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崩面瘫仙君》老亁爹

3、送魂

　　兰草田的另外一边是一个船坞，河边停着几叶扁舟，两人跳上一叶小舟，钟离拿起船桨，墨流痕坐到船尾，靠在船弦上闭目养神。
　　两个人要逆流而上，去往大河的上游。
　　越往上水流越湍急，钟离起初划的平稳有力，后来速度渐慢，竟有下滑的势头，钟离见状，赶紧把船桨扔给小憩的墨流痕，靠在船头喘着粗气。
　　“怎么了？”墨流痕睁开眼，看着钟离红着脸，瞪了一眼自己，有些羞赧的拿起船桨，伸手一点，红色的光芒如同藤蔓一般缠绕上船桨，接着，船就以离弦的速度冲了上去。
　　“小气鬼！用点灵力能怎样！”墨流痕低着头小小的抱怨了一句，没发现钟离看着自己的怪异眼神。
　　钟离本就有些晕船，现在来了这么一出，刚刚上岸，就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吐了个昏天暗地，墨流痕站在身后嘲笑出声。
　　“损友！损友！”钟离扇指墨流痕，连连哀叹。
　　两个人现在身处一座大山前，这山的另一面长满了参天巨木，葱郁一片，这一面却像是被巨斧从天劈下，只留下一面光滑平整的石壁，一根杂草都没有。
　　钟离拿着骨扇在石面上画了一道鬼符令，石面瞬间出现一个两人高的洞口。
　　“当年师傅就是把我藏在了这里面。”钟离带头走在前面，墨流痕紧随其后。
　　洞内灯火通明，墙壁上挂满了长明灯，尸油燃烧的气味飘散在空气里，墨流痕有些不舒服的揉揉鼻子，抬头看了看那些长明灯，里面是指骨做的灯芯。
　　越往里走光线越充足，墨流痕从来不知道幽兰坞还有这种地方，注意力全放在了墙上的那些壁画上。
　　钟离停住了步子，墨流痕还在研究那些壁画，就这样直直的撞在了钟离的背上，踉跄了两步，墨流痕捂着鼻子，幽暗的灯光下，鬼尊似乎翻了个大白眼。
　　“嘿嘿。”墨流痕傻笑出声，从钟离身后钻出。
　　面前是一个寒潭，潭水清澈无波，冒着丝丝烟气，潭边怪石嶙峋，长满了水草，中央是一块平地，摆了一副和兰草田里一模一样的寒玉棺椁。
　　看见了棺椁里的人，墨流痕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李子辰，哪有我长的好看。”
　　“得！貌美如花的鬼仙大人，别再自我陶醉了，赶紧把小东西唤出来吧，自从你走后，它就缩在这寒潭里，任凭我怎么叫，它也不出来。”
　　墨流痕疑惑的看着钟离，将手伸进了寒潭，冰冷刺骨的潭水冻的墨流痕一个哆嗦，随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呜呜，慢点，是你吗？你一直在等我回来？”刚刚还神色如常的人，突然间像个稚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墨流痕的手在水里搅和了一番，潭水泛起一股一股巨大的泡泡，一阵水花炸开，溅的墨流痕一身，墨流痕手上一个用力，从水里托出一个黑色的圆盘。
　　圆盘上布满了鳞片，片片如利刃，边上还泛着冷光。
　　墨流痕敲敲圆盘，竟然从下面伸出四条腿，一条尾巴，然后，一个长长的脖子伸了出来，绿豆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墨流痕。
　　“真的是你，慢点。”墨流痕抱着圆盘蹭了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圆盘原本是生长在大河里的一只玄龟，一次意外被鬼帝捕获，小墨流没见过这种东西，就拿来玩，把乌龟绑在棍子上烤的时候，乌龟竟然哭出了眼泪，墨流痕知道这东西有灵性，就一直好生养着。
　　后来乌龟长大了，可以变的比幽兰坞的小舟还大，墨流痕就躺在龟背上，整日在幽兰坞闲逛。
　　一次，墨流痕在龟背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这乌龟抽了哪门子疯，撒开爪子狂奔，差点把墨流痕给甩下去，墨流痕紧紧的抱着乌龟的脖子，嘴里一直叫着慢点，慢点。
　　慢点就成了这乌龟的名字。
