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晚云归

8、轻尘在玉琴

　　斜阳将尽，余光最后在山林中勾勒出令人着迷的画卷。晚风轻轻吹动林梢，倦鸟陆续归巢。金世一无心欣赏美景，他希望自己的运气能够好转，最好在天黑之前，可以在林中捕猎到一只兔子或者山鸡，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离开前，他带走了莫溪的小包裹，他不能再相信她，现在她只穿着单薄的内衣，他不相信她在这种情形下还可以逃跑。

　　莫溪不知道金世一去了哪里，他离开前带走了她的小包裹，“跟你学的。”他对她不屑的撇嘴。

　　莫溪目送着金世一走远，她起身走到小湖边。

　　她的衣服飘浮在湖面上，她很想马上将它们捞回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让它们留在湖里。

　　她蹲下来，掬了一捧湖水，湖水清凉。

　　她开始清洗自己，洗净手臂以后，开始洗脸。泪水情不自禁的滑落两腮，她用清水洗掉它们，新的泪水涌出来，她并不气馁，再一次将它们洗掉，直到泪尽。

　　她返身走到黑马的身边，黑马一双温柔的大眼无神的注视着她，她再次感到愧疚。俯下身，仔细检视它的伤腿，“牡丹，对不起。”偷走它以后，她一直这样叫它。

　　“吁——”检视过后，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牡丹的伤势不是最糟糕的那种，假以时日和精心的照料，它还可以纵情奔驰。

　　她走到湖边的草地上，低头寻找可以救治牡丹的草药。很幸运的找到了几种，她打算配出最好的伤药，便沿着湖边的小径一路走下去。猫头鹰的叫声从山林更深处传来，带来几分神秘气息，她深深呼吸，并不觉得惧怕。月上林梢时，她如愿以偿，一片千层塔草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夜风里招摇着小小的叶片。这个发现让莫溪如获至宝，她小心的采了一大捧。返回的路上，她顺便又摘了几颗野果子，果子没熟，但有总比没有强。

　　回到湖边，她用最简陋的方法在石片上捣碎药草，金世一的运气不错，打到了一只灰兔子，他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莫溪低头给黑马敷药。

　　他走过去察看，用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问她：“你打算毒死它？”

　　莫溪并不回答，只忙着低头照料黑马。湖面上偶尔吹过来的风，掀动了她的发梢，她浑然不觉。

　　金世一不放心，一直站在旁边审视着她。

　　莫溪希望可以忽略他的存在，到最后还是被他看得发毛，她低声开口，对着倒卧在地上的黑马说，“牡丹，药和毒只有一线之隔。”她回头瞟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蠢人如何看得出来？”

　　金世一见她给黑马上完药以后，又重新给它上了夹板，手法干净利落，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嘴里却故意气她，“小孩子当然坐过家家。”莫溪站起来，金世一挡住她的去路，她表面上做出视而不见的姿态，心里却好象有一头小鹿乱撞。无奈之一，只好快步跑到湖边，捡了睡莲的叶子，掬了水回去饮马，如是往返多次。不知道是药效好，还是黑马奔走了两天太过疲倦，后来竟然沉沉睡去。金世一纵然怀疑她给它喂食了昨夜他吃过的药，也发作不得，他本心也希望黑马能安静的歇息。

　　黑马安静下来以后，莫溪靠在它的身边，开始啃食刚刚摘回来的几颗果子，果子太过生涩，吃在嘴里硬而无味。

　　金世一在湖边生起火，将打回来的兔子清洗干净，就着火烤起来。不久，就有香味飘散在空气里，莫溪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尖叫声，她赌气闭上眼睛，打算就此跟着黑马一起睡去。

　　金世一想起下午盛怒之下被他扔在湖里的衣衫，趁着兔肉没有烤好，脱了外面的衣裤，只穿一条内裤扑通一声跳进湖里，莫溪被突然的水声惊醒，抬头往湖边看时，正见金世一捞起了她的衣衫。月亮光下，赤膊的金世一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虽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让人为之目眩。莫溪想起他给自己买风车时纵容的模样，他给她编辫子时指间传来的柔情，想恨他却无从恨起，不想再看，狠狠的闭上眼睛。

　　哗拉，又是一阵水声，金世一跃出水面爬到岸上来。将衣衫在草稞上晾好，兔肉已经烤好，他找出刀子，挑了一块最好的位置割下来，插在刀尖上，本想就那样拿给莫溪，转念一想，那个嗜血的小巫婆吃饱以后，说不定用刀子在他的身上扎一个洞。于是改变主意，换了一截削好的树枝插好，走到黑马身边。

　　莫溪听到脚步声，更紧的闭上眼。

　　金世一打量着躺在黑马身边的莫溪，白晰的脸颊上，蝶翅一样的双睫在他的注视下不安的抖动，发辫早已散乱，黑发瀑布似的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身上仅余的内衣令她变得脆弱，强烈的自责令他几乎失去食欲。他做了什么，他自问，吓她，打她，她还算是一个孩子，跟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离家，谁能期待那会是甘心情愿的？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莫溪，起来。”

　　莫溪想做出置若罔闻的样子，可是强烈的好奇心又驱使她睁开眼睛，她猜不到他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印在她的身上，他看着她缓缓的睁开一对好奇的杏眼。

　　“很好吃的兔肉。”他对她扬了扬手。

　　莫溪一见，做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她迅速后退，好象他手里拿的是一串狗屎，而不是烤得香喷喷的上好兔肉。

　　金世一伸手捉住她的一只胳臂，她又变成了那个任性的小混蛋，她总是有本事惹恼他。他将她圈在怀里，将手里的兔肉递到她的嘴边，恶狠狠的命令，“吃一口。”莫溪把头别到一边，他箍紧她，撕下一块肉，塞到她的嘴里，她立刻被噎得干呕起来，金世一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把兔肉吐出来。

