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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可奈何终离京(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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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跪祠堂时,她大堂姐就说过,要娶就娶个自己喜欢的人。她那时还没有太多感触,现在却当真开始后悔了。为何当初她爹提起婚事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若是她身上不曾有这婚约束缚,就算那人对她现在还没什么好感,但至少机会还有,可现在,她不可能陷白家于不义,章家的婚根本不能退,当真退了她才真是愧疚难安。
白芷阳心情沮丧,本以为忙忙碌碌不去想这事儿就过去了。可越是想忘偏偏就越是扰得她心烦。这一日,她在观山书院教完书,天色虽晚却实在不愿回家,想了想便去了陆府。
陆千遥这人虽总爱算计人,有时候当真是让人跳脚。可从小到大她们几人只要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总喜欢待在她的书房里一起倒苦水。
白芷阳没来之前,苏算梁无事可做早就在陆家晃荡了一个下午了。听到外头有人敲门一下子跳起来自动自发地去开门,一副她才是这书房的主人一般。可门一开一瞧之下却着实惊被吓了一番,白芷阳正站在门外,手里竟然捧着一大壶酒。
“姓陆的,我没看错吧?书呆竟然带酒过来了。”
陆千遥蹙了蹙眉,却一句话不说走过去把那酒壶接了过去,又吩咐下人去拿了三只大碗过来。她们七个人当中,其实除了苏算梁和莫无沙以外其他几人都没有酒瘾,陆千遥和白芷阳更是尤为不喜欢满身酒味。苏算梁看着她们两个默默走进屋里,一人一只大碗,白干哗哗往下倒二话不说闷头就先干了一杯,眨巴眨巴眼还愣在门口。
“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
她慢半拍地关了门,惊疑不定地走过去。白芷阳不说话继续给自己倒酒,陆千遥斜了苏算梁一眼,也沉默。两人一瞬成了哑巴了,苏算梁又弄不清情况,只好乖乖坐在一边,也给自己小斟了一点,一边瞧她们眼色一边喝。
白芷阳就没喝过这么烈的酒,没几杯已经是极限。不过她酒品倒是好,跟萧容一样醉了酒倒头就睡。苏算梁见她趴在桌上彻底没反应了这才敢开口:“书呆到底怎么了?”
陆千遥对这个迟钝到一定境界的女人颇为无语,又怕她管不牢自己的嘴到处乱说也没透露。“等会儿,你送芷阳回去。”
“嘁,每次都让我做苦力。”
***
白芷阳一夜宿醉,第二天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嗓子又哑又疼,头还重得厉害,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浑浑噩噩地洗漱完,头疼欲裂只想睡觉,怪不得家里人都说不得过度饮酒,她总算是明白了。她还想着填些肚子后就再去休息休息,那边白傅涵却派人把她叫了过去。
昨天苏算梁送她回来的时候虽然说白芷阳是被逼着灌的,可她们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以前怎么她家女儿没被灌过?再说,身为白家嫡女这么点自制能力都没有吗?
白芷阳最近心情不好,姚氏跟白傅涵也说过好几次。白傅涵有那么些想借此问一问的意思,可白芷阳却始终绝口不提,主动去跪了祠堂。她那天还让萧容别借酒消愁呢,这会儿终于明白这种说不得,即便说也无可奈何的感觉了。
“我都告诉你最左边那个最软了,你偏偏就跪那又薄又硬的。”
白芷阳低头想心事,冷不防背后传了一阵叹息,她转过头,白芷茗摇头晃脑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的软垫上。“你怎么回事啊?半年之年跪了两次祠堂,比我还勤快。”
“……大堂姐。”
白芷茗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我问你姐夫,你姐夫说你这样子就像是心有所属的样子。芷阳,你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吧?”她其实问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白芷阳向来对那些风花雪月一事那是从来就没过过脑的,她还真没指望她这么快就能开窍。
白芷阳一愣,猛地瞪大眼想摇头否认却渐渐沉默下来。这两个字她到现在自己都不敢在心里念,陆千遥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躲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能躲开。她先前或许还不曾醒悟,可那天听到他或许要嫁给别人的一瞬心里揪得发紧,她如何还能视而不见。
白芷阳不说话,明显是想否认却被说中了心思。白芷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半响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烦恼地挠挠头。“她们还总说我最麻烦,结果你啊,平日里最沉稳,谁晓得到头来竟是最不省心的一个。”她皱着眉头,“那你准备跟三姨说吗?”
