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太后》成理不说

6、第六章

　　转眼就是正月十五的大日子，宫中也要赏灯设宴，后宫皇上幸过的嫔妃都会的一身儿新衣裳，得几样新首饰，宫中最乖觉的莫不是这些侍候主子的人，春欢瞧着内侍监送来的衣裳首饰，笑得嘴都合不拢。

　　“主儿快瞧瞧，这衣裳可真漂亮！”

　　苏芷打量了一眼，道：“还算精致。”人人都瞧她在养心殿的次数不少，可其中苦楚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每每跟站桩子似的服侍旁人用膳，还得提心吊胆，内侍监就算是把天上的星星都送过来，都不一定能换她个笑脸儿。

　　其实内侍监的人十分会讨巧，元夕节衣物尚白色，衣料是上好的月影绸，夜间月光下隐隐有流光涌动，不过单调了些，可宫中人尽皆知苏美人是因着梅花同皇上结缘，便在光裙外又织了一件梅花金线点蕊的比甲，那花蕊是找了最精巧的绣娘点的，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丹朱线，漂亮得很。

　　这一身衣裳精巧但不错规矩，苏芷也不是不知趣的人，同春欢说道：“记得谢过内侍监的杨公公，他费心了。”

　　“是。”

　　紫笑又将送来的首饰呈上来，道：“主儿您瞧，这是新打的首饰。”

　　一对翡翠碧玺梅花发簪，银镀金的托柄，插一枝白绿相间的翡翠透雕竹竿，三组竹叶纹理雕得精致，上面再嵌两朵粉色碧玺雕成的梅花，镶玉环饰粉白珍珠，梅花晶莹剔透，竹叶也是翠绿清新，倒有几分高雅出尘的意思。

　　“还真是用心。”苏芷不得不感慨了一句，当初她在十二监的时候，这位管事的杨公公可是眼高于顶的人，若不是看在明珀姑姑的面上，见她许是连话都不讲一句。

　　“行了，先收起来。”

　　两人应声去将衣裳收好，苏芷正撇着茶盏里的浮沫，便听见外面有人喊她：“姐姐！”
　　放下茶盏，瞧着紫笑说道：“去小厨房取点心，这是于昭仪来了，钱公公说不得什么。”

　　紫笑用帕子掩了掩嘴，明明主儿自己也嘴馋了，说起小厨房眼睛都亮。想了想特意取了一碟酸甜口的蜜渍青梅和淋了蜜酿桂花的芙蓉白玉糕。

　　钱公公瞧着紫笑端走了两碟子糕点，摇头叹气，小碟子小心劝道：“公公放心，这是于昭仪来了，不算抗旨。”

　　“瞧不出这紫笑姑娘才是个厉害的，”钱公公圆脸上的肉抖了一抖，他刚刚还想推脱一句，却被紫笑噼里啪啦地堵了回去，再看小碟子，一挥手把人赶去干活：“去去去，待在这儿惹眼！”

　　苏芷用银叉子取了一颗梅子含在嘴里，简直都要流眼泪了，这钱三刻的手艺难不成是又精进了？

　　于琅却连手都不动一动，托腮瞧着苏芷说道：“我都一个多月未曾侍寝了。”

　　苏芷又捏了一块芙蓉白玉糕，笑道：“这年节下，皇上多待在承乾宫呢。”

　　“姐姐与我可不同，”于琅瞧着苏芷吃，含着笑意说：“合宫都知道，这个月，除却皇后和皇贵妃，只有姐姐去过养心殿两次呢。”

　　这，苏芷一口茶含在嘴里，费劲儿咽下去然后说道：“皇上瞧我闷，当个出气筒罢了。”
　　于琅可不信，又问：“姐姐如今清减了，可莫要多吃，不然便是我的罪过。”

　　“今儿昭仪来才让紫笑去小厨房取的这两碟子吃食，我尝一尝罢了，你多吃才是。”瞧于琅的腕子又细了一圈，苏芷便知上次在皇后宫中的几句话起了作用，她最烦应付这种心口不一的人，使个儿小手段无伤大雅，不过人家话都说了，她还是将银叉子放了下来。

　　于琅没坐一会儿便走了，苏芷瞧着这两碟子点心不住笑，这两日总算是有个零嘴解馋，春欢和紫笑看着主儿这么可怜，也知道这些天衣裳都宽了两指，也不开口劝，紫笑还出主意：“主儿再吃一口，一会儿奴婢把这梅子收好，再撒些糖能多放两日。”

　　苏芷笑弯了眼，真是太懂她的心思了，忙应道：“好！”

　　十五那日，御花园扎了宫灯，民间是初八便放灯一直到正月十七才落灯，元宵夜连宵禁都无，可以彻夜玩耍游乐，宫中的花灯精致，可热闹估计比不得宫外，不过有热闹看苏芷就已经很满足了，当初她在十二监的时候，只能远远瞧一瞧御花园的景致，不敢近前冲撞贵人。

