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狐狸男撩冷脸姐姐》候已

68、第二十三章．（2）

　　翠生孤魂一般的单薄身子舒适地靠在椅子上，却扬起一种天真孩子般的笑，别有趣味地望着被困住的花素颜道：“对了，还没介绍，他们是二十八星宿阵的‘玉’组，专门负责守卫灵照宫。二十八星宿阵是我爹当年发明的阵法，我是还没试过，不过听说很厉害，连阶前霜都无法抵挡。我想由他们来对付你，够资格吧？”
　　花素颜不语。虽然刚才已猜到，但当真见到这无人能敌的阵势，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丝紧张。连阶前霜都无法抵御，她又怎可能在这些人手中逃出？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可是她不在乎。
　　她本来就不在乎是否能逃得出去，所以来什么星宿阵也好，阶前霜也好，都无所谓。
　　最好你们所有人都来了，便是杀了她又何妨？只要可以阻止玲珑……
　　花素颜冷冷一笑，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她睐着双眼望向翠生，莹莹黑眸中闪烁着霜雪的魅力：“我倒该感谢你，太看得起我花素颜了。”
　　“我一向都很欣赏你的，虽然你这次有些叫我失望……啊，不对，”翠生低头浅笑起来：“应该说，是狗急跳墙才对。”
　　花素颜心头一怒：“玉翠生！你信不信我也可以现在就将玲珑的身份公诸于众？”
　　翠生眨眨一双幽魂般的大眼睛，面色透明清雅，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十分肯定：“你不会的。”
　　花素颜立在那里，周围是二十八星宿，将她团团包围在这场有去无回的战场上，纵然神仙下凡也插翅难飞，更何况，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
　　一个普通到想为爱牺牲自己的女人。
　　翠生始终带着淡淡孤冷的哀伤，纵然是身处这万人之上的位置，纵然已恢复真正的尊主身份，纵然这里所有的高手都要听他一人命令，可他始终是孤魂般淡薄难近的人，带着无形的愁思。他接过小菊递来的酒杯，明明没嗅没舔，只是抚摸在手上轻轻转着，表情却好像有些醉了：“你不会说出来的。要打赌吗？这世上最怕将玲珑身世公诸于众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他泛起模棱两可的冷笑道：“一但说了，他就再不是现在的他。我想，你一定不舍得也不敢说出来……”
　　风，在庭院中缓缓吹嘘而过，在花素颜的额头带起了几根发丝，却又在离别时放弃了它们，只让它们微微享受了一次凌空的快乐，却没带它们逃脱宿命。
　　花素颜的目光冰寒地几乎想将面前的翠生活活冻死！
　　她道：“你很聪明。”
　　翠生毫不谦逊地点点头，玩味儿地笑道：“可你不太聪明。”
　　花素颜没有丝毫动摇，道：“因为聪明的人都不太快乐，就像你。”
　　翠生手中一直缓缓旋转的酒杯突然停了下来，如听到一句匪异所思的话语，整个世界在他手中停止了转动。
　　花素颜又补充：“就像玲珑，他也不快乐。”
　　上午的阳光有些太过灿烂，映照在翠生几乎透明的皮肤上，似要灼穿了脆弱的他。他穿着一身碧绿色的华服，将小小的身子包裹的更青翠如玉，却又在艳阳下照得微有些橘，形成一种过于灿烂反而显得有些寂寞的空灵。在这广阔的庭院中，有二十八星宿，有花素颜，有阶前霜，有小菊，有其他下人，还有众多好奇围观的弟子。
　　可只有他一个人是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格格不入，仿佛一只已死的幽灵，大白天跑到人群中。
　　明明都是一样的肉身形态，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感。
　　就像寿宴那天，明明那么多人，满满的人围在四周，他却孤寂地如一抹幽魂，无主，孤冷，坐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会在阳光下消失成灰，泫然而灭。
　　翠生望着花素颜，好像只是望着空气，许久才张开那张白玉般的唇，空空地，模糊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问话很奇怪，花素颜怔了怔。
　　她细细望着他半晌，才冷冷重复：“我刚才说，你不快乐。”
　　翠生笑起来，又恢复回一个十五岁孩子的天真笑容，笑得好像一块暖玉，美丽祥和：“你说得对。可是，我不需要快乐。”
