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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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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克达尔喜欢在午后给自己来一杯酒和一根雪茄。雪茄叼在嘴里,烟只吸到口,再缓缓的吐出来,配合上烈性的白兰地是一种无比的享受。一般这个时候他还会粗略的浏览一下当天的报纸,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此时此刻报纸就放在他的手边,他拿起来第一眼就见到版头上放大的照片:露齿的灿烂笑容;左眼下小小的伤疤;无人不知的戴在头上的、象征身份的大草帽。
不需要用脑袋想就能够知道那个名叫蒙奇·D·路飞的人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外乎是不小心炮轰了一只军舰分队;又或者是在哪个小镇上揍飞了一堆冲赏金而去的海贼猎人。这些报道他已经见怪不怪,或者应该这么说,自从他得知那个人成为海贼王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新闻能够让他讶异的了。
顶上之战之后他启程去了伟大航路的名为新世界的后半段航程,期间曾断断续续的听说过草帽海贼团的事情,不过那也是模糊的简略的叙述,没有花费太多笔墨,于是他难以从那些语句中得出多么准确的信息。报纸上刊登的大多数是超新星们的消息,而像他一样处在新时代和旧时代夹缝中的海贼们似乎都销声匿迹了,除了成为王下七武海之一的小丑巴基偶尔掀起小风波,红发、鹰眼、火烈鸟都沉寂下来,变成了一个时代的传说;而他也渐渐沉寂下来,占领了一个岛,在几个岛上发展了一些产业支撑自己的经济,而后就这样安静的过他的生活。有时候会出海,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岛上。
克洛克达尔并不认为自己并没有野心,但是在很早之前自己的野心就被那个草帽小子给摧毁了。要知道寻找一个新的野心并不容易,他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他对那个人并没有一丝怨恨。在海底监狱的时候他曾经思考过那时候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失败,但是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的结论,那就是信念和梦想。
克洛克达尔寻思他本质上应该是一个掠夺一切的男人,不懂得去保护任何事情,自然也没有足够的信念。他自身的力量并不弱,实际上他已经将他的恶魔果实掌握自如,可以说很少有人能够像他一样将果实的能力运用得如此娴熟,几乎所有的功能都被他挖掘出来。那时候在面对还是青涩的毛头小子的草帽船长他有必赢的信心:第一次就已经用手上的金钩刺穿了那个人的胸膛;第二次将那个人困在海楼石打造的牢笼里让那个人被海水淹没;第三次将那个人身体内的水分吸收殆尽;第四次用抹有剧毒的武器划破那个人的皮肤……但是不管如何,那个伤痕累累的男孩依旧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不曾倒下一样。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他面前以这样一种坚韧不拔的姿态站立,从那个男孩身上,克洛克达尔第一次感觉到了讶异和挫败。想他能够只手让整个阿拉巴斯坦处于濒临毁灭的边缘,但是却对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纤弱男孩束手无策,不管是刺杀还是使毒,那个人也从未屈服,眼中的光芒也未曾散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信念的梦想才能够支撑起那样一具破败的躯体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在这片凶狠的大海上,命丧其中的海贼数不胜数,更别提是刚刚出海的新手:往往一个大浪扑过来瞬间就吞没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而面前这个让他不屑的新人却一步一步从伟大航路的入口不远千里奔赴而来,披荆斩棘终于站在他的面前。
于是他知道自己失败了。没有败给阿拉巴斯坦这个国家,没有败给力量……若果真的要说失败的原因,那么毋庸置疑是那个草帽男孩的信念。保护终将立于掠夺之上,有什么东西需要保护的话,一个人就能焕发出无穷尽的潜力,而他正是败给了那样一种想要保护宝物而不顾一切的心情。他忽然就放弃了,被揍倒在地,再后来,被关在了监狱里,拒绝了部下的救助,最后平静的呆在海底监狱里面。
尽管在牢狱里信息不太灵通,克洛克达尔还是断断续续的听闻了一些关于那个男孩的消息:巡视的狱卒们聊天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有个疯狂的草帽小子闯入司法岛就出世界追捕的犯罪妮可·罗宾,还将整个司法岛毁掉了。他想那真是无比契合那个小子的行事作风,不顾及后果,随心所欲勇往直前,为了珍视的东西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足以震天撼地,联世界政府都不敢小瞧。不过他对那个男孩的印象也只是仅此而已,再无其他: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想必以后也不再会有交集。只是克洛克达尔并没有想到他们再次见面会是那么快,问题男孩为了救出哥哥终于不知天高地厚的闯进了海底监狱。