　　“仙儿，你那日是怎么想的，这龟本就爬得慢，你还叫它慢点，以后岂不是直接趴在地上不动了。”
　　“不许叫我仙儿！”墨流痕听见这个称呼，突然呲牙咧嘴的凶相毕露，像是要扑上去咬人似的。
　　钟离指着发狠的墨流痕笑道：“当初大家都这么叫你，你还美滋滋的，现在倒不乐意了。”
　　墨流痕哼哧道：“我那是年少不经事，被你们戏耍，现在，我已经是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这么娘气的称呼，怎么能凸显出我的威武霸气！”
　　“哈哈哈。”钟离笑了起来，指了指棺椁里的灵魄问：“那威武霸气的鬼仙大人，这李子辰的灵魄您打算怎么办？是给送回去还是直接给丢出幽兰坞让他自己回去？”
　　毕竟占了人家的身子三年，还把别人的名声给败坏了，墨流痕心里对李子辰多少还是有点愧疚，因此决定亲自去一趟江左水乡，将李子辰的灵魄送回李家，顺道看看李夫人过得如何。
　　墨流痕取下束发的白绫，平摊在空中，白绫飞起，钟离见状，吓的骂了一句娘，远远的躲开。
　　“你他娘的下次使用万刃绫，可否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若是被勾了魂怎么办！”
　　慢点迈着小短腿，快速跑到钟离背后躲起来，速度快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只乌龟，钟离将慢点藏到背后，骨扇一挥，一道结界张开，墨流痕对着钟离投去鄙夷的目光，然后张开双手。
　　“缚！”
　　薄唇念出这个字，空气极速流动，寒潭里的水剧烈的拍打在岸上，发出“哐哐”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阴风，卷起墨流痕的银发，棺椁里的灵魄瞬间消失不见，一切都平复下来，墨流痕伸手接住白绫，上面的缈雾暗纹似乎更加明显了，拍掉裙裾边的水珠。
　　墨流痕回过头，对着钟离和慢点道：“缩头乌龟。”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钟离总觉得墨流痕是记恨着自己刚刚叫他仙儿的事情，所以现在逞一逞口舌之快。
　　“幼稚！”
　　找回了慢点，墨流痕这次死活不愿意再坐小舟回去，嚷嚷着要慢点驮着自己，钟离还未开口，墨流痕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两条大长腿，哭哭唧唧道：“呜呜，你们都不爱人家了，嘤嘤，人家好难过。”
　　最后，墨流痕还是坐的小舟回到了幽兰坞，钟离一路上在墨流痕耳边絮絮叨叨，把墨流痕念叨的晕头转向，耳生老茧，好不容易靠了岸，墨流痕立刻跳下船。
　　一手抱着慢点，一手指着还在嘀咕的钟离：“说！你和李家授书的老头子什么关系？！怎的比他还唠叨！”
　　钟离严肃道：“你在李家装疯卖傻是情况所迫，但是，到了家里还是这副模样，那就有些过了。”
　　钟离说的语重心长，墨流痕虚心受教，嘴上答应了，可是一转身，又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墨流痕心道：我离开李子辰的肉身已经过去了半日，今晚必须要把灵魄送回去，否则李子辰就没救了，现在李家一定乱成一锅粥，自己正好趁乱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墨流痕本不打算让钟离跟着，可是钟离担心，墨流痕这疯疯癫癫的脾气会出事，硬是要步步跟随，墨流痕拗不过他，就答应了。
　　从幽兰坞到达江左水乡，只能走陆路，这就意味着要经过赶尸毛家所管控的云泽城。
　　毛家虽然主业为赶尸，可是对于阴灵之气也是十分敏感，墨流痕身为鬼仙，身上有着半鬼半仙的气息，很容易就会暴露身份。
　　毛家所属仙门李家，一旦毛家发现自己，到时修真界免不了又是一番骚乱，当年的鬼仙已经自散魂魄，再也不会出现，自己要做的，就是时时刻刻隐藏气息，因此，墨流痕当晚借了慢点的龟壳。
　　钟离抱着一只乌龟疾行在夜色之中，额角青筋直跳，龟背上系着万刃绫，还打了个蝴蝶结，钟离的手远远的躲开了万刃绫，托举着乌龟，生怕手不小心沾到了。
