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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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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轻松地挑开对方迎面直刺来的竹剑后,横扫而回,直击其面门。
“可以了,打住。”三师傅终于发话了,我冷笑中收招。
胜利。
胜利,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而言,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做过多大的努力,吃过多少的苦。
毫不介意地接受着同门师兄弟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心却无一丝雀跃之感,只是想着自己离目标还有多远。
五年了,花谢花开的五年。似乎那恶梦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远到我都不记得爹娘确切的模样,远到我都觉得那是只是场梦,只要自己能醒过来就会没事,可惜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风中的血腥,它清楚地告诉我,那不是梦,那是真实,不断提醒着我,我是为什么而活。
“有什么了不起。”清楚地听到败者的嘀咕,不作任何评定。径自准备离开队伍,独自休息。
“小玖,二师傅叫搬书呢。”是上官铳从后院来唤我了,我颔首而随。
二师傅,就是当年带我而回的人。清瘦的师傅,颜面载满风霜,一看就知道有很多故事的人,却也是个有读不完书的人。
他有读不完的书,我就有搬不完书。
不是我有怨言,在三个师傅中他一直最照顾我的人,可是,他和大师傅一样从不教我什么,除了让我搬的书,越来越多。
“二师傅,为什么要叫小玖一直搬书?”三师傅所传授的,我已经掌握了良多,“您是不是,像大师傅一样不肯教我本事?”
二师傅终于从书堆里抬起了头,笑道:“终于开始抱怨了,看来今日在练习比赛,又独占鳌头了?那你今天别搬书了。上官铳呢?”
“徒儿在。”只见铳敛笑,正色上前。
“你把小玖撂倒试试看。”
“师傅,这不是明要我欺负弱小?”上官铳打量了我的身高,他已满十七,个子上占了很多优势。
“你不试,就不要给我乱下断言。”
无奈中,上官铳一闪身,快步疾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就是个扫堂。我纵身一跃,躲开,双足尚着地,他右手已扣上我的肩头,他手劲往下一沉,左膝朝我就是一顶。
结实挨了这招,我重心已向后,倒退几步后,竟然被我轻易控制住了,没倒,我竟然没倒。
上官铳,也对此吃了一惊。倒是二师傅,这结果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
“早知道,你那么经摔,我可不会将力才使出四分。”上官铳有点懊恼道。
“好了,今天你们两个表现不错,不用再陪我了,出去玩会吧。”二师傅发完话后,又埋头看他的书。
我们两个乖乖领命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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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吧。我还要去大师傅那里呢。”铳的功课总是排得很满,当年奉剑少童今日已是英气少年郎。他令我嫉妒。
“铳,大师傅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教我本事?”我还是忍不住抱怨,原来同门的嫉妒是这样的,他们妒忌着我,而我却妒忌着上官铳。
“我等等告诉你,你帮我先叫你师兄塞驰过来。”
“好!”我点头,转身欲走。
他却又叫住了我。我转身,问他何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最后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道:“根本没那人。那名字是我胡编的。”
我错愕地看他。
“名字是不是很中听?”他嬉笑着,目光却如深潭,“为什么,你都来五年了?却不深交任何个人,除了师傅和我。是怕他们知道,你女扮男身?还是什么?”
沉默,很久很久。
久到,从铳的神情中我都能察觉到他的放弃。我终于开口:“因为,人到最后都是要分离的。”
人都会离开,何必深交?天下何时有了不散的筵席?
“你太悲观了。”身后铳终于出声,无法理会他那再多理由,心里只是暗暗地道别。
——谢谢你们这五年来的照顾,我要走了。
嘴边不自觉轻唱起上官铳编的歌。
人生苦短,儿女情长。
看那点胭脂红,感那青丝缠绵,
人生苦短,儿女情长。
听枕边相思雨,叹那云梦成空
人生苦短,儿女情长。
切记切记,心如岁月无常。人无常。
我要去的地方,背离着北斗七星,踏月色,我独行。五年了,我想够久了。
背离七星的方向,晏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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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了三个月的路,终于察觉到风在空气中的不同。秋风微湿沁心凉,轻柔中渗透着花的香,原来这就是南方味道。
晏——在南方之南。赤国,去往晏国的必经之路,都已经到赤了。
仍是不很习惯穿梭于丛林间,当我意识到自己迷路时,已近黄昏。
夕阳在竭尽全力将它最后的余辉,透过那稠密的树叶间泻下,树林被浸没那醉人的红色中。
单看四周远处是峰峦高耸,眼前则是古树参差披拂,足可想象在天黑前,我是别想走出这古木丛林,找一家客栈投宿了。
摸索在这林子的小径间,随路一转,一参天古树呈现眼前。
令我惊讶的不是这树如何高耸入云,而是在树上,五花大绑绑着一个人,竟然还是个妙龄女子,身着水蓝色深衣(注:连身衣裙)薄带如纱,细腰系银色腰带,可能是被绑着树上时间甚长,她已然昏昏入睡,低垂着头,只有柔丝长发随风轻舞。
“喂!你没事吧!”我疾步上前。
她听到我的呼唤,抬起头。原来,她的嘴也被人用布捂住了,眼里闪现的是不可思议的光采。
“我来帮你松绑吧!”深山老林的,谁将个少女,绑在这里呢?
光忙着如何松开绳扣,却没注意自己脚下踢到某样东西,等我察觉后,一低头,竟然是踢到几盘水果,这怎么弄得……象个祭坛?