“不可。”
“那你还打算娶章公子?”
“……”
“唉,也是,总不好无故退婚的,祖母肯定不会答应。你啊你,真是——”白芷茗托着腮帮,都不知道该给她出什么主意,半响,也只道,“要不你出去走走吧,说不得只是你想差了,对那人也算不得喜欢呢?”
“可婚期将近,我怎好这个时候出京?”
“随便寻个理由便是。”
“这……”白芷阳沉吟了半响,终是迟疑着不曾应。
***
白芷阳不想成亲可终究是顾虑颇多,只好这么拖着。三月十五三天科考一晃而过,没几天就到了四月放榜的日子。这一次,章友承和齐然皆是榜上有名,一人是二甲第七,一人是二甲十五,名次已都算靠前,可齐然听到章友承的名次时那喜悦的心情却瞬间散了大半。
科举之后,东青会照例举行百官宴,百官宴顾名思义就是宴请百官,不过却能带着家眷,名次靠前的学子也都可以参加。众主夫私下里把这叫做相亲宴。不过能得圣上亲自赐婚的除非是印象极为深刻的否则就只有一甲三人才有此殊荣。
萧容和萧旬逸母子俩的冷战还没结束,最近见个面就互相不理尴尬个老半天,这一次的百官宴他根本没有现身。萧旬逸也没觉得在场哪个女人比得上白家更好,萧容这位九皇子的婚事仍是没有着落。
白芷阳正松了口气,耳边却听大堂姐悄声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来了那么多公子吗?我听我爹说,回头没几天宫中会有茶会,要是看对眼了到时候还有机会跟凤后提一提,毕竟这能考中的已是万里挑一,有些家世又显贵,岂不正是挑对象的好机会?”
换句话说,萧容来不来也没关系,只要凤后看中了回头与他再提就好——看来,是她放心太早了。
萧旬逸和王氏喜欢做媒在东青那是出了名的。世家名门也乐意凑个热闹顺带给自己长长脸。百官宴后没两天,王氏照例请了人来品茶,依旧是主夫们一处,未出阁的公子的一处,只不过这次两队人离得远些。距离是远了,聊的内容倒是差不多。
萧容坐在一边听着那些少年三两个要好的头凑在一起各自说的都是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眼皮就想往上掀。剩下到现在没开过口的只有发着呆的章友盈和洛源轻,还有年纪太小的白则伊和完全不想插话的萧容。
他一人太无趣,想给洛源轻解解闷吧,可从来只有他被人安慰的份没安慰过别人,而且莫无沙是去出征不是去游学,平安归来的话他说不出口。萧容暗叹了一声移开视线,目光落到章友盈身上的时候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捧着茶却一口不喝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女人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吧,他怎么还这幅样子。
“……其实,我觉得那位齐,齐姑娘就——”
章友盈还在想着百官宴上与那人匆匆一瞥,根本就没注意到萧容几次想搭话。他注意不到其他,耳畔却敏感地钻进一人含羞的低语。他手一颤,那杯盏不稳,一松之下竟是飞快撞上了玉桌。哐铛一声,水渍飞溅,不只是章友盈就连坐在萧容也惨遭波及。
方才出声的少年回过头,似是紧张道:“表哥,你没事吧?”章友盈这才如梦初醒,一下站起身,拿出帕子要递给萧容:“殿下——”
萧容蹙眉瞥了他一眼,本来不想管他的,想到白芷阳终究还是道:“章公子随本殿去换身衣服吧。”那呆子怎么要娶这么麻烦的人,会不会挑啊!
他不舒服地甩了甩袖,领着章友盈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把白则伊也叫上了。眼角正好瞥见方才还一脸紧张的少年此时却紧抿着唇似是有些不甘。这么说来,方才章友盈的失态是因这人而起?