他被莫名其妙的放了出来,跟在草帽船长身后混杂在一大堆逃狱犯里向着海军总部驶去。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克洛克达尔安静的站在甲板上,看着那个坐在船头眺望前方的男孩。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的见到那个草帽小子的侧脸,失去了往日大大咧咧的笑容,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身形看起来比往日纤细了许多,似乎有一个无形沉重的担子压在那纤弱的肩膀上。于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烦躁起来,雪茄的烟味失去了往日的清香,夹杂着隐隐的苦涩,让他舌根发苦。
距离顶上之战已经有五年多的时光,但是克洛克达尔对那一天的战斗仍然记得非常清楚。暂且不提曾经在新世界将他击溃的白胡子(因此他才会妄想夺取阿拉巴斯坦的远古兵器后再次进入伟大航路的后半段),在整一场战斗中他几乎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并没有过多涉足,除非是别人亲自向他挑衅。他站在来时乘坐的军舰上,看着那个戴着草帽的男孩毫不畏惧的和白胡子叫牌,然后信心十足的向着行刑台奔去。那真是一种愚蠢的做法,克洛克达尔想,海军总部的总战力不可小觑,中将少将比比皆是,还有七武海,镇压全场的是三大将;而那个性急的草帽船长就那样冲了出去,一点儿也不怕被当做靶子。
到底是什么让那个草帽男孩不顾生命的参与这场战争?是因为血缘关系吗?克洛克达尔想那真是一个笑话:这么多年来在大海上航行,他见过至亲之间的背叛,也见过兄弟为了利益互相残杀……说到底联系亲人之间只是血,除去这一点两个人之间就没有在深入的关系了。实际上有血缘关系也不能证明什么,那最多说明你和你兄弟都是从同一个母亲肚子里蹦出来,在期间你们还互相争夺养分——也就是那种关系而已。
因此。在那个男孩喊出“因为你是我的哥哥”以及战国元帅通过电话虫宣布那个男孩和火拳艾斯毫无血缘关系之后,克洛克达尔愣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的可笑。在阿拉巴斯塔的时候,那个人与他战斗根本没有其他念头,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珍视的宝物,仅此而已。而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种人……或许仅仅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前进。他忽然觉得无比焦躁。
重新进入新世界之后,克洛克达尔遇见了脱离了海军组织的CP9一伙。他与对方都并没有开战的意思,不过在瞥见报纸上刊登的报道之后,罗布·路奇似乎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那个小子说不定身体很快就支撑不了他那种不要命的战斗方式了。”
“那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皱眉,举起酒杯啜饮红酒,舌尖却品尝不出酒的醇厚。
“你也见过那小鬼的战斗了吧?”罗布·路奇抬起眼皮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急不缓的说,“即使他吃下了恶魔果实,他的身体也受不了那种拼命的程度吧?我还听说那小子在深海大监狱的时候中了剧毒,用自己十年的寿命才捡回了一条小命。大海是个险恶的地方,况且现在那小子已经成为海军追捕的重犯,说不定哪一天就会丢掉性命。”
克洛克达尔抽了一口雪茄,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那个男孩从来不会考虑结果,只管放开手做事;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那种人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放弃认输。他想起那个男孩曾经无数次自信满满地说过自己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而那个人最后还真是做到了,成为了大海的王者,站在了大海贼时代的顶点,成为了一个传说——
“肉!我要吃肉!老板给我来五十盘烤肉!”身边传来声量颇大的吵闹声,让他有点不爽的咬住嘴里还在燃着的雪茄,眼珠子从前方缓缓的转到身侧,身边坐着的是一个戴着草帽、穿着大红敞胸背心的男孩。似乎察觉到克洛克达尔的视线,男孩嘻嘻哈哈的转过头,半晌后才惊讶的说了一句。
“什么啊,原来是沙鳄鱼啊。”说完之后草帽海贼团的船长流着口水将头转回去,手里抓着的刀叉不安分的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垂在椅子下的双腿毫无形象的一晃一晃,“老板麻烦快一点,我饿了!”
“吵死了,小子。”克洛克达尔君将嘴里的雪茄拿下来夹在手指中,一脸不善的看着仍毫无自觉的、戴着草帽的男孩。不过他也没想过那个男孩会乖乖的安静下来,因为那个人身上的精力总是那么过剩,相比起来他真的是老了……已经老到安于在一片海域里度过余生,偶尔在海上散步也不会弄出太大的声响,哪里像草帽小子轰轰烈烈的出现然后吵吵闹闹的收场,每次都让海军们头疼。
肉很快就端上来了,还冒着热气,皮脂下能够见到烤的粉红的肉和清晰的肌肉纹理。顾不上烫手,草帽船长一把抓了两大块油光发亮的烤肉塞进嘴里,下一刻立即吞下去然后大叫着喊烫,还可怜巴巴的将舌头伸出来垂在空中试图降下灼热的温度。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海贼王……傻里傻气的。克洛克达尔又将烟送进嘴里,“喂,小子——”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直截了当的问“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目前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种可以问隐私问题的程度,说起来他们也不过是打了一架,然后他帮了草帽小子——勉强来说那应该算不上帮忙,只是替草帽小子挡下了鹰眼的斩击而已。关于身体是否抱恙,那种问题并不适合他们之间。他们之间的对话应该更为枯燥无味。
“什么?”蒙奇·D·路飞在等了半天等不到后面的问话后终于转过头来,嘴巴塞得鼓鼓囊囊,“你要请客?”