　　墨流痕伸着长长的脖子问：“这些年你是怎么控制住万刃绫的？它这么安静，我反而害怕。”
　　钟离回道：“我可是不敢动它，一直放在你身边，除了你的头发变白……”说到这里，钟离停了下来，墨流痕扭着脖子，绿豆眼盯着面露愁色的钟离。
　　“怎么了？”
　　钟离犹疑道：“我在猜想一种可能，那就是万刃绫吸取了你的一半生气，所以才会安静这么多年，这也就解释了，你的头发为何会变白。”
　　墨流痕僵着脖子，绿豆眼瞪的老大，小嘴微张，呆呆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钟离看他这副傻样，捂着肚子笑出来。
　　“他娘的！”墨流痕再也不管什么涵养不涵养了，张嘴就是一句脏话，“我要是晚几年醒过来，岂不是直接被它夺了命？”
　　钟离放下墨流痕，一人一龟慢慢前行，钟离摇着扇子解释：“此言差矣，万刃绫虽然是极凶极煞之物，可好歹也是昆仑山上的万年冰蚕丝编织而成，自身就有灵气，况且，师傅当年在编织的时候，就已经除去了一半的煞气，又滴血认了你这个主子，总不会连你也不放过。”
　　墨流痕还要开口，空气里倏的飘来一阵酒香，熟悉的味道。
　　钟离展开扇子，警惕的看着远处的人影，墨流痕嗅着这味道，慢吞吞的往前爬，钟离情急之下抓住了墨流痕的尾巴。
　　“小心。”
　　墨流痕的绿豆眼里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将尾巴从钟离手中抽出来，道：“无妨，是自家人。”
　　奇怪，刚刚钟离抓住龟尾的时候，龟背上突然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难不成尾巴是慢点的敏感点？这个诡异的想法很快被一声轻笑给打破，墨流痕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来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棕褐色瞳孔，嘴唇微厚，戴着鼻环，披头散发，衣服穿的歪七扭八，腰带松松垮垮挂在腰间，手里拿着一个酒壶。
　　乍一看，就像是那些整日酗酒的放浪公子，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微熏的眼底透露着一丝精明。
　　“哟！仙儿醒了？”
　　“活不救？好雅兴，你怎么会出来？”墨流痕并没有因为称呼动怒，绕着活不救转了一圈，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般凄惨？”
　　活不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小乌龟，笑起来：“我记得鬼仙墨流痕是个风流俏公子，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睡了三年，长了壳？”
　　忽视那绿豆眼里要喷出的火苗，活不救矮下身子拍了拍墨流痕的小脑袋，眼睛状似无意的瞥向一边一语未发的钟离。
　　“阁下是，鬼医活不救？”钟离抱拳。
　　“好说。”活不救大手一挥，灌了一口酒，醇香飘出，勾的墨流痕肚子里的酒虫开始作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钟离是不知道，墨流痕何时与鬼医混到了一起，不过，听闻活不救当年也是出身名门世家，是医仙霍家的家主。
　　霍家世代为医，修的是医道，家门中遍布仙草灵株，收有《神农百草经》和许多炼尸御鬼的偏方，晓得许多治疗疑难杂症的秘术，本是仙门中最受尊重的一门，却不知为何，十多年前惨遭灭门，全族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身为家主的霍紫苑，侥幸逃出升天，却是弃医道，修鬼道，从万人敬仰的医仙，变成现在万人唾弃的鬼医。
　　看活不救这模样，这些年，过的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