　　他抖抖衣脚，目光微垂，眼瞳中好像会发出莹绿色的光，幽幽道：“快乐对我而言，只是无用的奢侈品。我从出生就没快乐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要说我有什么愿望，那么——”他陡然抬起目光，望着面前冷若风霜的花素颜，一字一字道：“我只是想全天下陪我不快乐，如此罢了。也许这样，会让我稍微尝到一点儿你所说的快乐。”
　　他笑得很通透，可花素颜却觉得很可怕。
　　这少年，令人毛骨悚然。
　　他挂着十五岁的可爱容颜，说得却是连无恶不作的大魔头都难以说出的话！
　　在那具玉啄般的单薄身子里，埋藏着一只非常慑人的黑暗魔物。
　　花素颜摇摇头，沉着嗓音，压得很低，很慢，像一根指头挑动着低音的琴弦，深沉却震魂：“你只是一个挂着活生生躯体的死人。等你毁了所有你喜欢的人，最后也会毁掉你自己。”
　　翠生饶有趣味地望着她，不但不怒，反而站起身，顿时一身翠色如玉的光鲜都亮起来。他抬起干净素白的小手，“啪、啪、啪、啪”，一下一下地，轻轻为花素颜鼓掌。
　　在这空旷的场地中，站了许多人，可全都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掌声，细细清清脆脆，像一串风铃。
　　“我很喜欢你的这个说法。”翠生始终挂着虚无缥缈的笑意，一如他的孤冷透明：“你说我是……挂着活生生躯体的死人？嗯……不错。”
　　他双眼如新月，笑得十分开怀：“不过，我想马上要变成真正死人的，恐怕是不太聪明的你。”
　　二十八星宿训练有素，一听到这句，顿时提紧了手中武器。
　　花素颜立在星宿阵中，目光冷凝，缓缓扫视四周，最后定在翠生的位置上。她没说话，翠生却先笑了：“你大可放心，你若死了，婚礼仍会继续筹备。回头玲珑来了，我会告诉他实情，免得他又抱怨我骗他。”
　　他嘴里说着死亡，表情却依然天真通透，丝毫没有半分影响到孤灵气质。
　　花素颜如何不懂！
　　她只是实在想不透，这个人，怎么会和玲珑是亲兄弟？
　　根本就是两个星球的产物嘛！
　　可二十八星宿已攻上来，她再无分心的余地。手中软剑舞成一片银光。她在剑阵中动作极快，却还是闪避不了那密不透风的阵势，刹那间腿上、腰上、脸颊上已多了三处伤口。
　　“尊……尊主……”
　　翠生倚在软塌中，喝着酒看着这幕赏心悦目的戏，好不惬意。突然听到旁边的小菊开口，他微侧过头：“什么事？”
　　“我……”小菊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我们不如……回去吧……”
　　翠生面色不变，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只是轻问：“为什么？”
　　小菊不敢看面前斗得乱七八糟的血腥画面，始终低着头只看着椅子上的翠声，轻蹙起眉说：“小菊不喜欢……那女人说尊主是……是……是活生生的死人……”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几不可闻。可翠生还是听到了。
　　他望着小菊，仿佛骤然扔下了刚才所有的孤魂霸气，露出全无机心的天真笑容，冲她甜甜一笑，安慰道：“你放心，很快就会解决。她活不了多久……”
　　“是吗？是谁大言不惭，居然大白天公然欺负我的小娘子，还说她活不了多久？”
　　突然一句清透响亮的话语传过来，声音妖柔婉转，荡人心魄，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本能地让人觉得定是一位绝色佳人。那边厢一群人还打得翻天覆地，可这盈盈柔柔地一声掺杂进来，丝毫不会被打斗声所掩盖，反而将所有斗气都压住，妖媚地断了战场上的杀气。
　　翠生猛一抬头，果然见到高高围墙上俯着一个妖美动魂的男子。一身湖色长衣，非男非女，亦男亦女，面孔妖异生辉，笑容艳丽如光，却又透着一股莫名诱人的邪气，双眼赤红地几乎要滴出血来，长长黑发中插着一支琉璃色的月牙簪子，晶莹胜月，诱惑得世人要当场醉死在他的媚笑中。
　　翠生深吸口气，目光凝聚：“玲珑……”
　　小菊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艳丽到超越男女的人，“啊”地一声，不禁看得有些痴，同时又无端冒出一丝恐惧，隐隐感觉那人美得过于邪气，十分不祥。
　　阶前霜依旧目光阴冷，不发一言。可心底十亿万分盼望玲珑少爷不要出现——尊主是摆明了准备好二十八星宿阵等他来送死！如今这一对垒，两头都是他主子，动与不动，他都是不忍，如何是好？
　　战斗中的花素颜，却在这一声轻柔入骨的声音中僵硬了所有神经。
　　她明明身处战场中央，对手是灵照宫最强的二十八星宿阵，纵然全神贯注，反应超乎寻常的快，还是难以全面闪避过攻击，更何况突然在战斗中停下所有招数，立身不动？
