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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陆柒】个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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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禹仍旧关在天牢内,贤妃似乎始终没有放弃救他的想法,哪怕不能让人出来,只是免了死罪也无大碍。
王侑之与王皇后也一同入了狱。王家早就失势,哪还有人能帮着捞他们。朝中即便还有王侑之的门生,也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贤妃几次求见熙和帝,想为谢禹寻一条生路,可熙和帝不是借口政务繁忙,就是命人将她拦在外头,不愿见面。甚至于还特地命人去天牢打了招呼,命牢头不准对谢禹特别关照。
太后也一度来为谢禹说话,熙和帝却仍旧不松口,执意要处置谢禹。
熙和帝不是不心疼谢禹,可他心疼儿子,更心疼自己。
他早就过了忌惮太后的年纪,如今王侑之也要倒了,他更加不用害怕什么。他可以在人前慈悲,可人后,面对试图杀了他以此来取代帝位的儿子,熙和帝只想让谢禹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毕竟,就算他愿意留下谢禹,将来谢忱也不定会留下这个随时可能会要自己性命的弟弟。
熙和帝并不拦着贤妃进出天牢探视谢禹。
谢禹在牢里待了几日,一开始瑟瑟发抖,不敢吃不敢喝,谁问话都颤颤巍巍地不敢说。到后面,谢禹开始反反复复追问贤妃熙和帝的打算,是杀还是留。
贤妃给不了什么确切的答复,谢禹很快变得焦躁,求了几次没有回应后,他再也经受不住天牢里的生活,开始呼天喊地,咒骂父兄,说熙和帝偏心,谢忱回来后就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说若非熙和帝当初偏心谢彰,他也不会走上歪路,举兵造反。
贤妃之前还耐得住性子,但谢禹越来越暴躁,在牢里砸了几次碗,还拿水壶砸伤人后,贤妃的心也死了,不再为他几次三番去找熙和帝求情。
没了人探视,谢禹的脾气越发难以控制。
十余岁的小少年,在牢房里又打又砸,足足闹了好些日子。
王侑之和王皇后以祸乱禁宫为名,被熙和帝下令处以极刑。二人死前,被人押解着从谢禹的牢房前经过。
满身狼狈的少年坐在牢房内,双眼冷漠,注视着两人从眼前走过。曾经意气奋发的王侑之,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白发爬上两鬓,眼窝深陷,两颊内凹,就连脊背也不再挺直。
而被锁链锁在后头走着的王皇后,早已没了一国皇后的尊荣,神情狼狈,形如枯朽。那双平日里视线尖锐的眼睛,一片茫然。
“他们会怎么死?”
谢忱来见谢禹。
谢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无关自己,只问王侑之和王皇后的下场。
“绞刑。”孙蓬道。
以王侑之的罪名,其实理当斩首示众。但熙和帝心头的火一直难以平息,朝中更有那么多的人因此事受到牵连,熙和帝几乎没有做他想,直接命人对他二人处以极刑。
“那我会怎么死?”谢禹又问。
谢禹的事,孙蓬不好说,抬眼看了看谢忱。
谢忱面无他色,淡淡道:“兴许能留一个全尸。”
谢禹就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仰着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皇兄就这么容不下人吗?父皇当年登基,不还留下了几位王叔……难道皇兄就不能学父皇,留下我,日后也好博一个慈爱的好名声……”
谢忱轻轻点头:“是能有个好名声。父皇当年就是靠着这个,博了个仁慈的名声,这些年也依旧是仁慈。可这次,也是父皇打定主意,要处置你。”
谢禹额上青筋鼓起。他的年纪已经不算“很小”了,可为人处世狠辣中,却混着一股藏不住的青涩。面对谢忱的话,他猛地扑了过去,抓着牢笼,低声怒吼:“父皇不会不要我的!是你,是因为你回来了!你为什么回来,你为什么回来夺走我的一切?!”
谢忱冷冷看着他:“你的一切?你与我一样,不过都是可以被他随手抛弃的存在。他谁也不疼爱,谁也不爱,他念的不过都是他自己的龙椅坐得能不能安稳。”
谢禹呼吸急促:“可你一回来,二皇兄的太子之位就没了……”
“可人是你杀的。”
谢忱懒得再说什么了,谢禹眼睛瞪得滚圆,还有许多话要说,却堵在喉间不知该如何说,只张了张嘴,咬牙道。
“是你们逼得我杀他的……要是父皇不偏心,我就不会……不会动这个心思……”
谢忱定定的看着谢禹,低声道:“你在怪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阿娘怀着你的时候,舅舅遭人诬陷,裴家流放西州,阿娘成了废后被关入冷宫。那段日子,无人照应她,就连有身子的事,也被人藏着,直到你出生。阿娘为了生你伤了身子,皇祖母命父皇将你接出冷宫,交托给王皇后抚养。这些年,你可有去看望过她一次?”
“我有!”
“你没有。”
谢忱抬眸看向谢禹:“你直到父皇动怒,才终于想起,十月怀胎生下你的那个女人,一直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冷宫里。其实你和父皇一样,对谁都心存忌惮。你与王皇后及王侑之是相互利用,你也利用姨母,更试图利用阿娘。”
谢禹蓦然笑了出来,低低的,然后渐渐癫狂。
谢忱面不改色,转头环顾天牢,丢下一句话,抬腿离开了天牢。
他说:“阿娘最近能睁眼说话了。就算为了阿娘,父皇暂时也不会动你。”
他慢慢的走出天牢,身后是阳光终日照射不进的晦暗。
孙蓬跟在身后走出天牢:“回思象宫?”
