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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另一只调查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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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球时代起,推崇健康生活的风潮就从未停止过,早睡早起、合理饮食、适度运动,看似简单的行动准则却几乎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而当人类生活的主要空间脱离地心引力进入宇宙以后,各星系间的时差调整变得更为复杂,要想保持每天规律生活可说是与全体社会活动的进行方向背道而驰也不为过。
追求更远、更高是那个时代人类社会的共同目标,所有的人都在奔赴新的星系或开拓新行星的路上,每一秒都显得珍贵无比,因此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实践‘健康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密封舱的概念应运而生,‘短时间内告别疲劳,让你更加精神旺盛’的宣传语深入人心,几乎是一瞬间就渗入了日常生活。无论是个人住宅、宇宙飞船还是酒店、办公大楼都设置了这种密封舱,人们理所应当、心满意足地享受着科技带来的便利,完全没有停下向前的脚步。
而几世纪以后,伴随着同盟这个新集合体的出现,以宇宙为舞台的战事次数几何级地增加。密封舱技术在成为军需项目之一后,开发得尤其成熟。现在各舰队上配备的最新型的密封舱,在高密度轻材质的椭圆形舱体内储存有约30cm的浓盐水,内部温度保持在32摄氏度,而且完全隔绝了外部的光彩影响,只需要在里面睡上一小时即可获得等同于八小时的休息效果。并且如果同时使用肌肉缓和剂等医疗药物的话,就可以让□□连续保持在最佳状态。
但杨文理对于这项技术并没有什么好感,“泡在这种东西里和腌肉有什么区别?”
“腌肉至少要半天才入味,我们只要躺上一小时就能复活了呢。”
“所以是腌肉以下吗?”
“可是能节约七小时哎。”
“多出来的时间又不会变成有薪假。原本每天有八小时要看到那些家伙就够讨厌了,现在是要强制工作十五小时吗?”
“这只是战时下的特殊情况吧。”
“发明那玩艺儿的家伙绝对是个工作狂,要是因此就误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那就大错特错了!”
“也许,那人的初衷是为了增加生活乐趣呢?喝酒追求女孩子之类的事情,真是有多少时间都不够呀。”
“那就麻烦他赶紧出来澄清一下,禁止密封舱用于工作目的。”
“好啦,好啦,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帝国军可不会等我们睡上八小时后再打过来。”
“精神疲劳可是密封舱无法缓解的啊。这么非人道的劳动环境,好想早一点退役。”
黑发的青年又一次提起‘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几乎成为了他的口头禅。遇到来自上司的毫无道理可讲的要求时、被强制在不公平无秩序的环境里时,他都会忍不住这么说,好像如此一来就能和那些事对抗一样。
不过,如果杨真的退役了的话,那么他就必须要偿还军校学费,“很可能因为找不到工作,又被政府追债而逃往去边境行星哦。”拉普直接否决了杨的假设,“走吧,我帮你占了间特别好的密封舱,听说上一位使用者是个大美人呢!”
看着好友脸上一副不用太感谢我的表情,杨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异性缘似乎有些接触不良,反倒是各种各样‘素行不良’的人很自然地聚集在他身边,从卡介伦到亚典波罗每一个都颇具反骨精神。‘这群小子,同盟军将来就要靠他们了。’某位教官在压下关于‘有害图书同好会’的密告时曾私下如此评论。而事实上这群人确实在随后不久的日子里成就了同盟时代最后的英雄传说……
此刻,旧同盟军不败的神话、传说里的英雄之所以会想起这些遗落在遥远宇宙空间缝隙里往事,大部分的原因是受到来自于眼前这位访客的影响。派特中将淡黄色的头发比起在第四舰队时显得单薄了许多,他抿着嘴角背部挺得笔直,隔着杨那张特制的超宽书桌略显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后终于开口了。
“杨提督,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要和你商量,或者说需要向你报告。”
“中将,请直说吧。”杨单刀直入地回答,他并没有打算和派特中将寒暄客套。这位曾经的上级在亚斯提会战中负伤后就被编入了其他舰队,直到兰堤马里欧星域会战后退役都算得上克尽职守,比克古元帅就此评论过他是‘想要偿还欠杨的东西’。
派特中将不是一个无能的军人,比如在亚姆立扎遭遇战时,尽管大气环境不安定到处都充满了扰乱通信系统的瓦斯,他仍然能统筹第二舰队与莱茵哈特对战。所以就舰队指挥水平来说,他可称得上是中上或优下。只是他过于刚直,欠缺了包容‘奇策’、‘诡计’的柔软性,才会在己方兵力有压倒性优势时,认定对方会采取保守防御模式而错判战局。
如果他遇到的是同样‘正统派’的对手,那么当时第四舰队就可以按照计划和第二舰队、第六舰队一起完成包围网,顺利取得亚斯提会战的胜利。而比起这种假定,另一种可能显得更为实际且诱人。如果当时派特中将采用了杨的建议,也许甚至连宇宙的未来都将改变。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设,历史上不存在如果,既已发生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凭个人的意志再回到零了。
“我丧命于拉格普尔监狱暴动。很不幸地一开始就陷到爆炸和大火之中,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失去了意识。”
那是奥贝斯坦在海尼森实施的危险人员肃清活动,也被称作大割草行动。许多有崇高威望和声名的人都被视作□□收容进了拉格普尔监狱里,而那场暴动造成了千名以上的死者以及三千多的轻重伤者,几乎是将旧同盟的上级阶层一网打尽了。杨听过这件事情,也因为这个缘故见到了好几名旧识,但却完全没办法说出‘好高兴能与你重逢’这样的话,现在他面对派特中将也是一样的心情。
“我很遗憾。”
“不过比起被卷入暴动而遭到枪击和暴力的人来说,倒是几乎没有什么痛苦。”
“是这样吗。”
“作为一名军人,我在旗舰中弹后活了下来,却死在监狱里,还真是想不到呢。”
“是这样。”杨的感想可以说是毫无新意,甚至有些让人误会漫不经心。不过,这种时候好像除此以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更合适的回答。
“会提到拉格普尔监狱”,派特停顿了一下后终于进入了今天的正题,“是因为当时被怀疑策划,不,应该说就是策划了那场暴动的地球教正在游说我们这些‘□□’们。”
“那是想让你们加入地球教吗?”
