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太后》成理不说

12、第十二章

　　虽说怀着孩子，但周玉衡喜欢让她侍膳的习惯还是没改，不过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也不用一直站着，还常常多加两道药膳来。

　　苏芷瞧着一桌子菜也犯愁：“皇上不必为了臣妾多加这些，只咱们两个用膳，浪费了。”

　　周玉衡回了她一句：“三个。”
　　“三个？”苏芷一愣，忽地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

　　“东梁帝一餐须得白银千两，朕每餐才吃多少，你倒是管起来了。”这倒也不错，周玉衡每日三餐例银百两，算不得十分奢侈。

　　仗着怀孕，苏芷有胆气了些，也不起身，只道：“臣妾不敢，御膳房每日给皇上准备的都是好东西，定例是五荤四素，再为了臣妾多做的几个药膳，总共吃不了几口，剩下这些奴才们也不敢动，圣人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可皇上是真龙天子，便该享珍馐佳肴，臣妾本就是得沐圣恩才坐在这里侍候皇上用膳，便跟着皇上一道吃就是，何必再多做那些。”
　　周玉衡听罢，似笑非笑地扫了苏芷的肚子一眼：“肚子大了些，连带着胆子都大了。”

　　苏芷这下子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臣妾不敢。”
　　“你怕什么，”周玉衡放下筷子，笑着说道：“看来苏昭仪怀孕这些日子读了不少圣贤书，说的有道理，日后你来侍膳，不必再多添菜。”

　　苏芷忙道：“多谢皇上。”
　　侍寝自然是不用她的，苏芷扶着紫笑晃晃悠悠地从养心殿回去，走着走着忽然住了步子。
　　紫笑瞧她神色有些难看，忙问：“主儿怎么了？”
　　苏芷扯了扯嘴角：“无妨，想到些事情，走便是了。”

　　做奴才的也不敢多问，扶着主子往前走，苏芷忽然觉得身后都有些冷汗，宫中妃嫔只能熟读《女则》、《女戒》，正是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她是怀孕怀傻了，竟然将孔夫子的话当着皇帝的面说了出来。

　　越想心里越燥，又想到周玉衡说的那句‘读了不少圣贤书’她没有反驳，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起来。
　　眼瞧着到了久安宫，紫笑也有些着急了：“主儿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去请冯太医过来！”
　　春欢迎上来，听到紫笑说话，忙道：“冯太医说安亲王府老太太不好，指了他去。”
　　苏芷想了想，咬了咬牙：“去，找那位孙太医来！”

　　春欢拔脚便去，久安宫里的宫女去太医院的次数属她最多，现下久安宫的苏昭仪又怀着孩子，太医院众人见到她都是慌张得很，刚好今日孙知仲当值，拎着药箱便同春欢一道去了久安宫。
　　若说先前苏芷同这位孙太医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倒不是，只是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这位孙太医真真正正上心，医术也不错，好人总该有出人头地的时候，苏芷觉着能帮他早些在太医院崭露头角也不错。

　　“给苏昭仪请安。”
　　“起来罢。”

　　孙太医现下正年轻着，太医都要熬，寻医问脉的事情总是觉着年纪大的人来放心。
　　“您身子有什么不适？”
　　苏芷知道她这个老鼠胆子，今晚上怕是睡不好，便道：“觉着有些气闷，劳烦您瞧瞧。”
　　孙知仲给她号了脉，没什么大碍，便道：“您脉象无碍，气闷是孕中常有的事情，微臣前几日刚好新制了些随身带着的丸药，放在香囊中，清气凝神。”
　　“可带了？”

　　“不曾带，一会儿回太医院取来。”
　　“让春欢随你去取便好，不必再跑一趟。”

　　孙知仲拱手：“有劳春欢姑娘。”
　　春欢取回来的是蜜褐色的丸子，大指甲盖大小，苏芷取了一颗嗅了嗅，道：“有玫瑰花的香气。”

　　“主儿可真厉害，孙太医说正是用檀香末、梅花片、水安息，玫瑰花瓣末还有些别的奴婢记不得的药材制成的，您放在香囊里就是。”

　　紫笑瞧着那丸药，还是更谨慎些：“主儿，是不是明日让冯太医再瞧瞧？”

　　苏芷想了想冯司徽的为人，道：“我闻着这味儿不错，先放在香囊里，明日让他再掌掌眼。”
　　“是。”
　　晚间苏芷躺在床上，瞧着新挂上的百子千孙帐，叹了口气，日后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莫要再做这种一孕傻三年的事情，想着想着倒也睡下了。
　　“皇上喜欢聪明的女人。”

　　迷迷糊糊的，苏芷觉着有人同她说话。

　　“本宫当初最大的错处，便是将孩子养在了身边。”
　　应该是梦，苏芷恍惚间觉着有人坐在殿内的罗汉床上。
　　“皇上最重的是周家的江山，本宫的孩子又回来了，日后便要靠你。”

　　总算是能张口说话，苏芷有些害怕，但觉着是梦境，还是大着胆子问：“你是谁？”
　　那人模糊的面孔忽然清晰了起来。

　　“昭嫔娘娘！”
　　“是我。”同她现下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是穿着嫔位的宫服。
　　“你替我再活一遭，养好孩儿没什么不好。君心如磐石，妾当作蒲苇，皇上确实是铁石心肠，最重的是江山社稷，他寿元不长便想先杀了我，其实我陪他入土也无妨。”

