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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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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春天来说,这雨大得不近人情,田遥往后退了一步,背包靠到了亮着白光的广告板上。她左右望了望,荒僻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立在公车站前。
田遥开始有些后悔冲动跑出来。她现在这样子,与五年前那个离家出走落魄少女无异。
早些时候,她还呆在一间大而舒适的公寓里,不用操心屋外的天气。那是温礼的住所,出狱之后,田遥就一直住在那里。
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寄生生活,在温礼母亲敲开公寓大门的那一刻结束。
看清对方的模样,两人都有片刻的愣怔。温母的眼神从疑惑到严肃,继而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田遥震惊得薄唇微张,转而窘迫得欠了欠身,将温母迎进了屋内。
田遥:“阿……阿姨,您好!”
温母点头,径直坐到沙发上,手提包搁在身边。田遥忙到厨房沏茶,边烧水边琢磨温母来此的目的。当然这是她儿子的家,她来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偏偏不凑巧,碰上温礼不在。
不一会水咕嘟咕嘟沸了,田遥泡上茶,用托盘恭敬地端到茶几上。
“阿姨,您喝茶。”田遥起身,拘谨地立在一旁,两只手习惯性地想背到身后,幸好半路被温母打断了。
“你坐。”温母没有端起茶杯,只朝她抬了抬下巴。
田遥依言,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温母:“时间过得真快。你出来多久了?也没听阿礼提起。”
田遥:“一个月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一个月了。温母不由皱起眉头。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何况还是和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女人。温母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
温母:“回过家了吗?”
这回轮到田遥眉头轻蹙,她摇头,“没有。”
就像一只碎了壳的蜗牛,家的概念对她来说早已淡漠。
“怎么不回去看看。”温母侧首,追问道。
温母的态度让田遥想起女狱警,她两膝并拢,两手规矩地搭在膝头,坐得十分端正。
“过段时间再回。”
田遥盘算着这段时间估计得很长,温母却巴不得让她立马滚回老家。
“你爸妈应该都盼着你早些回去吧。”温母顿了顿,“以后在哪里工作?”
“工作,”田遥不自在地挺挺脊背,“还没找……到。”
“是吗。”温母点点头,一切如她所料。“这样吧,你要是找不到,你就来找我。”
田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盯着温母。
“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吃住都不用愁。”温母侧身,低头从手提包中翻出纸和笔,刷刷写下一串号码。
田遥倾身向前,双手接过纸片。
“阿礼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他们互相看对了眼。”温母望着田遥,神情略显艰难,“你看,这屋子小,两个人住,挤。以后阿礼要把女朋友带回来,也不太方便。”
“噢——”田遥总算明白了温母此行目的,身子往后倾了倾,平静地说:“阿姨,您多虑了。我过几天就要走了。这段时间多亏了阿礼的仗义和照顾,我才没露宿街头。以后,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了。”
得到了保证,温母露出了进屋以来第一个微笑。“你跟阿礼是多年同学,这点照顾也是应该的。”
温母不咸不淡又扯了几句,便离开了,连茶也没喝一口。
田遥低头,将纸片摊放在手掌。她盯着那11个张牙舞爪的数字好一会,直到它们都带上了重影。
她突然收紧手指,纸片被揉成一团,最后落进垃圾桶里,没入一个个纸巾团之中。
田遥摸到变凉的茶杯,端起一口喝掉。
门锁咔哒声响起时,田遥正坐在单人沙发上发呆。她直挺挺坐着,眼睛看着茶几,目光没有焦点。
“我回来了。”
温礼熟悉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田遥回首,看见他将一袋菜放在鞋柜上,然后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
田遥走过去,将袋子拎进厨房。温礼换好鞋后,也跟着进来。
“下午干嘛了,出去逛了吗。”温礼看了她一眼,开始在水池边洗锅淘米。
温礼的厨房不小,田遥站在他斜后方厨台边,他们中间还有两个人的距离。
“没有。就看了会电视。”田遥没有再多说什么,温礼本就少言,气氛倏地冷下来。厨房里面只有哗哗流水声和塑料袋摩擦的嘶唦声。
袋子很饱满,田遥一样一样将水果蔬菜零食等等分门别类,装进冰箱。她将蔬菜用菜盆端到洗碗池时,温礼已经开始腌排骨。田遥不会做菜,她洗完菜,便退出了厨房。
田遥坐在沙发上,电视台开始播放聒噪的购物广告。田遥捡起遥控器随便转了台,厨房里抽油烟机开始响起。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瘦长的背影,耳边传来嗞嗞炒菜声。
田遥的目光回到电视上又开始涣散,她心里琢磨着另外的事。
温礼左右开弓,三个菜很快上了桌——糖醋排骨、松仁玉米、蒜蓉菜心,都是她以前爱吃的菜。
田遥吃饭速度很快,没多久一碗饭便扒得只剩一半。温礼职业病作祟,曾语重心长劝诫她细嚼慢咽才有益身体。
田遥那时含着一嘴饭菜,皱眉摇头,含糊不清地说:“改不了,习惯了。”
话毕,她听闻温礼轻声叹气。
田遥将空碗搁到桌上,抽了纸巾抹了嘴,直直盯着埋头吃饭的温礼。相较之下,温礼吃饭跟他的性子一样,温吞得像个女人。
感觉到田遥的目光,温礼抬起头,瞧着坐姿端正的田遥。
“怎么了?”温礼不解,停箸望着她。
田遥微微偏头,避开他的目光,摇头说:“你先吃饭。”
一听就是有事相告的样子,温礼一愣,没了食欲。他放下碗筷,说:“什么事,你说吧。”
“吃饱了?”田遥惊讶地看了一眼温礼,他第二碗饭还剩大半。
温礼声音低沉,“说吧。”
田遥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开口道:“我要走了。”
这回轮到温礼讶然。
温礼:“什么?”