　　可一听到玲珑的声音，她好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忘记了战场，忘记了生死未卜，忘记了对手，也忘记了灵照宫！只顾着抬眼往去，脑海中本能般先想到，究竟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真是不可思议，每分别一次，她就会更加思念他。
　　想着他各种古怪又幽魅的举动，想着他天真又邪恶的笑容，想着他永远出人意料难以揣测的心思……他是那么妖精转世般的人物，却又那么孤寂脆弱，她总是有止不住的心痛，好像她的一生，她的灵魂，她的所有，就是为了围绕着这个神奇的男子，为他打破她的所有禁忌与固执，然后融为阳光下的一滩晶莹雪水。
　　玲珑俯在围墙上。灵照宫的围墙出奇的高，为得是易守难攻，壁上又没有任何可落脚点，天下间根本没有几人可以从这围墙上越过。可他偏偏就不是常人，轻功独特，难以掺透，像从天而降般，轻而易举便落到了高耸的围墙上，笑颜盈盈，丝毫不觉得这天下第一的灵照宫有多难进入，也丝毫不把围墙下面的阶前霜和二十八星宿阵放在眼中。他妖骨媚魂地一笑：“素颜，你在和小翠翠玩游戏吗？不过他很奸诈，你不要被他的清纯外表骗了，否则可是会吃大亏……”
　　他还没说完，就惊地止了声，一双血红魅眼猛地睁大，原本迷人的面容吓得苍白失血，大吼：“素颜！”
　　花素颜望着他那惊白脸色，双眼收细，有些模糊。
　　怎么了？他为什么那么吃惊？
　　他有什么好吃惊的……她……才吃惊呢……虽然她早想到这小子肯定已经提前到了虚乾山，甚至可能已混进了灵照宫，可没想到他如此不智，居然……居然自己……
　　笨死了……你这……全天下最聪明的蠢才……
　　她还没骂出口呢，便感到整个人脱魂般的虚软，背后赤辣辣的巨痛，几乎当场就要昏死过去。她还刚想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就被飞身而落的玲珑抱在了怀里，那么近，看到他眼里全是写得满满的惊讶与担忧，她忍不住蹙起柳眉：“你……白痴……我纵火就是特地想告知你……”
　　“你才是白痴呢！”
　　玲珑难得如此气焰，伸手一摸花素颜后背，全是鲜血淋漓——她刚才看到他出现，居然停下所有动作，好像连敌人都忘得一干二净，站在那里活活任二十八星宿砍得背脊一片血肉模糊！
　　“素颜！”他心痛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用染满鲜血的手拼命揉着她的脸，怕她这一昏迷，便再也醒不来。他不是早该知道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吗？上次转轮山上，她也是如此拿自己的背对着周子赎！
　　不同的只是，上次是为了蓝轩！这次却是为了他！
　　哪里冷血？哪里无情了？！
　　这个女孩根本就是用所谓冷漠冰雪的外表包裹住自己所有的心！他如何不懂！
　　“我知道，我怎会不知道！”玲珑苦笑，眼色迷幻。此时二十八星宿已将二人团团围住，他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见得怀里抱着的花素颜：“你知道我生性多疑，如果见到灵照宫中着火，纵然翠生不透任何风声，我也肯定不会再相信他。素颜，你也是一个笨蛋啊！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你这样还配叫玄冰寒女吗？”
　　他话中虽是指责，却出奇软柔，向来妖异无常的红眼眸中，似乎眼看着要滴落下一滴赤红色的血。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从一开始，这个外表冰冷的女子就一直在为他付出。整夜整夜地抱着毒发的他，想尽方法安抚他，又为他跳入激流，为这个孤冷的他取暖，为了他去跟蓝轩求情，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生死都不介意！
　　连爹娘都不要他，为什么一个初认识不久的人，偏偏要对他那么好？
　　她知不知道，他其实是打算要独自死去的？
　　她知不知道，他外表笑得光鲜，内里早腐烂得血肉难分？
　　她知不知道，他其实根本不聪明、不温柔、不漂亮——他不过是一个任由自己烂在命运里的懦夫！连他自己都放弃了，将心摔得一地破碎，扎得自己满身疮痍，她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每一块碎片，放在阳光下，看着光的七彩折射，然后轻手轻脚地，重新帮他一块块拼凑起来，想拼回一个完整的心。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普通不冰冷。
　　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女孩。
　　好得就连这个心死的他，都不忍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