　　死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连半点恨意都听不出，苏芷张了张嘴，昭嫔娘娘对皇上用情至深，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宠爱都是假的，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两人一动不动地互相看了许久，苏芷才抚着小腹点了点头：“好。”
　　“紫笑！”
　　苏芷从梦里惊醒的时候，才三更天左右，今晚是紫笑当值，进来看到主儿一身冷汗，忙问：“主儿怎么了？”
　　苏芷长出一口气：“去将孙太医那些药丸子拿来。”她现下确实需要凝神的东西。

　　折折腾腾一夜过去，虽有那香囊，苏芷睡得也不算太好，第二日下午，周玉衡来的时候，她还在床上歇晌。

　　紫笑想去将人喊起来，周玉衡摆了摆手：“让她歇着，怎么了？”
　　“我们主儿昨夜有些不舒服，睡得不好。”

　　“可请太医看过？”
　　“看过的，说没什么大碍，不过孙太医给主儿送了些丸药过来，装在香囊里安神用。”
　　周玉衡皱眉：“孙太医？”

　　春欢应道：“冯太医昨夜不在太医院，奴婢便请了当值的孙知仲孙太医来。那丸药冯太医今日也看过，对主儿的身子不会有妨碍，确实安神静气。”

　　这偏殿不大，苏芷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便也醒了过来，唤了一声，紫笑忙进去，道：“主儿，皇上来了。”
　　“快，快换衣裳！”

　　急急忙忙出去，头发简简单单挽起来，连簪子都没戴，赶忙请安。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芷道：“臣妾也睡了不少时间，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皇上拨了拨茶，道：“你怀着孩子辛苦，昨日冯司徽当差失职，该罚。”

　　苏芷摸了摸鬓发，这匆匆忙忙的总觉得没打理好，然后说道：“冯太医是急事，臣妾胎像安稳，本就不必他日日守着，再说昨晚寻了孙太医来，给的丸药也不错。”

　　“既如此，便让这两位太医一同照料你这一胎罢。”
　　“多谢皇上。”谢罢恩，苏芷坐在周玉衡对面，将搭腿取过来搭在身上。

　　“这是楚选侍送来的，臣妾用着倒方便。”
　　皇帝点头：“算她有心。”
　　快入夏的时候于琅来寻苏芷去赏花，宫中有一个院子种的全是牡丹，这时候开得最好，姚黄魏紫，什么稀罕的都有。
　　“听说庆王要离京了。”苏芷正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便听于琅这样说道。

　　“是么，我不知道呢。”
　　“姐姐这些日子安心养胎，怎会在乎旁的事情，”于琅拉着苏芷往凉亭去，又道：“说来庆王府的牡丹宴可是京城有名的。”

　　“我天天只守着久安宫过日子，哪里知道这些。”话是这样讲，可周行府上的牡丹宴京中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牡丹盛开时节，庆王若是在京中，必然宴请朝中与他交好的大臣，庆王府的歌姬舞女传说比宫中女子都要美上几分，群姬以丝竹佳肴次第而至，再有白衣舞姬十数名，首饰衣领皆牡丹，为首一位带照殿红一枝。

　　前前后后有舞姬近百名，大抵簪白花则着紫衣，紫花则衣鹅黄，黄花则衣红，往复而至，如是十杯。
　　于琅托腮说了一句：“想来宫中的歌舞都比不得庆王府。”

　　苏芷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咱们不曾得见，怎么知道哪里更好些。”她可不愿意在于琅面前做个碎嘴的人，这会儿多说一句，保不齐明天又出什么幺蛾子。

　　四个月之后才稍稍有些显怀，周玉衡也不会再在饮食上克扣她，日子舒坦得很，这日小厨房送了炖好的燕窝，苏芷正用着，听见外面有些喧哗，是赵沉的声音。
　　“怎么了？”
　　紫笑应道：“好像是楚选侍被封了美人，赵公公来传旨呢。”
　　苏芷笑：“这倒是喜事，一会儿挑些鲜艳颜色的料子给她送过去。”

　　“是。”
　　春欢应声：“主儿，这些日子楚美人得宠呢。”

　　“一个屋檐下住着，这是好事。”楚星河送来的搭腿苏芷用得勤，稍稍出了两个线头，瞧着碍眼，便道：“去找剪子将这线头剪下来。”
　　“是。”
　　赵沉传了旨之后又到苏芷这厢，哈着腰道：“苏昭仪，皇上让您到养心殿陪他说会儿话。”

　　苏芷扶着紫笑起身：“知道了，有劳赵公公。”

　　她怀了孩子之后，周玉衡便不再在养心殿难为她，来了就是坐着吃平日里在久安宫吃不到的点心水果，正吃着，赵公公躬身进来。

　　瞧他面带喜色，周玉衡扬眉：“怎么了？”

　　“皇上，于昭仪有喜！”
　　苏芷将吃了两口的酸橘子咽下，忙起身：“臣妾恭喜皇上。”

　　赵沉也附和道：“现下后宫中有两位怀着孩子的主儿，真真儿是大喜事！”
　　“是喜事，”周玉衡又看回了方才的奏折上，道：“按份例让内侍监将赏赐送过去。”
　　“是。”

　　赵公公退了出去，苏芷总觉着周玉衡看起来没多高兴，不过细想想这位皇上大大小小男孩女孩也十多个了，孩子多了，这两个昭仪的娃娃都没那么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