地问道:“你是温近思,你还活着?”
谢子婴这回没耐心了,扬声令道:“打!”
几人一拥而上,对陶晋一顿拳打脚踢,陶晋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偶尔喘着粗气咳嗽几声,实在被打疼了才哼唧两声,还不怕死地大笑道:“温近思啊温近思,既然你想死全家,好啊,我成全你!你提到你爹,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咳……”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子婴连忙追问道:“青云山地势险要,占地还那么大,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被烧成灰烬,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陶晋半点也不生气,近乎病态地笑道:“青云一门懂得奇门遁甲者在战场能以一当百,可惜着了朝廷的道,全死光了,一个也没剩下!想知道你们青云派是怎样一夜之间被朝廷灭门的?求我我告诉你啊!”
谢子婴笑道:“你当真死不悔改?”
陶晋笑得愈发癫狂了,却没再接话。
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子婴任由那几人走陶晋,朝那方隐秘走过去。
林子深处很快冒出来几个人影,谢子婴试探着开口问:“是你们吗?”
有人哼声道:“不然你以为呢?我就说你会提前!”
那边陶晋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林子深处,魔怔似的低声念叨起来,“为什么还不来,是想等我死吗?人呢!”
谢子婴心中隐隐不安,丢下几个少年,走过去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人要来?”
陶晋却抬头冲他疯疯癫癫地笑起来,“你猜啊!你们这点小伎俩老子见多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哈哈,还想搞我!”
谢子婴似是想到了什么,慌忙对身后赶来的少年道:“不对,陶晋可能叫了人,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走!”
“怎么回事?”
谢子婴焦急道:“三两句说不清,你们先走……”
他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我们一起走!”
说罢冲谢流玉道:“够了,我们先回去!”
几个少年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见谢子婴不像在开玩笑,只好被动地跟上他。
待那些黑衣人围过来后,谢子婴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陶晋,发现他脸上除了几块淤青外,还沾了不少泥,正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一处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口中又在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然而他们扔下陶晋,还没走出几步,远处四面八方的林子里,竟燃起了一簇簇突兀的火光,紧接着传来一阵连续的、训练有素的小跑声。
有人喊了一声,道:“谢禅,有官兵!”
那一刻,谢子婴余光瞥见陶晋似乎动了动,思绪一瞬间混乱了,心道:完了。
说话者被人推了一把,猝不及防竟跌倒在地了,推他的人大骂道:“你他娘是不是有病?”
“你那么希望大家受难是不是?”
那人低声道:“我,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向谢子婴道:“对不起。”
“这样过去定会与官兵撞上,往前跑也会被追上,这下怎么办?”
谢子婴忙道:“你们先走,流玉会替你们拦着!”
似乎又有人想说话,谢子婴烦躁得慌,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非要一起死在这里你们才高兴?”
跌在地上的少年被陆致宇扶起来后,口中便不断地重复三个字,“对不起……”
众人这回都看向了谢子婴,有人没好气地出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们也只是想帮你啊!”
谢子婴:“……”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这种时候了,子婴只是心情不好,这怎么能怪他?”
这句话引得了众人短暂的沉默,许久才有人站出来,道:“有事大家一起扛不行吗?”
谢子婴稍微平静下来,只得道:“对不住,方才是我话重了,你们先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几人不由得都低下了头,还是陆致宇开口道:“我们走吧。”
陆致宇说话向来带着某种威慑力,几人再有迟疑,也还是相互推搡着走了,方才意气用事的少年也压低声音道:“子婴,对不起,我们真的只是想帮你。”
谢子婴道:“走吧。”
待所有人消失在视野外,谢流玉才来到谢子婴面前,低声唤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谢子婴看了一眼陶晋,见后者还在重复念叨着什么,稍微吐出一口气,道:“等。”
“我是说,大人那边要怎么说?”他问的是该怎么应付谢文诚。
谢子婴正欲开口,谁知方才离开的几名少年竟又倒退回来了,还不等他发问,陆致宇便率先道:“子婴,官兵把林子围了,走不了了。”
谢子婴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快,陶晋难道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报复他?
陆致宇叹息一声,道:“看来这回大家得一起承担了。”
“主意是我们出的,主谋谁也少不了,上次让你一个人背锅,大家心里都过意不去,这次就一起吧。”有个少年道。
谢子婴思索了片刻,才面色复杂地点了个头。
几个孔铭弟子与谢流玉等人一起站到了谢子婴旁边,谁都没有出声。眼看远处的火光逼近,谢子婴趁机问谢流玉,“你有几成把握?”
谢流玉颇有些为难地道:“硬闯出去的话,他们人实在太多,官兵大多训练有素,不能和普通人比,但若只保护公子一人,绝对游刃有余。”
谢子婴无奈道:“那还是算了。”
直到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又将远处的陶晋扶起来时,谢子婴才看开了些。
陶晋方才就在发呆,明明脱困了也没自己站起来,直到被那些官兵扶起才回过神,猛然想起什么,才又目光阴狠地看向他们这里。
陶晋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扫了一眼众人,忽而冷笑一声,抬手扯下了谢子婴面上的黑布,“我倒要看看你是谁!”
谢子婴震惊地看着陶晋,心里憋着口气,倒是谢流玉上前拦在了他面前,没好气道:“混蛋!”
谢子婴一把拽住了欲揍人的谢流玉,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陶晋。
陶晋倒是显得很惊讶,“怎么是你,温近思呢?”
谢子婴不屑一顾。
陶晋道:“谢禅,这是第二次了吧,别仗着你爹是丞相就肆无忌惮!”
谢子婴眉间微微动了动,但口气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软了下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他们。”
几个孔名的弟子惊道:“子婴,你胡说什么?”
陶晋冷笑道:“你总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真把自己当圣人了?不过是仗着你爹的势耀武扬威,没了你爹,你算什么东西?”
说实在的,谢子婴从没想过靠谢文诚,更是没行过耀武扬威之事,这说得他真是冤枉,便很想回驳陶晋一句:原话送给你!
奈何有求于人啊!
谢子婴勉强平声静气道:“放他们走,我随你处置。”
“子婴,大家一起承担,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陶晋则冲他们怒吼道:“闭嘴!有你们什么事?”
有人愤愤地想要上前,又被陆致宇拽住了,众人都一言不发,恶狠狠地瞪着陶晋。
陶晋怎会在意,转向谢子婴道:“那可不行,我怕你再带人来找我麻烦。”
谢子婴道:“你想怎样?”
陶晋忽然退开一步,冷笑着道:“那就跪下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