萧容没听到那少年的话,还想着好人做到底下次替章友盈出口气呢。好歹也是那呆子的未来夫君,好歹她跟皇姐也相交多年,帮一帮实属正常。
章友盈换了衣服出来。白则伊坐在偏殿里几次看着萧容欲言又止。萧容只以为他这是不明白为何被叫了过来,见章友盈出来了,才让向竹去拿东西。
“本殿听说章公子你与四少不日就要成亲,本殿与你两人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向竹捧了一副画卷来,萧容继续道,“这是本殿给你们的贺礼。”他扫过两人,章友盈脸色一白紧抿着唇,白则伊愣了愣站起身恭敬地接过:“多谢九殿下。”
白芷阳跪祠堂在白家那就是天大的事。本来今天白则伊是不想进宫来的,后来白芷阳却特地来找他让他进宫,无意间就提了萧容一句,前后一联系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白则伊虽然心里明白她们两个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想萧容说不定也是同样心情。可这位殿下却连贺礼都一脸坦然地送出来了,哪有半点在乎的样子?他都能想到他四姐知道后难过的样子了。
***
白芷阳就是想知道萧容的婚事有没有定才特地让自家小弟去的。白则伊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白芷阳却早已等得心焦,一听到他们回府的消息赶忙去找他,只是又不好直接开口,委婉地问了一句宫中情况如何。
白则伊只是将手中沉甸甸地画卷递了过去。“是殿下让我转交的。”白芷阳一愣,惊喜地接过来,可急切地打开一看,脸上的表情却彻底僵住了。那画平凡无奇,画技上乘却算不得绝世佳作,偏偏画的竟是鸳鸯戏水,题了一句百年好合。
她努力不把失落表现在脸上,嘴角却止不住地垂下,沉默将画卷了起来。眼前浮现出每一次与他算不得和睦可却着实美好的相遇,最后却碎成一片,只剩下那扎眼的四字——百年好合。
他定亲如何,不定亲又如何?她管得了?有资格管吗?
白府四处都是喜庆的气氛,偶尔路过的下人嘴里说的也是她的婚事如何如何。白芷阳浑浑噩噩地回了洗墨轩,在书桌前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还是去寻了白傅涵。
“娘,我想去北面走走。”她不想待在府里,也不愿心中有别人就这么娶了章友盈,也许她大堂姐说的不错。对于萧容或许只是一时悸动,过些日子淡了也就不会那么在意了。“娘,您的地方志如今只有江南一带的游记,您不是一直想让我去完成剩下的?女儿想去北面。”
白傅涵皱眉看着她,半响才点头:“也罢,去吧。”
如今已是四月初,一来一回行程最起码就要三个月。这么一走婚期势必得推迟。姚氏在里间听到白芷阳的话差点就要冲出来了,想着自家妻主总归不会答应这才忍住。谁想到——
白傅涵进了里间,姚氏一脸怨气地瞪着她:“你自己跟章家提,我没这个脸开口!”
“唉,你看芷阳那样子可有心思成亲。”
“现在没心思,难道回来就有心思了?她还能拖一辈子不成?当初问你们有没有意见,一个个都跟哑巴一样,这下好了,回头是不是还赖我这当爹的不称职啊!”
白芷涵叹了口气,揽着他坐在床上。姚氏捶了她一下不解气地又捶了一下。白傅涵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操心。”姚氏听着她温温和和的嗓音倒是瞬间就没脾气了。
***
白芷阳以游学为名走了,却着实留下了不少烂摊子。姚氏腆着脸跟章正君提起推迟婚事,人家虽应下了脸色却不太好看。离婚期都还只剩一个半月了,白家早说也就算了,白芷阳什么时候不好挑偏偏挑此时出京。他们章家就算不做他想,可外头要怎么传?
