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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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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倾城见他们进来,倒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勉强提起精神来打了个招呼。
叶展眉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半晌方道:“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啊,没谁。我自己找死。”玉倾城无精打采道。
短短一个月不见,他仿佛从地狱里折腾了一遭又爬回来了似的,整个人几乎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乌黑的碎发散落在脸颊两侧,衬得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如雪一般。
“你倒是说呀。”叶展眉道,“不说出来,怎么给你报仇?”
玉倾城:“你可别说的跟我没命了似的。”
霍卿云拉住了一脸急躁的叶展眉,上前两步道:“我娘可担心死你了,怎么也不知道传个信回来?”
旁边的女子这时站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一身精巧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扫视了几人一圈,道:“他这可是刚醒不久,说话的力气都没呢。”
霍卿云闻言,拦住了还想再问的叶展眉,将人拉出门去,对玉倾城点了点头:“你先休息,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明日再来看你。”
女子也跟着出来,一面转过身掩门,一面嘴里嘟囔道:“若不是他不肯吃我的秘方,伤一定要好得比现在快多了。”
玉倾城多了几分中气的声音立刻从门里传来:“你别想,打死我也不会吃那些虫子的!”
女子瘪瘪嘴,关好了门。
一直摆弄机关小猪的少年见她出来,抬起头道:“赫满茨,你不要再折腾病人了。”
女子不屑地嘁了一声,道:“谁让你们堡里的大夫都是废物。要不是我来了,那家伙下个月也醒不了。”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身后刚关上的屋门。
少年的脸立刻黑了,撸起袖子正要同她理论,被唐子铭按了回去,冷声道:“子言。”少年只得不情不愿地将目光转回了机关上面。
霍卿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女子一番,问道:“赫满茨……是你的名字?”
“嗯,是啊。”女子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十分天真可爱,“这是我家乡话,月亮的意思!”
看她的装束打扮,应当是五毒教的人。那地方出生的女孩大多是白皮肤大眼睛,且身形纤长,但这女子却有着一身蜜糖似的肤色,和眼尾微微上挑的狭长凤眼,这种放在一般人身上都会显得过分成熟的长相,却使她的脸格外稚嫩起来。
再加上她显得有些娇小的身量,霍卿云判断,这很可能是在别处长大,后来才拜入五毒教内的弟子。
于是他问道:“姑娘应当不是苗疆人罢?”
“嗯,我才加入五仙教没几年。”赫满茨点了点头,又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这位军爷,你背后的刀伤还没愈合罢?”
霍卿云闻言一惊,旁边的叶展眉倒先跳了起来:“什么?你的伤口还没愈合?让我看看!”说着就要上手来扒他的衣服。
“喂!”霍卿云赶忙抓住他的手,“当然愈合了,你别闹。”
赫满茨道:“嗯——是外面愈合了,里面还没有呢。”
霍卿云手忙脚乱地按着叶展眉,听了这话心中打起了鼓,他的刀伤的确看上去已是大好了的样子,但或许是因为离心脉太近,总觉得里面尚未痊愈,运功时时会感滞涩。
他面露疑惑道:“姑娘你……是从何得知在下的伤?”
“看出来的啊。”赫满茨一脸理所当然。
霍卿云觉得匪夷所思:“怎么……看出来的?”
赫满茨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了起来,道:“你觉着,医术是什么呢?”
“治病救人之术。”霍卿云道。
“嗯,是啊。”赫满茨道,“医术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而生,可是医者往往只记得‘病’,不记得‘人’。顶好的医术,就是要看透面前的人,从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看出他哪里不舒服。如果一个医者能了解他的病人更甚于病人自己,这一定会是个厉害的大夫。”
在场的人都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约而同地想,这是看病的还是算命的啊?
霍卿云感觉她的语气真是跟自己的老熟人玉倾城有点像,两个人都非常爱用肯定的判断句式,不像普通人还会用“我觉得”“我以为”来表示对自己推测的不确定性,颇有那么点儿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一般而言,只有非常狂妄或是对自己的力量非常自信的人,才会习惯这样讲话。
霍卿云问道:“你光凭看我就能看出我背上有刀伤来么?”
“不,我只能看出你背后有伤病。观你眉目口舌,不像是有疾,那么便是新伤;看你装束和行走姿态,应当是天策府的将士;根据你行动自如程度,推断下受伤时间,月余前昆仑发生过一场恶战,那边的明教弟子多是用刀——所以,我也是猜中的。”赫满茨流利地说完,双手一撑,坐上了一边的石桌,想了想道,“你肯吃虫子么?若是肯的话,我一定很快便治好你的伤。”
“哦?”霍卿云觉着这姑娘十分有趣,看上去是个颇有能耐的医者,但却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么一号人,不由心里多了几个念头,顺势问道:“是什么样的虫子?”
一旁的唐子言立刻抬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语言。
而赫满茨晃了晃两条悬空的腿,脸上慢慢漾开了一个有些怪异的微笑。
霍卿云实在没觉得赫满茨那所谓的秘方有多么可怕,居然搞得唐家堡里几个大夫和见识过的唐子言对她退避三尺。
都剁碎了熬成汤了,谁还能看得出那玩意的本来面貌啊?
