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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单箭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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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崎在七楼的安全通道里找到胡涂时,他正坐在楼梯上,脊背弯曲,脸埋在双手间,身形单薄得如同一击就碎。
听到脚步声,胡涂抬头看向上方,从楼梯扶手间的空隙看到消失了两个小时的男人。清亮的眼还有些潮湿,他抬手抹了把,低声问:“你去哪了?”
察觉到声音的暗哑,他清了清嗓子,汇报说:“刚结束。”
祁崎居高临下看着他,看他仿佛哭过的潮红脸蛋,心底划过异样的感觉,像被针扎,又像有只猫爪在挠。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祁崎一步步走下楼梯,不拘小节地坐在他身边,一条长腿舒展搭在下方的台阶上。
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不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祁崎别扭地问:“你还好吗?”
胡涂吸吸鼻子,笑得勉强:“我大概要去服装厂了。”
还记得昨晚祁崎威胁他说,会议上要是敢抖腿就等着去服装厂踩缝纫机。
祁崎立即领会他的意思,问:“抖腿了?”
“嗯,差点吓cry。”胡涂把脸埋在臂弯里,大方承认。
祁崎忽然有了道歉的冲动,如果今天带来的是章扬,或者他能再小心点不被算计,胡涂就不会这么难堪。
“我搞砸了。”
旁边传来闷闷的声音。
祁崎抬起手臂越过他的肩膀,想抱抱脆弱的青年,可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放不下去。又默默收回,他说:“不怪你。”
“对不起……”
胡涂自顾自地说,尾音不稳,带上了哭音。
祁崎僵硬地拍拍他的肩,毫无技巧地安慰:“没关系。”
刚搭上胡涂的肩,他就感到手下的肩膀在细细颤抖,祁崎愣住,确定他在哭后,心底的异样感瞬间强烈到无法忽视。
他笨拙地问:“你怎么了?”
胡涂本来还很克制的,不知怎的,听了祁崎这句话忽然就收不住眼泪,一下子变得很委屈。当时祁崎不在身边的无助,被抛在众人面前出丑的难堪,一个人时还能默默承受,突然被问起时却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坚强了。
他抽抽噎噎道:“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祁崎刚想反驳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做不好,但回忆起胡涂平时的表现……
确实没可圈可点的地方……这就有点尴尬了。
“别哭了!”祁崎蹙眉,不知是因为心烦还是不耐。
胡涂咬牙,努力压抑住声音,却控制不住肩膀的颤动。
祁崎看不过去,终于忍无可忍,揽过他的脑袋按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不高兴道:“别哭了。”
真的,别哭了,他心疼。
......
晋东站在楼梯口仅是朝下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双眼有些刺痛。虽然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但通过祁崎的声音,他能想象平日里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表情是怎样的柔软。
背抵在身后的墙上站了会,他轻轻推开门又走了出去,就像从未来过那样。
……
一天中午,胡涂跟卓宝在食堂吃过饭后回到办公室,见大家都没回来,就坐到电脑前,打开桌面上一个名为“企划书”的文档。
文档打开后,第一行赫然写着居中加粗小二宋体字——
【离职信】
正文——
【祁总,感谢您对我的】
光标在“的”字后有节奏地跳动,胡涂抓抓后脑勺,看似有些苦恼,又继续敲键盘。
刚噼里啪啦打上“欣赏”两个字,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冷笑:“欣赏?你还有脸说欣赏?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随着最后一声暴喝,胡涂差点从办公椅上栽下来,慌乱间还不忘一键切回桌面,看得身后人十分生气。
椅子撞到桌角,他局促地站起来转过身,朝来人点头:“祁总好。”
眼睛盯着地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实际上却是尴尬得耳朵都红了。一个月没修剪的刘海有些长,低着头遮住眉毛,只看清眼睛因低垂勾勒出的清浅线条,还有因躲闪而颤动的软软的睫毛。
祁崎平复一下情绪,继续冷着脸上下打量,想狠狠捏一下面前这软得跟柿子一样的人,却无从下手,最后气不过,别过脸不看他,还“哼”了一声。