　　莫溪喘不过气来，身体软软的靠在金世一的怀里，她感到自己就快昏过去了。

　　“求求你。”她含糊不清的哭叫，金世一放手，兔肉便被吐在地上。莫溪嚎啕大哭，“我不要吃，我不要吃兔肉。”

　　金世一暗叫不妙，霉运又回来了。为了让莫溪止住哭声，他不得不粗鲁的出声吓她，“不准再哭。”

　　这招果然有效，莫溪的哭声慢慢的变得稀里哗拉，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着，嘴里不忘一叠声的叫着，“不吃兔肉，不吃兔肉。”

　　金世一本来希望她怕他，最好怕得要哭，没想到她真的哭起来时，变成他怕她了。

　　他抓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带到湖边，“把脸洗干净。”他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情绪。莫溪不再抗拒，乖乖的走到湖边洗脸。刚刚哭过，她的一双大眼愈发的清亮，金世一气得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兔肉，不然他担心自己无事可做，会伸手掐死她。

　　他记起她的小包裹里还有一套他的衣衫，嘟囔着说：“大一点也只能将就。”单手打开包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窝囊透顶的老妈子，越想不免越气，最后竟然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啊__”他疼得大叫，从包裹里寻了自己的衣衫扔给她，恶声恶气的命令，“穿上。”

　　莫溪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见他把衣服扔过来便伸手接住了，转身欲待离开，却听到金世一暴躁的低吼，“就在这儿换。”那么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不让她摔跟头才怪。他看了一眼火堆上的兔子肉，一滴一滴滴着油，妈的，要烤焦了吧。他走过去取下了烤好的兔子肉。

　　回头时，却发现莫溪已经换好了衣衫，亭亭的立于湖畔，眼神里有一点挑衅的望着他。

　　金世一惊得差点掉下了一只眼珠，那套原本属于他的衣衫如今合身的穿在她的身上。比之前她自己带的那套更合身。

　　他注视着她，目不转睛，她倔强的站在那里，穿着他的衣服，骄傲，不驯，任性，而且美丽。夜风吹动她的衣袂，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金世一的心头，莫溪先前扳回一局的得意渐渐变了味，颈项后的汗毛在金世一的注视下一根根的竖起来。她觉得自己困在了这身属于他的衣衫里了，血液冲击着面颊，她局促不安的让双手互握，开始下意识的啃着右手的食指，她的眼帘低垂，眼神游移。

　　金世一终于不忍，慢慢的走到莫溪的身边，“很好看。”他说。

　　“我在小镇上改了它的尺码。”她孩子气的松了一口气。

　　“以后，想穿男装，只能穿这一套。”他柔声道。

　　莫溪立刻抗议，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吓得忘了底下的话。他好笑的看着她迷茫的神情，低下头在她的小红痣上轻轻的啄了一口。

　　莫溪不自然的想从他的怀里挣脱，他却不想让她如愿，她象是一条小蛇一样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他只管困住她，让她所有的努力归于徒劳。当她无意中碰到他手臂上的鞭痕时，他忍不住痛得大叫了一声。莫溪低下头，偷偷的检视她造成的伤害，一条又粗又长的血痕伏在他粗壮的小臂上。鞭痕旁边还有两排整齐的小牙印，莫溪吓得咬住嘴唇，这才晓得当时被打时咬住的不是自己的手臂，她还以为自己没有感觉到疼痛是因为变得麻木了呢。

　　“你能治黑马，也来治我吧。”金世一恶意的将受伤的手臂递到莫溪的面前。

　　“敷药很疼。”莫溪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小撮绿莹莹的粉末，她拉着她的手臂，两人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莫溪把金世一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神情专注的为他敷上药粉。“等一下，这里会烂掉。”她学着当年黑衣臭老怪吓她时的调子说。

　　哪知道金世一根本不予以理会，他仔细的审视着她的脸，“莫溪，你真的毒死了外公，还是另有隐情？”

　　莫溪神情一凛，好似遭遇重击，嘴巴翕动了几下，最后只淡淡的说，“我毒死了他。”余下再不肯多说。

　　“你恨他当年掠走你？”金世一再问。

　　莫溪好象不愿多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当时恨，现在不恨。”

　　“莫溪。。。。。”金世一欲待再问，被莫溪截断话头。

　　“我不想再说。”

　　“好吧，我来帮你编辫子。”

　　莫溪惨笑着摇头，“你吃你的兔子肉吧。我想走开。”

　　“等一下，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吃。”金世一握住她的一只手腕，沉声问道。

　　“我小时候有一只兔子，被外公摔碎在地上。”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是一只泥做的兔子？”

　　莫溪摇头。

　　“瓷的？”金世一再问。

　　“是活的，可以到处跑的那种。”莫溪的声音里不再有任何情绪的答道。

　　“该死。”金世一粗声的骂了一句，将莫溪拉过来，搂在怀里。他想将那个已经进了坟墓的怪物拉出来，狠狠的给他两掌。

　　莫溪在他的怀里轻轻摇头，“不，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他只是做错了这件事。”

　　金世一更紧的搂住怀里的莫溪，“我只恨他这一件事，如果我在那时候认识你，会替你狠狠的教训他。”

　　“我已经教训了他。”莫溪突然咯咯的笑起来，他的胃一阵紧缩，担心她说出毒死外公的原因就在于此。“我在他的饭碗里埋了一团蚯蚓，很大的一团，他恶心的半个月不能吃白米饭。”她得意的说。

　　金世一如释重负，追问道，“真的？”

　　“是真的。”莫溪肯定的回答，他相信了她，因此更用力的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