田遥重复一遍,又补充道:“我总不能一直在这呆下去。”
温礼盯着她,这回田遥没有躲闪。她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
温礼:“你在这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田遥在这的一个月,他终于有了按时下班的迫切理由。虽然说白了,他们只是单纯的合住,温礼连田遥的手都没牵过。
田遥笑了笑,温礼从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里读出了无奈。
温礼想了一会,“是不是我妈来过了?”
田遥:“……”
温礼像观察病人一样注视她,田遥面不改色。实际上,田遥大多时候都是一个表情,温礼很多时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田遥:“我已经收拾好了。等会就走。”
温礼站起来,双手拄着饭桌沿。不知他因为愤怒还是激动,田遥可以明显看到他手上的青筋。
“阿礼,谢谢你。”田遥抬头看他,“这几年,尤其我出来的一个多月,多亏有你。”
温礼喉结滚了一下,田遥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没有,田遥继续下去。
“好不容易出来了,我总想去做些一直想做的事——”
温礼打断了她,“你是想去找他们吗?”
田遥一愣,自嘲地笑了。她没钱没工作,有什么资本去找他们理论。再说理论这种事,她入狱前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田遥可以想象,离开这里,她会回到逃亡时的流浪生活。但相比之下,生活的压力远没有温礼给她的压力大。
有天晚上,田遥看着电视打瞌睡了。迷糊中她感到身旁的沙发下陷,而后额头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田遥低估了温礼对她的感情。
“阿礼,我们不可能这样一直下去。我总是要离开一个人生活。你也会有你自己的生活。”田遥认真地说。
温礼没有回答,而是站直身,绕过饭桌走向田遥。
他弯下腰,从背后抱住了田遥,紧紧地。田遥身体僵硬,一时没有挣脱。
“小遥,”田遥脖颈处传来与那晚相似的触感,温礼沉声说:“……嫁给我吧。我爱你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长大、等你出来。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田遥一动不动,如雕像般任他抱着。屋里格外寂静,只有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温礼的勇气随着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点点消逝。
最终,田遥掰开他的手臂,“温礼,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五年前就答应你了。”
最后一丝勇气被抽走,温礼颓唐地退了一步。
是啊,有谁会像他那么傻,为一份不可能的感情,执着了十几年。连他自己都感觉哭笑不得。
温礼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田遥识趣地走到卧室里。温礼只得接起,是医院来的电话,来了一个脑袋开花的重伤病人,需要他做手术。温礼应过,烦躁地挂了电话。
温礼深知田遥的固执,再劝无益。何况他头一次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真不知该怎样面对她。
田遥的东西很少,日常用品和几件新买的衣服已是她的全部家当,背包都不饱满。
没多久温礼敲门进来,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很厚实。
“这些钱你拿着,”温礼眼神飘忽,把信封递给她,“不够随时来找我。”他本来可以给她银行卡,但猜想田遥肯定不会用。
田遥没有拒绝,她确实需要钱。
“谢了,等我赚到钱再还你。”田遥将信封收进了背包里层。
“我要去医院了,今晚可能不回来。你……明天再走吧。”
田遥随口应了。
“那,就这样了。”温礼走了几步,到门边又转身看着她。
田遥:“?”
温礼:“小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田遥不解,“你说。”
温礼:“无论去哪里,都让我知道你的地址,可以吗……放心,我不会去找你,但起码让我知道你还好好的……”
活着。
田遥想了想,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在监狱里呆得久了,对周遭的反应变得越发迟钝。等田遥从发呆中醒过来,公车的末班车早已开出了几十米。
田遥:“……”
这边是新开发区,雨夜里过往车辆较往日更少。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远处有车灯缓缓向这边移动。田遥隐约看出是辆小车,是出租车的可能性不大。
她还是朝车子招了手。
那是一辆银灰色的丰田卡罗拉,款式十分老土。看到就让人担心它随时会熄火。
田遥猜想司机大概是个中年大叔。
车窗下降,田遥凑过去。那声“大叔”溜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田遥:“大……大哥,能顺便捎一段路吗?我打不到车。”
司机是个年轻男人,长得好看,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