胡涂也悄悄偏转过脸,默默擦汗,总裁的傲娇属性总让他神经紧张。
祁崎探过身,修长的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又切回文档的界面,扫了一眼后,泄愤般地一个字一个字地“delete”,力度之大,节奏之精准,都让胡涂感到压力巨大。
删完后,他关闭文档,拖进垃圾桶,又恢复拿眼角余光看人的样子,将手中的文件夹拍在胡涂身上,胡涂诚惶诚恐地顺手按住,接在手里。
祁崎:“下班前处理好。”
胡涂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祁崎看他的怂样,没了找茬的心情,想着眼不见为净,倒是怀念起从前那个吊着杏眼跟他抬杠的青年。但他又清楚,自从搞砸了跟刘安的合作后,胡涂消沉得很,三番两次想辞职,觉得能力不配做助理。
“祁总。”
身后青年犹豫地叫一声。
祁崎推开隔间的门,回头,轻蹙眉,示意他有话快说。
胡涂抬起眼郑重地看他。
他早知道自己不是当助理的料,助理,该都是章扬那种果断能干的,祁崎拿高薪聘他,不如去聘个清洁工来得实惠。
下定决心,胡涂:“感谢祁总对我的照顾,但比起失业,在不适合自己的环境中生存更让我迷茫,而且,这个位子适合更有能力的人。”
言下之意,是希望可以赶紧让他滚。
虽然祁崎嘴巴坏,但胡涂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一直很照顾,而且他能隐约感到,照顾得都有点过分了。有时,明明说着嫌弃的话,但不经意间瞟过来的眼神或放软的神情,都像暗藏其他含义。
祁崎不耐地睨他一眼:“是不是嫌活不够多?”
胡涂两手抓紧文件夹边缘:“祁总,请正面做出回应。”
知道自己很嚣张,但不想又让对方敷衍了事地带过。
祁崎重新转过身面对他,室内温度随着他的动作降至冰点。良久,他抬了抬下巴,不愠不火道:“你什么意思?在这里一天就给我老实点,收敛一下态度。”
胡涂接下去的话却让祁崎腿软了一下:“为什么对我这么特别?”
背过手撑住门把扶住自己,祁崎微微瞪大了眼,耳根红得一目了然,他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背后那只手还在无意识拧动门把手。胡涂困惑地歪了下脑袋,觉得他有些失常,提醒道:“祁总?”
像被什么炸了一下,祁崎猛然回神,凶凶地吼回去:“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哪有喜欢你!还不去工作!”
他刚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才不会特殊对待,一激动把心思全说出来了。
说完后就意识到了自己露了马脚,脸红得不自然,气势汹汹打开门,走回办公间。
胡涂被吼得莫名其妙,但已经不在意了,对于偶尔炸毛的总裁表示很习惯。泄气地把文件夹放到桌上,拉过椅子坐下,知道这次谈判又以失败告终。
不懂祁崎在执着些什么。
胡涂撇了下嘴角,摇摇头。
“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哪有喜欢你!”
不知怎的,祁崎离开前面红耳赤的样子又在脑子里自动过一遍。
“都在想什么?我哪有喜欢你!”
胡涂舔舔下唇,皱眉,支起下巴抬起头,忽然觉得这话很值得人回味,有毒。
“想什么?我哪有喜欢你!”
换个姿势,继续面对天花板。
“什么?我哪有喜欢你!”
胡涂着了魔般地在脑子里倒带播放、倒带播放。
“我哪有喜欢你!”
“哪有喜欢你!”
“有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你!”
可他只是问为什么对他这么特别,根本没说祁崎喜欢自己,瞎否认什么。
“啊……”
胡涂无意识发出单音节,如大梦初醒般伸出食指,手在空中抖成了帕金森。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眼神瞟向隔间的门,紧张地咽口水。
祁崎的答案,不……不会是喜欢他吧?
白皙的脸颊瞬间爆红,跟祁崎之前的状态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有一点震惊,有一点抱歉,但好像又有一点开心,倒是没有被同性表白之后的讨厌。
低头翻文件,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思绪纷乱间还在想,这人,连表白都这么地……这么地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救了。
总裁办公室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铅灰色西装衬得人又冷又俊,手长腿长,蹲在门后对着地面画圈圈。
画面极度违和。
冷静下来后,他暗自唾弃:“哪有这么不打自招的。”
叹口气,依旧发烫的脸埋在双膝间。
“我一定是猪。”
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成熟又悦耳,但听上去却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