正嘀咕中,对方倒发言了:“你别管,快走!”虽然她嘴被捂着,却因我靠她近,所以还能勉强含糊地听到她说的话。
什么意思?不管她!
日落西沉,月兔东升,秋雾重重。
“笨死了!滚!”她转过脸,朦胧月色中,美目在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衬托下,活像是荆棘从中迸发出的烈焰。
我正要出口教训她几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奇怪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向这古树这边靠拢,风送来奇怪的气味,难以形容的怪味。
“什么声音?”我警觉地,逐步退后,借着昏暗的月光,朝远处眺望,却见无数双荧绿发亮的如铃铜般的眼睛,隐约能辨认出是狼型,却似人般直立。妖怪吗?
手在发抖,害怕。我在害怕。战抖中摸到剑,不再有以往练习时的那份笃定,原来在生死间的实战,我毫无把握。
剑,不再是我抗敌武器,而是根能救我命的稻草。
那些怪物在逼近,我还在抖,背靠着大树。无意间,眼波余光扫到了一旁的她。
她目光荧荧,似乎是凝视着那些怪物的一切动态,冷冶。她竟然是如此的镇定,她该是早知晓有这些怪物。
也许感受到我的注目,她轻瞟了我眼,一副你活该倒霉的气焰嚣张之极。
受不了她眼神的激化,我一挺步挡于她身前。双手举剑而起。
一声叹息后缚绳断,若夜蝶纷纷展翅,声轻质沉。借月光,细看,原来绳早已有明显的磨痕,挣脱束缚不过是朝夕之事。
看着她从身后取出似乎早就藏好的剑。
剑出鞘,一个闪亮,拔剑之音还在山谷回荡,人已如箭疾出,天际划出第一道长虹,“噗”的一声,血腥弥漫,染雾。
血的味道,激怒了四周原本缓步而前的怪物,一团团黑影飞拥而至。
“喂,你不是要救我吗?愣着做什么?”我一味的观战态度,无疑惹恼了她。但她声音,不管了。
我抽剑而出,冲入战群。
什么叫战术?不记得,用的是什么招式?不曾回想过。只知道剑随人影而动,一阵的热水朝我身上喷,是血。不知是雾的湿气越来越浓,还是血腥味越来越重。一招抽刀断水,剑向天撩拨,因被击中而喷出之血,在夜下画出一道殷红的虹,穿透那层血雾望月,月亦笼红纱。
混战中,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明澈清亮。或者说,身上的所有感观,都成为了我的眼睛,身感,心想,意到,剑必随!
丝毫没有原先的害怕与彷徨,在怪物一声声倒地哀号中,我居然还能分辨出,被剑锋所残叶纷飞落的声音。
偶尔回望下,那女子。剑剑出招极快而准狠。算是回礼,她竟然也回望了我下,彼此的赞许竟靠一个眼神,尽数交换!
怒嚎声逐渐声音变稀,证明敌人在减少,也就是胜利在望。
所剩无几的几只,终于知道抱头鼠窜了。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我第一反应,取我的弓,挽弓搭箭,连射三箭,三箭三中,我倒是向来对此项极具信心。
“给我留个伤的!”一旁的她急忙阻止,声音地急切得,很——奇怪。
第二拨箭已离弦,因她的话,刻意在最后一支完全离弓身前,轻微挑拨了下,但愿此箭不至于取其性命。
终于夜恢复了宁静,血雾并没有因杀戮结束而散去,那猩红的味道也未曾消褪分毫。
“你身手还真快。”漫不经心,她说的言语漫不经心。是赞叹,还是讽刺?她声音——也太过低沉了?
“带火石了吗?有,就点火!”她有些不耐烦,而让我错愕的仍是她的声音。那分明是男声。
“找些树枝成堆,点火。”还是个爱发号施令,指挥别人的家伙。
“你是——男的!”
“怎么拉?我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女人拉?”
像?除了这声音,根本就是!我真的不是故意向他的胸部瞟的。他领悟到这点,扯开衣襟口,将假物取出仍开好几仗远。可想而知,他扮得很辛苦。
“假的,都比你有料。小女人。”他撇撇嘴,见我很吃惊的样子,十分,不,万分恶意地一笑,“刚你靠近我,我就察觉到了,你不像男人。现在更能确定。以后扮男人,衫子可时常得注意,别破的不是地方。”
经他提醒,借火光,我低头才看到襟口划开一大道口子,抹胸都露了出来。幸亏,有缚胸。
脸顿时火烫。
他倒没说什么,在火堆里随意拾起个已燃的树枝,全当火把,借亮翻看着那怪物的尸体,那些怪物,居然是人,却披着野兽的皮毛。
他冷笑道:“我就说哪里有怪物。”
“是人扮的?”我边扯拉好衣衫,边询问。
“不算,注意他们的牙齿没?比常人锋利了许多,该是直食动畜的土人。算了,明早再想这事。”他言罢,撇下尸体,转下那树下的贡品,拿起就吞食了几枚果子,接着走到火堆旁。
“我要睡了。你不是要保护我吗?我就给你这荣幸,我睡着后别让野兽把我吃了,听见没?”
这是什么话?我回神想反驳,发现他早已会周公去了。
树枝在火中劈啪作响,我还真怕那些土人反扑,端坐着看漫天星斗。只是何时会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