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杀人的女神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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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中年男人睁着双眼，惊恐地指着我，「你……」
我沉默地望着他。他身上昂贵而夸张的贵族服饰此刻已然破烂不堪，那些叮当作响的诸多宝石饰品更是碍手碍脚，将逃命的他绊到东歪西倒。我眨了一下眼睛，看着被堵在死角退无可退的男人靠着墙跌坐到地上。
「我、我可以给你钱！还、还有我家族的藏品！多少都可以，多少都可以！」男人痛哭流涕，一阵腥臭味更是从他的胯／下传来。
鹅黄的魔法灯光在我的魔力影响下犹如一般的烛光般摇曳着，映得这个阴暗的地道更为幽森。
「我可以给你！」男人疯了似的将他身旁叠得老高的一个个宝箱翻倒，金灿灿的金币成堆地倾出。
我慢慢将剑举起，牵动了身上的披风，连着的头罩也滑落到一旁。
「……」男人的嘴唇嗫嚅着，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光、光……」
我轻声道：「愚蠢到这个地步，恕我替你的家族感到家门不幸。」凭我在外的名声，他应该明白我杀他不是为了要钱，试图用金币收买我反而更有可能将我激怒──至少我认为正常人会如此推论。就当这是狗急跳墙下产生的愚昧，但死到临头却还被我的脸容影响，除了认定他的智商低下外，我想也再无其他解释了吧。
「光……」男人颤抖着，目眦欲裂，尖声说：「我、我会改过的，我会忏悔的，我会将我所有的财产捐给教廷的！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光的……」他以极其可笑的姿势趴倒在地上。
没等他将话说完，我的剑已经挥到他的身前，光系斗气闪过，男人便断绝了气息。
「低劣的人品，懦弱的精神，」我垂下眼帘，转了一下手腕，抖了一个剑花后收剑入鞘，「乃至下三流的品味、低微的实力，不单是阿奇柏德家族的耻辱，你的存在，是对『贵族』一词的侮辱。不过，我倒是不肯定是不是人类的抹黑者呢。」
人本身就是一种极度丑陋的生物。
我转过身。
「但是，至少你是死有余辜。」我牵了牵嘴角，「这点，我认为你是无可反驳的。」所以，就不必再听他多说临死前的废话了。
安息吧。
「原来你还挺多话的嘛，」地下道顶上用以加固的木梁上，忽然传来一把年轻的男声，「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一定会是很少话的呢。」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看见一个青年身手矫健地蹲在横梁之上，一手托着头，另一手正抛接着一颗名贵的魔法石玩。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阿奇柏德家族代代相传的魔法石，价值连城。
我挑起了一边眉。
是小偷吗？
「矣？」青年扬起了一个笑容，「你没攻击我就算了，竟然还没有防卫，你真是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呢。」
「因为这不是诗歌中的场景，没需要给予诗人吟唱的时间。」我回答道，「没人会在暗杀前还提醒对方要小心。」
「换句话说吧，你是对自己自信到不相信有人会正面攻撃你，是这样吧？」
「一半。」我仰着头，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另一半是，现实。实力持平或比我低的人，如果想杀我，不会选择放弃在暗的优势。你看起来不是以执法者自居的人，应该没理由『光明正大』。若是实力比我高，」我将头低回来，继续向前走，皮靴踩在空洞的地道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也就没必要缩在上面怕我攻撃了。」
「……怎么说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啊，有必要这样嘲笑人吗？甚么『缩』啊，传闻你很可怕的哦，我当然是要小心一点的吧……喂！这就走了？说到一半就走，你真是没礼貌耶。」男声从背后传来，「这种性格我倒是有点早就猜到啦，哈哈哈。」
「你知道我是谁。」我抬手整理身上的披风，将脸重新挡在头罩的阴影之下，「怎么，还对我猜了甚么吗？」
「还猜了一项，却没猜中。」青年的声音带了些许漫不经心，话中却透露他敏锐而严谨的观察力，「我本来以为你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你是光系的魔武双修，但我现在才发现，那些人死之前留下的线索，指的不是你的属性呢。」
「一半。」
他笑道：「啊，的确是有一半啦。『光之审判者』，」在我走进转角时，青年的声音在地道中仍然远远而清晰地传来，「谜底是近乎完美的光系体质，以及和教廷女神像一模一样的脸。」
我再次嘲讽地扬起嘴角，没再答话，系好披风后便离开了地道。
神？
这个世界上只有人。