　　皇后娘娘穿着一件石青缂丝八团灯笼锦文褂，耳畔一对累丝宫灯形金耳坠，便也应景，贵妃是一件粉绿八团灯笼纹吉服袍，下幅的海水江崖纹，水路清晰绣线斑斓，一瞧便不是凡品，果然这上等的料子还是得最尊贵的两位穿，不过各宫美人都不差，加上各地贡的宫灯，福州的白玉宫灯，新安琉璃灯，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烛影纵横乐声四起，真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去处。

　　苏芷站在人群最边缘处，今日来的不止是宗亲，还有皇上器重的臣子，观灯的时候加着小心，冲撞了谁都不得了，看会儿灯候着开宴，吃饱喝足她这一晚上就圆满了。

　　“主儿，这宫灯可真好看，若不是能服侍您，奴婢这辈子也不能在十五晚上近身御花园。”春欢其实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苏芷听她这样讲，只笑了笑，想想自己不能近身御花园的时候还自在些。

　　正走着却被人唤住了：“姐姐！”
　　苏芷脚步顿了顿，换了张笑脸回头，瞧着于琅同瑾嫔站在一处。

　　“妹妹身上的衣裳可不错，看来内侍监那起子奴才知道用心。”瑾嫔每每开口都是酸了吧唧的。

　　“瑾嫔娘娘说笑，臣妾比不得娘娘光彩照人。”

　　于琅眼尖，走上前两步捉住了苏芷的手，瞧着她头上的簪子，转头一脸羡慕地同瑾嫔说道：“娘娘您瞧，姐姐头上的簪子可真好看，不似我，这般节日只得了一朵鎏金闹蛾扑花。”
　　苏芷最厌烦于琅一脸天真还得给她拉仇恨的样子，可还得陪着笑说话：“昭仪性子活泼，内侍监是按照您的喜好送的，看来杨公公当差用心呢。”

　　瑾嫔瞧着面前更纤瘦了的苏芷，冷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本宫还要去寻四皇子，且先走了。”瞧于琅忙不迭地跟着，苏芷挑了挑眉，果然还是有儿子的人有底气。不由得想起昭嫔娘娘的五皇子，这孩子最有福气，最后却要了亲娘的性命，再一想自己说不准只有几年活头，一下子花灯都没心思看了。

　　紫笑瞧苏芷忽地没什么精神，便道：“主儿乏了？咱们去旁边凉亭中坐一坐，开宴还得一会儿呢。”

　　春欢扶着苏芷，道：“主儿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苏芷叹了口气，这两个丫头哪知道她担心什么，不过眼下的花灯还没看完呢，歇什么歇，抬脚就走，道：“哪儿那么容易疲累，再说多走走人更轻巧些。”

　　春欢和紫笑对视一眼赶忙跟上。

　　当晚家宴时候，外臣还是不得在内殿列席，不过内阁大学士王与安得沐圣恩，坐在庆王下首。

　　自打不能用小厨房之后，苏芷每一餐都十分珍惜，索性也无人注意她，便一个人细嚼慢咽吃得开心，只是未想到瑾嫔还是不想让她安生，这位娘娘用帕子掩着嘴笑道：“苏妹妹还真是贪食，听说于昭仪去永安宫偏殿一趟，倒让苏妹妹得空藏了两碟点心。”

　　于琅美目一转，扫了一眼帝后，忙道：“瑾嫔娘娘误会，是我去寻姐姐玩耍，姐姐知我贪食，才让紫笑取来的。”

　　苏芷二话不说，从席上退下：“臣妾知错。”

　　皇帝手上的扳指转了转，平日这些女人争风吃醋他不过当个笑话来看，今日有外臣在还如此，便是不知轻重了，扫了瑾嫔一眼，道：“看来是朕忘了，那道口谕早该废去，传朕旨意，苏氏晋昭仪，久安宫上下事宜由她打点。”

　　苏芷愣神，这怎么还升了位分？忙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周行扫了一眼瑾嫔，眼皮子浅得很，也不知顾及场合，不过这是皇兄的家事，他饮酒观宴就是。

　　当夜回去，春欢紫笑两个欢喜得很，钱公公还特意着人过来问苏芷要不要用碗燕窝，虽不是主位，但皇帝说了，久安宫上下由她打点，日子可比先前逍遥得多。

　　春欢一边烘衣裳一边说道：“皇上可真喜欢咱们主儿，这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是正经的主位了。”

　　炭火烧得噼里啪啦的，春欢凑近嗅了嗅，笑嘻嘻地说：“现下也是上好的黑炭，等主儿晋了主位，咱们就能用上好的银霜炭，一点儿烟气也无，再不用将炭盆放得离床那么远，更暖和呢。”

　　“莫要胡说，”苏芷摇了摇头：“今儿是瑾嫔不知分寸，有外臣在的场合还要使这些小性儿，才惹皇上动怒，下她的脸面，咱们捡个便宜罢了，低头做人才是真的好。”

　　春欢忙道：“是。”

　　“春欢姐姐是替主儿高兴，主儿对奴婢两个好，奴婢们都记得，不会在外面拖了主儿后腿。”

　　“这便好，只要我在宫里好好的，便一定给你们挣一份好出路。”宫中的宫女都是采选上来的，皇上不曾临幸或者不是在主子宫中的人，年满二十五可以离宫，这些在主子身边跟着的奴才，才真是身家性命都由主子拿捏，苏芷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会好生待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