外头风言风语确实不少,而且传得最有模有样地就是白芷阳嫌弃章友盈,反抗无果后终于准备逃婚。说白芷阳背信弃义的有之,揣测章友盈暗渡陈仓的亦不在少数。两家可谓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之境,而且多数言辞都有那么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齐然高中后一直被三皇女安排着在众世家子女间游走,回过神来听到这些流传大吃一惊。心疼章友盈之余忍不住怪起白芷阳来,又始终想不通,为何她会选这个时候离京?虽然不想承认,可连她自己都觉得白家确实是个好归宿。
她想了一番还是决定去找章友承问上一问。
“芷阳突然出京我也不知,不过想来是有什么急事。芷阳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也别听外头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章友承这么回,齐然也没好意思多问,可总觉得哪里想漏了。细细一思索,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那天在茶楼章友承提起九殿下时白芷阳的异样,难道是——
齐然往前一番联想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心里顿时怒气滔天。还说什么白家礼教第一,结果一府嫡女却是如此虚伪。一想到章友盈至今还蒙在鼓里,只想现在就冲过去告诉他。
***
王氏最近经常请些贵夫公子进宫来,说是给自己解闷其实是想到萧容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只是萧容却着实不太喜欢这些总是有点敷衍了事。这不,这一日王氏催了他才姗姗来迟。萧容总觉得世家公子太过深沉,人家对你笑也许心里在骂你,就比如章友盈面上看着柔柔弱弱的,可谁又知道内里是个什么样子呢。反正比起这些人,他更喜欢像洛源轻这般干干净净的性子。
而事实上,一场茶会确实处处都是心机。
“表哥,你,你没事吧。我听我爹说四少出京去了。”上一次在茶会里提起齐然的那个少年这一次又是主动开口,章友盈看着他一脸担心的模样,心里只觉好笑得很,谁瞧不出来这是落井下石,扮无辜给谁看?
他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却耐不住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帮腔。“是啊,章公子你也别太伤心了,四少也不见得是,是……”
“说起来,都说她书法写得好,当初我曾想出钱请她写副字作为我娘亲寿辰的礼物,谁晓得她竟是一口回绝。”
“哎,这但凡有些名气的总是如此,也莫太介意了。”
萧容本来还不知道白芷阳离京的消息,如今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才终于理出点头绪来,敢情用他们的话说那呆子因为对婚事不满所以逃婚了?他半信半疑总觉得白芷阳根本做不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反倒是章友盈沉默着任由他们说道的模样瞧在眼里刺眼得很。
他轻咳了一声,沉着脸走过去。众人见他过来赶忙闭上嘴起身行礼,萧容却无意落座,目光警告似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章友盈身上。他盯着他不满地看了好一会儿,扬声道:“还不快给各位公子看茶,没瞧见人家口渴得很嘛。”
他话音刚落,方才嚼舌根的那几个脸色就不好看起来。萧容冷哼了一声,给向竹使了个眼色,一甩袖竟是转身就走。向竹却伸了伸手,对章友盈道:“章公子,请。”
章友盈已经是第三次被萧容带去含心殿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气氛比起前两次都要沉闷许多。偏殿里,萧容一双冷眸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打量,眉头越皱越紧。“章公子,方才那种情况你为何一句不说?”
章友盈看了他一眼,“三人成虎,说太多或许也无用。”更何况他到现在也不明白白芷阳为何突然离京,就算当真不是嫌他也绝不可能是因为游学。
“你不说又怎知有没有用?这种时候,你作为她的未婚夫却不知维护一句别人心里如何作想?章友盈,你莫不是哑巴了不成?还是心思就本不在她身上?”
章友盈听着他一句句地问,脸色难看起来,明明受害者是他啊,凭什么他心情也不好的时候没人安慰一句反而还要为别人考虑那么多?更何况他有资格质问他?
萧容那连续不断的问话步步紧逼,章友盈本就压抑的情绪崩得过紧终于断了。他猛地抬起头,直直对上萧容的视线,冷笑道:“殿下为何如此关心,莫非是对四少有意吗?”
萧容一愣,面对他突如其来亮出的獠牙忽地嘴角一扬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是什么身份还能管到本殿头上?”
“友盈不敢。待四少回来,成亲那天还请殿下过来喝杯喜酒。”
他这是变相地告诉他白芷阳的婚事铁板钉钉退不了了,是说他管得太多?萧容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章友盈,你们要是没有定亲,她若还选你那叫有眼无珠。更何况本殿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着的,除非——瞧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