神像的出现，不过是因为人拿起了泥土去塑造而已。
我相信命运，却不相信神。
我一点都不信。
「虽然雕像和真人是有差距，不注意的话是看不出啦，」青年叫道，「但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找点甚么将脸挡住吧！」
我走出这座已经被屠杀一空的大宅，再次打了个响指，大宅转眼便陷在了光炎的火海之中。
「……你真是超级没礼貌！」不一会儿，青年狼狈地跑出大宅，衣袍还带着几个被烧穿的小洞。
「我只是听从你的建议小心一点。」
「……喂，」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你的意思是指杀人灭口？」
我点点头，「是的。」
「……那我拜托你先将自己的脸盖好啊！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啊，你下次说笑的时候如果不放火，我还会欣赏一下你的幽默感……」
我的确是在说笑，但并没有要求他欣赏啊，我欣赏就很好。
我转身离开。
「我是说真的，小心一点你的脸啊，小姐。嘛，」他似乎觉得很好笑地说，「或者还是他们小心点会比较好啦，被活着的女神像杀呢，游吟诗人的故事都没有这么夸张有趣的啊。你甚么时候去教廷逛逛？可要记得叫上我去看啊，哈哈哈，他们的脸色肯定超有趣的啦。」
我低声说：「到底是神还是恶魔，我认为，根本没有人分得清楚。」
「你说甚么？」
「没有。」我向黑暗中的森林中走去，与那个青年分道扬镳。
神？
恶魔？
我的右手虚抓了一下，暗元素顺从地在我的手心中凝结成球。体质对于魔法和斗气的修炼有很大影响，但只要实力足够，就可以用魔控力反过来制衡和自己体质最不兼容的魔法元素，这个时候甚至比起其他属性相近的元素要更好控制。比如，灭火要用水，而让水消失得最快的，却又是火，端看强弱罢了。
我的手下一动，左手手心升起了光元素球。
一左一右，一光一暗。
我停住脚步，在漆黑的森林中抬首，看向一片深蓝的星空。
光明与黑暗，正义和罪恶，一切都只是人类自己的庸人自扰，宇宙从来都没有定义过甚么。
我闭上眼睛。
根本就没有任何神给予过我报应。这片大陆上最应该死的人，依然活着。
没有。
五百年前，在光明和黑暗还没有泾渭分明却又远比今日清楚两者间界限之时──
「你问我为什么要向光明神祷告，我回答说，你四肢健全、衣食无忧，因此，你需要向光明神感恩。」穿着亚麻料纯白色袍子老人家，闲坐在庭院的白色镂空木椅上，低着头，笑瞇瞇的，用他苍老而温和的嗓音宣扬神爱世人。
晨光柔和地遍洒在殷绿的草地上。
春天的微风轻轻拂过，送来淡淡的花香，小花园之中除了我和他的声音外，宁静安和，彷佛连虫鸣都清晰可闻；远处，传来隐约的流水声，华美的喷泉日夜不停地带动着清澈的流水。
「的确，适当地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感恩，会让人更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从而得到心灵上的满足。但感恩可以只是一种心态，我认为不一定是要向光明神。」坐在草地上的我也微微笑着，几近故意地反驳他的话，「比如，向父母？甚至，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感恩，我认为有时候亦比对虚无飘渺的神祷告更为有作用。」
老人没有对我的不顺从感到生气，神色仍旧温和到有如清晨的太阳，「不一定要是光明神，同时代表，可以是光明神啊。我们身处在沐浴于光明神恩的国度之中，每一天，衪的恩典都会自东方而遍及大地。我亲爱的瑞亚，你是一位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愿神永远保守你。」
「愿光明神也保守您。」我笑了笑，丝质的鹅黄底色几何图案连身长裙在我的身边随意散落着，织在袍上的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黑夜呢？每一个晚上，黑暗之神都会给予我们宁静的安眠，然而，」我扬手虚指向西面，「就在西方，衪的子民布莱德与我们东方的光之子民维尔特，却是自战国年代开始交恶近五百年的敌对国。我们还应该要向黑暗神感恩吗？还是要无视同样赐予我们福份的衪？」
一再被反驳，老人却还是在唇边保持着微笑，「光明与黑暗，如同水与火不容，同时，也有如木与土与风相辅，无论缺少了哪一个元素，我们都将会失去我们的世界。」他半举起手，手心向上，五指微屈，一个包含了光、暗、水、火、木、土、风七系元素的小魔法球便在他的手心中形成。
他调皮地用左手戳了一下魔法球中的暗元素，打乱了球内完美的元素平衡，球不成球，小球瞬间消弭。
我轻声问：「那为什么您在会议上要赞成我们和布莱德开战呢？」我明白开战的理由有太多太多，光是那世仇便足以让重视荣耀与雪耻的贵族们乐此不疲地打上个一百年，更何况，还有战争背后的利益呢。
布莱德帝国，盛产矿藏；而我们维尔特，可以说是渔米之乡，农作物副产品行业发达。再者，他们以黑暗教廷为国教，而我们则是自许为光明的子民，供奉光明教廷，两个国家天生就是需要抢夺对方资源、嗅到对方气息便觉不舒服的死对头。
但是，我依然不愿意看见战火再燃，