“啧。”克洛克达尔皱眉,“我听罗布·路奇说,你身体快不行了吧?”最后还是选择了一种更为委婉却不失直接的方式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啊?身体?”草帽船长因为嘴里塞满了肉块说话含糊不清,“没那回事,我身体可是健康得很——再吃多少盘肉都可以!要来比赛吗?”一边说着嘴里咬着的肉块不小心掉在盘子里,他又赶紧捡起来塞进嘴巴里咀嚼,两腮鼓鼓的像一只进食中的小仓鼠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的上可爱。
停滞在草帽船长脸上的视线过了片刻之后终于往下移动,来到胸前那两道交叉的狰狞伤痕上。那是顶上战争留下来的,深粉红的伤疤与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看起来格格不入,像是每时每刻都提醒着那场战争所留下来的伤痛和泪水。伤疤的周围也能够见到细小的伤痕,密布在裸露的皮肤上,倒也不算太过显眼。要真的说,那应该算是男人的勋章吧。
“对啦,沙鳄鱼,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路飞嘟嘟囔囔的说,“这么说来,似乎好久不见了呢。”一边说着一边亮出了雪白的牙齿,笑得没心没肺。
“小子,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克洛克达尔吐了一口烟,斜着眼睛看他一眼,“这里是我的岛,我当然在这里。”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路飞嘻嘻笑着,“既然是你的岛,那么你请客吧,开宴会怎么样?”
额头上的青筋动了一下——他应该早就知道这小子的德行,从来都不能跟他好好的沟通,那弯来折去完全毫无联系的思路让他咬牙切齿。克洛克达尔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妥协。他可不想那个做事毫无边际的海贼王在他的岛上大闹一番引来海军,而最终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一个人:“开宴会就算了。”
“切,一点都没有海贼的作风啊。”路飞抽了抽鼻子,“不过没所谓,有肉吃就足够啦。”在小细节方面,草帽船长是不会锱铢必较。克洛克达尔看着他狼吞虎咽,心下一动想起最近听到的传闻,不禁开口。
“据说你们最近在寻找一种药草?”
“啊。乔巴说想要拿来做药。”路飞对这件事似乎没有很大兴趣,“那种东西据说都绝迹了,不过伟大航路那么大,要是一直旅行下去,说不定会找到的吧——对了对了,说起来上次我在一个岛上啊,见到超——级——神——奇——的怪物哦!我们还到了战士村……战士村你知道的吧,巨人族住的地方啊!”他手舞足蹈的说着,眼睛闪亮闪亮,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天真小孩一般——事实上他的性格也是非常孩子气的。
“什么病都能够治的药吗。”克洛克达尔直接无视草帽小子的长篇大论,垂下眼睛。说到底那个小子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要说的话也只能算得上是曾经的敌人,他并没有什么理由要去关心那个小子是死是活。但是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就算不做什么事,但是听到蒙奇·D·路飞的消息就会留一个心眼。比如说被海军通缉;在某个岛上生出许多麻烦;成为海贼王……再比如知道草帽一伙现在正在寻找一种药草。
他想草帽船长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乐观,毕竟经过那么多生死战斗,现在还能够活蹦乱跳那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能说得通也就那么一个道理,就算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光鲜,但是身体内部的状况却是糟糕透顶。草帽一伙应该都隐隐知道,因此才会想走遍整片伟大航路都要找出那传说中的草药,借那种草药来挽回他们船长的生命。
“喂,鳄鱼,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因为克洛克达尔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模样,草帽船长不乐意了,双手叉腰怒气冲冲:“你这人呀,真没礼貌!”
克洛克达尔几乎要咬断嘴里的雪茄,但是最后还是恶声恶气的说,“吃完了就给我滚。”想和蒙奇·D·路飞正常交流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克洛克达尔觉得想要从草帽船长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的自己真是愚蠢透顶。他不耐烦的将自己面前那盘还没动过的烤肉往路飞面前推过去,“给我吃了。”要是那块烤肉能够堵住那张喋喋不休指责他的嘴巴那还真是谢天谢地。
见到肉的路飞也安静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从椅子上跳下来准备离开之前,那个看起来仍旧稚气无比的海贼王像是立下宣言一般地说,“我是不会死的。”他对上克洛克达尔淡灰色的眼睛,语气坚定无比,“我是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只有我自己觉得我应该死了的时候我才会死去。”末了他忽然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要是我死了的话,我的伙伴可是会哭鼻子的!”
“啧。”最后克洛克达尔没有说什么,只是伸过手不轻不重的按了大名鼎鼎的海贼王的头一下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