更何况,这秘方着实很管用,三服药下去,他便立刻觉得体内真气畅行无阻了起来。
玉倾城实在是个徒有其表的家伙,白白浪费他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居然连虫子都怕。他这样下了定论。
“我不是怕!”玉倾城从赫满茨嘴里听到这个评价的第二天,就扯着霍卿云的耳朵咆哮了起来,“是恶心,你懂吗!”
霍卿云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觉得实在不该因为他有伤在身就放松警惕:“你是疯了吗啊玉倾城?小心我把你招惹轩辕社的事儿捅给我娘,让她好好管教下你。”
没错,尽管玉倾城对自家师父总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但那可是这世上唯一能制得住他的神人了。
于是玉倾城立刻就萎了:“小人。”
“你到底怎么搞的?”霍卿云轻声问,“趁现在这里没人,赶紧说,我可以帮你保密。”
玉倾城:“我不信任你。”
霍卿云:“哦我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看看我娘了……”
“你想问什么,我说!”玉倾城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霍卿云立刻道:“是不是跟那位少林的僧人有关?”
“哪个啊?”玉倾城装傻。
霍卿云挑了挑眉。
“……”玉倾城忽然很想去嘉陵江找找自己那两把剑都被冲到了哪里,半晌才小声道,“是。”
“那么紧张干嘛?”霍卿云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用轻松的语气道,“只要你没叛国就行,自己把握点分寸罢。我这个人……你知道的。”
玉倾城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表态,于是道:“我没有。他……也没有。这是个意外。”
霍卿云摆了摆手,忽然换了个话题道:“你觉得阿月人怎么样?”
玉倾城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你能不能好好叫她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你的马呢。”
霍卿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那个名字也太奇怪了,我翻译一下叫,不是很合适么。”
玉倾城十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评价道:“她人不错,医术很高超,说话心直口快了些,不过我喜欢……咦,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他忽然嗅出了点不对。
霍卿云有些尴尬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过来,玉倾城接过来一看,歪七扭八地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好像是一男一女——这抽象的画风也只能大概判断一下。
“呃……这是阿月给我的。”霍卿云摸了摸鼻子,“说是她们那里求爱的方式。”
玉倾城这次真的把刚喝的水喷了出来。
霍卿云迅速地躲开了他的喷泉攻击,摊手道:“你说这怎么办啊?”
“当然不……”玉倾城刚开口却又止住了话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转了转,笑道,“哎,怎么,我看你好像也对这姑娘有点意思?”
霍卿云思考了一番,道:“我倒是也觉得她挺好的,只不过……”
“别想那么多了,不试试怎么知道。”玉倾城果断道,“这五仙教的女子果然是热情如火,跟咱们中原风俗迥异,我看你这回有艳福了。”
霍卿云觉得他这话好像哪里让人不太舒服,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只道:“最近我爹娘和我家那老头子都话里话外地催我赶紧成家,我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所以实在是踌躇了。”
玉倾城拍手道:“这不是正好!你看恰好在这个时候遇上了这姑娘,说明你们缘分天定。你个大老爷们儿这么矫情可不好啊!赶紧答应她。”
霍卿云眯起眼打量了他一番,总感觉他这话说得十分刻意,好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
玉倾城努力挤出了自己最真诚的表情看着他。
“啊,行了,你先睡罢,我回去了。”霍卿云到底也没看出什么来,便转身告辞了。
等到他的脚步声走远,玉倾城肩膀抽了一下,露出来个有点邪恶的笑容来,望着房顶慢慢道:“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日之后,赫满茨和霍卿云又眉来眼去了几天,相约去了临近的镇子游玩。
玉倾城此时已经恢复了些元气,站在门口送别了两人,然后便眼见着叶展眉刚才还带着满满笑意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
唐子铭转头询问道:“下午还要去挖宝么?”
叶展眉闷闷不乐道:“不去了。”
唐子铭完全没察觉出来他的情绪低落,只哦了一声,就提着自己的千机匣往广场的木桩区去了。唐子言倒在旁边打趣道:“你再挖下去,我们唐家堡后山的矿石都要绝迹了。”
叶展眉一面往回走一面道:“急什么,走的时候按市价三倍付给你就是了。”
“哎,我不是那意思……”唐子言正要追上去解释,被玉倾城拎着领子拽了回来。他一回头,就撞上玉倾城巧笑倩兮的模样:“我说,恩人,这里好闷,你陪我下盘棋可好?”
玉倾城这张脸,虽然在正面看的时候显得气势凌人,但当他转过一个微小的角度之后,脸上的所有线条就忽然柔和了起来。更别提那双仿佛可以让任何光线穿透的眸子,简直让人投过去的目光都要小心翼翼地,就怕给看碎了。
尽管看上去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全然不同了。他这张侧脸,足以让任何人心软,而他也深知自己的所有优势似的,分毫不差地把这个最柔软的角度展现给了唐子言。
唐子言被他的眼睛一盯,不知怎么脸上就烧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