听见我的问题，他稍稍弯下腰，将头低至与我平等的视线，清澈如年轻人的水蓝色眼睛向我眨了眨，小声道：「因为水与火不容。」
我偏头看他，轻笑了出声，「不是说神爱世人吗？那为甚么又让子民们相残？」其实，道理我们都懂，我不愿意开战，却也同样是赞成这次的开战。
战国时代至今，除去一些小公国，就是维尔特和布莱德两大帝国两雄相争，无论开战的理由是甚么，大陆上的所有人却都很清楚势不两立，只待统一这片大陆的最终皇者诞生。
而我，是维尔特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的手掌一翻，小小的七系魔法球再次形成，明明是光系体质的他，对暗元素的操控力也臻至极限。
「因为，光明与黑暗注定是在同一片大陆之上。当光明遍洒大地而黑暗消逝，世界早晚都会重归于混沌，然后重组，再形成美丽的新世界。反之，亦然。我亲爱的孩子，瑞亚，」他散去魔法球，大手放在我的头顶上，「请不必因为你的来处而感到困惑。尽管你现在无法对这片土地感到安心，无法对光的国度维尔特感到归属，」他拉起我属于孩童的手，牵着我站起来，向不远处对这边躬身示意的侍者和蔼地点头回礼，「你的善良会让你疼爱你的子民，你的正直会让你对你的子民公允，你的爱，会让不同的国度和平。」
我有些苦笑、也颇有些失笑地回说：「以爱之名？」这样看来，我不是穿越成公主这么简单，而是穿越成超人了。
再不然就是代表月亮的美少女战士。
「谨记、谨守，善良、正直、爱，会是你最大的财富。」他仍旧笑瞇瞇地说，一点都不觉得他的话有多难以启齿。
不愧是天底下除黑暗教皇以外无人能匹敌的──神棍。
光明神在上，请原谅我，我绝无贬意，我只是才疏学浅，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我和他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位可敬的老者就是光明教廷的主事人，大陆上光明魔法的最强者，光明教皇拉美瑟斯。
站在大理石廊下的侍者见我们走来，早已弯下的腰弯得更深，低下了头，「教皇陛下、殿下，日安，愿光明神保守您们。教皇陛下，陛下正在书房等待您，请您在课堂结束后去一趟。殿下，皇后殿下也请您在灵修课结束后去她的寝殿一趟。」
「麻烦你了。」我向侍者点了一下头，拉起裙摆向教皇低头行礼告退，倒退三步后便转身离开。
我的宫廷侍女领班莉莉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替我将因行礼而垂至身前的半透明头纱拨回身后。理好，她便跟在我一步之后随我走着。
教皇也和侍者向着我的相反方向离开，与我的父亲，亦即维尔特帝国的皇帝，商讨即将出征布莱德帝国的教廷骑士团补给事项去了。
我唇边的笑容淡了下来。
终究是要开战了。
要能选择，自然是和平为好，但出兵与否并不是这样一句就决定的事。这次战事的起因是由于有一个堕落成恶魔的布莱德魔法师在我国边境上大规模屠杀平民，于情于理、新仇旧恨，我国没不出征的理由。
虽然，赞成出征的我也觉得，用更多的人命去弥补不可被弥补的人命，简直就是荒谬。
但是，谁又能说战争不是本来就是一场荒谬呢？
「……」沿路遇见的侍从都向我低下头，沉默地退到一旁等待我走过才继续他们的路。
我双手交叠在身前，昂首挺胸地保持着仪态走过。
往日，边境也时有小规模的冲突，但这场帝国级别的战争是近二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动员，维尔特皇宫的气氛也日益绷紧起来，连后宫也不例外。
倒是那位老人，除了每天添上为边境子民祈祷的活动，他行动如常，脸上的微笑没减一分，也没增一分。
光明教皇拉美瑟斯，魔法造诣已达人类可以达到的极限，是三十五级的法神，年轻时也双修武术斗气，是站于大陆上最顶尖的人，同时，知道我是穿越者。
我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穿越者。
「殿下。」又穿过一个回廊下，身边再无侍者时，莉莉轻声叫了我一下。
「是？」放眼望去，没有被宫中的气氛影响，蜜蜂依然在廊外的花丛间徘徊缭绕。
「皇后殿下今天早上再次咳血，但她吩咐了不让您知道。」
「我知道了，」我继续向前走着，没回头地向身后的莉莉道，「谢谢你。」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殿下。」
「莉莉。」
「是。」
「几位夫人有打扰过母后吗？」莉莉一直替我留意着宫中的动静。
「暂时没有。」
「拜托你了。」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尊敬的殿下。」
我不是希望战争爆发的人，却也不忌讳在战争中消去敌人。
即使是……不，或者说，特别是，在没有烟硝的战争中。
无论前事为何，后事又如何的不可测，我现在──我提着裙摆，轻轻踏上母亲宫殿之前的白色台阶──是这片拥有魔法和斗气的培利德大陆上两大最强帝国之一，维尔特帝国的皇后所独生之公主，帝位的惟一继承人，葛罗瑞亚．荷维治．希冯夫维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杀人的女神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