“嗯。”
“听说娘娘今早已经能喝下一碗小米粥了。再养养,兴许还能养回来。”
“嗯。”
“你……方才说陛下暂时不会动三殿下……是因为想给娘娘积福?”
谢忱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孙蓬。
“阿娘的病,已撑不了多久了。谢禹不能留,但无论是父皇还是我的意思,都是等阿娘过世之后,再处置他。”
“娘娘的病……”
“七郎,”谢忱叹息道,“阿娘的日子,能过一日,是一日了。”
*****
王侑之和王皇后死了。
谢禹逼宫被定性为谋反,所有牵涉其中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还有不少人,下了大狱一时还未得一个处置的结果。
朝堂上求情的人见熙和帝狠着心要处置他们,便也都歇了心思,生怕自己落了个不讨好的结局。
太后恼怒熙和帝的狠心,称病绝食,也要逼他收回旨意。
可人到底还是死了,唯有谢禹,因元后身体有恙的关系,被耽搁了下来。太后为此几次试图闯宫,熙和帝不堪其扰,命人将太后送往行宫休养。
贤妃也趁此机会,脱簪请罪,请求熙和帝允许她跟随太后,一道离宫休养。
贤妃入宫这么多年来,在熙和帝的心里,一直都是元后的影子。入宫后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可谢禹逼宫的背后,没少有她的帮助。
熙和帝顾念元后身边已无多少亲人,便对她网开一面,没有将她送进天牢问其罪,也没有允许她随同太后出宫休养,而是直接褫夺了她的身份,将她降为庶人,许她以宫女的身份,留在思象宫照顾元后。
裴絮十分知趣,得知自己捡回一条性命,便跪谢熙和帝大恩,安分守己地做了元后身边的宫女。
孙蓬为此事心里嘀咕了很久。
毕竟贤妃当年好歹也是宫里最受宠的娘娘,如今一朝下错棋,若是降为庶人逐出宫去倒也罢,以宫女的身份留在思象宫里照料元后……皇宫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地方,那样的人又如何受得住。
“你不用担心。”
相比起孙蓬的担忧,谢忱显然更了解宫里那些人的心思。
“姨母十余岁就进了宫,若是出了宫,只怕没几天能过下去。留在宫里,哪怕是做个宫女,对她而言,也好过出宫独过。”
能在后宫里得宠并且活下来的女人,无疑都是聪明的。
孙蓬瞬间明白了谢忱的意思,摸了摸鼻尖,啧舌道:“我倒是忘了这事。”
他顿了顿,想起孙娴,又问:“裴大哥他……”
谢忱颔首:“裴家的事已经水落石出,父皇将裴处安排进了禁军。”
“……陛下还是防着裴家。”
“裴家流放西州多年,明面上在京城已经没多少依仗,裴处刚回来就被安排进禁军,只会叫他平白成了同僚的眼中钉。”
谢忱说完,他与孙蓬已走近了宣政殿。
天色还未亮,风呼呼的,上朝议政的文臣武将纷纷低头往殿内走。不时有人停下脚步,朝谢忱鞠躬行礼。连带着孙蓬也得了不少人的掬礼。
入冬后的早朝,别的事还好说,只有一桩事,始终未得决断。
“陛下,三皇子谋逆弑君的事,宗正寺、刑部、大理寺皆已判下来了,陛下为何还不下旨,难道是将就此搁置……”
宣政殿龙椅上,熙和帝沉着脸坐在上头。孙蓬站在御史大夫的身后,一抬眼就瞧见那走出队列拱手说话的言官一脸义正辞严道:“遵命警训,陛下理当处死三殿下,王皇后教养殿下不利论理该赐死,奸臣王侑之教唆殿下谋逆弑君,王家理该株连九族,成年者处斩,未满十四岁者净身入宫为奴,女子皆当充入教坊……”
“王皇后与王侑之已死,三殿下……朕早有安排,无须多言。”熙和帝淡淡道。
众人面面相觑,只当熙和帝是不愿杀子,生怕他日后放虎归山。有言官出列道:“陛下,三殿下虽年纪小,可他年纪小小就有如此心思,实难保证日后不会再生出事情来,是不是……”
“朕是要杀他还是留他,与尔等有什么关系!”熙和帝重重地拍了一掌,群臣畏瑟地低下头,“皇后还在病中,朕姑且留老三一条命,叫他为皇后送终,难道也不成吗?”
众人垂首,口称不敢。
孙蓬扫了一眼身边的同僚。
这些人经过了一次大的清洗,大多都是一些新的面孔,并不敢在朝堂上挑战熙和帝的权威。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比任何都希望谢禹死。论仇,他们没有,可谢禹当初逼死了谢忱,之前还几次三番在路上截杀他们……谢禹不死,他不能安心。
他闭了闭眼,上头熙和帝恼怒的声音不断拔高,与言官发生争执。若不是言官不能杀,今日的早朝只怕就要血溅三尺……
早朝在熙和帝的怒吼中匆匆结束,孙蓬抬头看了看谢忱,见他朝自己微微摇头,便知他这是要自己先走。
孙蓬颔首,转身随着众臣走出宣政殿。
殿外,有内侍与宫女满脸苍白,匆忙而来。
孙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视线随着那极其眼熟的宫女转入宣政殿。
他站在殿外,依稀听到了那宫女带着哭腔的声音。
“陛下。”
那宫女哭道:“娘娘……娘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