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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退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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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一片我以为是野草的叶子堆里,长出了一朵花。
皱眉君这么宝贝的野草,居然真的是花,在沉寂了十数年后,绽开了第一朵花蕾。
“不知它叫什么名字呢?”紫苏颇为遗憾地说:“若是能在家中种这么美的花就好了。”
我左右张望,发现并没有人看向我们,于是迅速伸手摘下了那朵花,递给紫苏:“这么喜欢,那就送你了。”
紫苏被惊吓到了,手也藏到身后:“离离,这不好吧,这是裴长君……”
“以后反正都是我的东西,怕什么?”我毫不以为意,心里却因为阻绝皱眉君看到第一朵花而兴奋不已。
他宝贝了十几年,永远也不会知道第一朵花落在我手里,想想就高兴。
“离离,你看那边,又开花了!”紫苏掩口惊呼:“先前分明连花苞也没有呢……”
我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一朵接一朵,开了一整片的花。从浅粉到深红,颜色各异,不变的是它华贵耀目的姿态。
花开得有这么快么?
似乎从未见过这种境况,难道这种花就是这样沉默十几年,突然一下子全部开出来的?
手里的花忽然变得十分烫手,我吓了一跳,就将花扔了出去。
“离离!”紫苏见它要落在地上,十分不忍,赶紧合手接住。
“离离,你怎么了?”她将花捧在手里,关切地过来看我。
看她的脸色,似乎花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难道是我的错觉?
“离离?”紫苏望着我,将花捧到我面前:“这个……我不能要,还是还给……”
她的声音被一声怒喝打断。
——“谁许你们进来这里!”这么大的火气,除了皱眉君,不可能会有别的人了。
紫苏被吓到,立即转过身去。
坏了!我来不及夺下她手里的花,甚至来不及抬手,皱眉君的视线已落在了她掌心里。
我顿时吓得不敢动弹了。他不是去万箴家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眼神真可怕……他真的是十几岁的少年么?怎么我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个怒罗汉呢?
紧接着,可怕的眼神又射向了刚刚绽开的那些花。
他的脸色就像他的花一样,变得极快,怒气倏忽一下不见了,惊愕、喜悦……还有些奇怪的我看不太懂的低落。
他转向我们,我赶紧垂下眼,低下头,省得和他对视,又要看他可怕的眼神。
可怜的紫苏则仍然一动也不敢动,捧着那朵花傻傻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它……什么时候开的?”仿佛经历了一个月的沉默,皱眉君终于开口了。
我怂拉着脑袋,不知道该不该接话。干了坏事被人逮个正着,那人还是皱眉君,若是承认了是我闯的祸,皱眉君会怎样处置我呢?
毕竟,那么喜欢惹是生非的裴仪都不敢亲自动手,只能暗搓搓地怂恿我。
“刚刚……刚刚开的!”被吓呆了紫苏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勇敢地望着皱眉君,背下了所有责任:“对不起,它实在太美了,我……我不是故意要摘的……我……我……”
即使结结巴巴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胆子那么小的紫苏却为了我,宁可被皱眉君责骂。
我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硬拉着她到这里来,硬摘下花,此刻却不敢承认是我干的坏事。
我怕皱眉君,怕生气的皱眉君,尽管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只是默默地觉得一定是我难以承受的可怖。
紫苏这么美,这么可爱,又这么乖巧,他一定不忍心责罚她吧?
我偷偷地觑着皱眉君。
他脸上却又没有什么表情了,怒气、喜悦、惊愕……通通都没有了,他又变回了寻常的皱眉君,冷冰冰的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你是谁?”我听他这么问,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紫……苏……纪紫苏……”紫苏的声音颤抖着,听起来似乎要哭了。
“纪紫苏。”他缓缓地念着她的名字,听起来似乎还有点温和:“这朵花送给你了。”
方才我听见了什么?
我无比震撼地抬起头。这眉毛这眼睛这张嘴,确实是皱眉君没错,可是他怎么会对人说出那么和蔼的话?并且眉头舒展着,并没有嫌弃地皱起来。
紫苏又傻愣愣的了,仰着头,微微张着唇,看样子受到的惊吓不比我少。这时她转过脸来,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云……云离……”她结结巴巴地唤我名字。
哎哎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皱眉君,瞧那满面含春的模样……
啊啊啊他又在瞪我了,为什么瞪我?