“是啊。”派特中将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按他们的说明就是伊谢尔伦共和政府抛弃了我们,帝国军敌视我们,只有成为他们的一员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真是拙劣的谎话。”
“可惜的是这么漏洞百出的话却有人相信。”
杨的语气还是保持着平淡,但熟悉他的人可以听出里面藏着的不快和厌恶,“要让这些人做什么?潜伏在舰队里伺机而动,到时候大破两军独享胜利的果实吗?”
“显而易见这不现实。”
“如果是暗中破坏或是发动恐怖袭击也许还有一点成功的概率,可是同样的阴谋诡计第二次就不起作用了。”
“你说的没错。”派特很干脆地承认了杨的评语,不过紧接着就抛出了个重磅消息,“然而成功过一次就说明那计策有效,稍加改变就能反复利用。据我所知,地球教正打算再次对你进行暗杀。”
在杨有所反应前,一直在旁边沉默地听着两人对话的先寇布先开口了。他双手环在胸前,扬起下巴,眼睛里充满了逼人的寒光,“这一次我要连本带利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派特中将,请继续说下去。”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轻描淡写的就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一样。
“很抱歉因为我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所以并不了解真正具体的计划。但曾听到他们商量要在旗舰上安装□□,以及拉拢非武装人员发起抗议游行,只要能制造出混乱地球教就会趁虚而入。”
尽管比起历史的创造者,杨更希望能成为一个旁观者,然而现实恰恰与他的初衷相反。作为同盟军最后的两名元帅之一,杨的身上聚集了青年将校官兵绝大多数的人望和近几年军中大半的功勋,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属于军队这个金字塔般的组织的最顶部。但杨一直认为健全的组织不应该把权力集中在少数几个人的身上,这实在太容易引发腐败等绝症了。与其寄希望于个人的自律与责任感,不如建立完善的监督系统,鼓励所有人参与到组织中来。
可人们往往轻易地就选择被领导,是因为这条路更为轻松,不用承担失败的责任,如果发生了问题那就全推给指挥层就好了。指责他人这件事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除了不会说话的幼儿谁都能做得很好。然后再挑选出新的领袖,或许在短期内不会立刻再犯同样的错误,但人类特有的健忘症总有一天会让过去重现。毕竟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无关杨的个人意志,在同盟时代后期各方势力都默认为他是同盟政府代表,他一个人就可以影响到整个局势。结果就是地球教谋划了那场暗杀……无数的评论家、历史学家针对如何评价杨的一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固然有很多人对这位还不到医学寿命的一半,仅仅只有三十三岁的青年的死去感到惋惜和哀痛,但其中也有不少严格的批判。有人指责他是拘泥于大义名分的战争者,也有人评论他满足了自己的乖僻却导致同盟失去了一个国家该有的生命和存在意义,更有人直接批评杨在他最不该死的时候死去,嘲笑他曾说过恐怖主义不会改变历史,却改变了他个人的运命。
但十三舰队的成员们几乎从不会去假设倘若杨在的话,同盟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杨这个喝茶看书下棋臭的毒舌党远比什么制度什么政府要重要太多太多。菲列特利加吐露过的 ‘民主主义什么没了也好,整个宇宙还原成原子也无所谓’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
所以,先寇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运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般,一字一句说道,“派特中将,把你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一旦同盟内部出现混乱,事先混进来的地球教就会发动对杨提督的袭击。可能是枪击,可能是炸弹,也可能是毒气瓦斯等任何东西。”
“他们不会成功的。”
“那就等下一次机会,地球教远比你我想象的更有耐心。”
杨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丹佛丽丝的报告上,“由非武装人员组成的反战游行吗?”
“他们想利用那些人?”
“或许会趁机劫持爱德华女士和拉普借此来要挟我们。”
“真是卑鄙的主意。我们可不会任他们摆布的。”
“反正在瓦尔哈拉里又不会真正死掉。”
这一次先寇布没有理睬杨拙劣的‘玩笑’,他扬起眉毛冷哼了一下,“那就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派特中将等他说完后,旋即从军装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整齐折叠起来的纸,直接把它递到了杨的书桌上。那上面只写了两行地址,还有几个名字,看起来像是地球教的成员和藏身地点。
“他们说若我改变了主意,就可以去这里。”
“很好,比起幽灵船,我想这支队伍一定会有很多人抢着参加的。”
“先寇布……中将。”
“啊啊,我已经决定了。”
杨再次看向那张纸上的名字,列贝罗议长吗,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