我头疼。这个不正常的皱眉君太让人头疼了,脑子乱糟糟的根本静不下来。
“我……”紫苏终于发现我是指望不上了,只好硬着头皮看向皱眉君,声音像蚊子那么轻:“我不能要……要送……也该是送给云离……”
“我种的花,我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我听见皱眉君凉凉地说:“你无需介怀。”
离开竹斋的路上,我精神萎靡,紫苏则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直向我道歉。
“紫苏啊……”我着实有些受不住,赶紧截断她没完没了的道歉:“你不用道歉,你又没有犯错。”
“可是……可是……”紫苏一脸要哭了的表情:“是我不好,我应该……”
她手心里,仍然躺着那朵倒霉的花,她不敢扔。
“不怪你,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去。”我实在提不起精神:“你别道歉了,要不是皱眉君威胁你不许扔掉,你早就扔掉了。我懂的我懂的,你别内疚,他就是坏心眼,他那么聪明,肯定猜出来是我折的花,所以故意气我。唉……你不知道他实在是很坏……你别怕,回家路上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就好,皱眉君又看不到。”
“这样、这样好吗?”紫苏也是个胆子小的,不敢轻易冒风险。
“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嘴上回答着她的话,我心里却全然在想另一件事。
指腹为婚这么愚蠢的事,到底是谁第一个开始的?一个人的父母都很好,这个人就一定很好么?唉,真想折回去一脚踹开他那扇破门,告诉他本大爷要退亲。
唉……
坏就坏在我不敢,否则阿爹定会打折我的腿,还要拎着我上门去道歉认错。
“云离!”一个人影远远地跑过来。我循声望去,竟然是一贯只缓步慢行的忆梅。
我早就说过,忆梅是惯会装的,永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大家闺秀是不会拎着裙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出什么事了?”看她着急成这样,约莫是出了大事。
“我喘喘……”她搭着我的肩膀,按着胸口好一阵,气息才稳下来。她一平静下来,就又变回平时的样子了。
“你没遇着裴长君?”她问道:“听裴府仆妇说他回来了,去了书斋。”
“遇着了。”我蔫蔫地说。
“没出事?”她疑惑地问。
“被他奚落了一顿。”我更蔫了。
“早叫你别惹他。”忆梅没好气地说,抽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细密的汗珠。
见着她拭汗的动作,我才想起被遗忘的话头:“发生什么事了,你跑得这么急?”
“现在没事了。”忆梅淡淡地说:“茶会也要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总归要露面同她们道个别,乳母们也该等在外面了。”
“你是怕我和皱眉君打起来?”再猜不到我就是蠢货了:“我才没那么蠢呢。”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忆梅笑了一笑,看向紫苏:“云离真没惹事?”
我冲紫苏使了个眼神,紫苏紧张地摇了摇头。
我正得意紫苏的机灵,突然想起她手里的那朵花——糟糕,忆梅一看就能猜到我肯定惹事了。我心虚地觑着紫苏的手,发现她真是太聪明了,竟然已经把手藏在袖子里了。
虽然才做了几个月的朋友,但是显然她已经发现了忆梅面上是个大家闺秀,实则训起我来不比我阿爹客气。
忆梅虽然还有些疑惑的样子,然而找不着证据,便放过了我。
告别时裴仪悄悄地给我道歉:“我叫她们盯着的,阿兄回来马上告诉我,可那几个小蹄子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阿兄都到书斋了才来告诉我,气死我了。”
“那你让人去寻我没有?”我斜了她一眼。
“这不是忆梅马上跑过去了么……”裴仪有点儿心虚。
唉,还是忆梅好。
“你当真什么都没做?”她有点不甘心地问:“你可去了那么久。”
“差不多就是什么都没做。”我没好气地说:“还教他鄙薄了一顿。”
一朵花换一顿气,原本是想气一气他的。还好和我一起去的是紫苏,要是别的人,我的脸可就丢光了。想想看,未婚夫当着别人的面公然表示我什么都不是,多气人。
“那就还好。”裴仪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翼而飞:“不是什么大事。”
我白了她一眼。
可是我并没有想到,没过多久,这就变成了一桩大事。
皱眉君的父亲带着他一道上门,歉疚地对我阿爹说要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