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舞名伶

15、第十四章

　　清晨，一抹金阳穿过云隙，鸣鸟啁啾。
　　陆朗儿醒来，闭着眼撒娇的往身侧扑去，想要得到一个拥抱，只是身侧已空。
　　“咦？”她睁开大眼，打一个哈欠，“人呢？”那个爱睡懒觉的陆非呢？
　　莫不是害羞了吧？陆朗儿想着，嘴角便已再忍不住坏坏的笑容。
　　翻身，下床，不会故意在屋外练功吧？陆朗儿准备要去好好糗糗他，一个从来懒得练功的人，竟然也会在一大清早，闻鸡起舞。
　　一把撞开门：“非！”她叫，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一缕清风。
　　陆朗儿怔住了！
　　她怔怔的看着那园中的桃花树，那棵昨夜还满树妖娆妩媚，风情万种的桃花，只一夜己无花无叶，仿佛是一夜间便从暖春落到了寒冬。遍地满眼了无生趣的残红剩绿，仿佛在哭泣！
　　不祥，似一股冷意无声无息的在心头漫开。这里，昨夜发生了什么？
　　陆朗儿回头，眼前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追上，抓住这欲回避的人影，是店小二。
　　“刚才是你在看我是吗？”她问，脸色平生第一次森冷着，因为已再无法展开笑容。
　　店小二是掌柜的远亲，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情。被她抓住，便只慌乱的摆手：“姑娘饶命！我什么都没看到……”
　　当然，这样的欲盖弥彰，谁也不会信。于是，一柄好看的匕首便恰时的抵住他的喉咙。“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店小二的脚霎时软了，不敢逃，只是呜咽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昨晚刚巧出来起夜……”
　　“到底看到了什么？”她不耐烦的再问，匕首已嵌入他的肌肤。
　　“看到！看到！”店小二立时杀猪似的喊了起来，“昨晚淬月山庄的君爷带着四个公子在园子里和陆爷打了起来，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将陆爷带走了！”店小二终于声嘶力竭的说完了一切。
　　陆朗儿放开了他，独自踱步到桃树下。她看着那颗光秃秃的树，脚下踩着的，正是昨夜还在月下笑迎春风的。
　　青石板上是一大片斑驳而黯淡的血迹，想是已经过冲刷，只是水又怎可能将这一场心酸的惨烈全部湮灭。一块石板裂了，石板中嵌着的是那一把与他相伴左右，杀了无数人，饮了无数血的魔刀绽夜。
　　陆朗儿蹲下，手指轻抚过黑色的刀柄，地上的鲜血数这里残留的最多，到最后，他的血也终于喂了这把刀！
　　店小二没有逃，只是在不远处看着这一边，探头探脑。
　　陆朗儿忽然转过头，冷不防的盯上了他的眼，淡淡的问出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他，死了吗？”
　　店小二被她看得冷汗直流，摇着头，嗫嚅着：“可能……可能没有死……”
　　陆朗儿听着，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仿佛是绝望中最后的一点星光闪烁，星光下却又隐着愈加无边无际的悲伤。她嘴角轻勾，仿佛是要笑，那笑容还未起，两行泪便已流下。
　　她进了房间，昨夜才刚欢爱过的房间。那碎落的瓷碗，还片片洒落在床前。倚上床，床上还有他的味道。窗自昨夜就没有关，她忽然感到一阵风吹来，抬起头，便看到了那棵垂死的桃花。刚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
　　陆朗儿终于笑了出来，自刚才她便一直想给自己一个笑容，却始终都笑不出来，如今笑出来了，却又比哭还要惨。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老早便明白会迟早面对的事情，却始终希冀着老天的垂怜。可是呢？忽然想到了昨夜他的话：天，真的是一个最无情的东西！
　　可能没有死！
　　十年的苦难与相守换来的最后结局，竟然是连生死都无法知！
　　时间，仿佛对她已再没有了意义，十年也可以在一刹那幻灭，那还有什么可值得她留恋？她望着天，任由那颗金黄的日头，由斜而正，再由正而斜。刺眼的骄阳，抑或是满室的晚霞，洒在她身上，都再没有任何知觉。
　　泪流下，流下再干涸，干涸再流下。不知何时，月又已爬上梢头，夜风从窗口漫入，令她发了个颤抖。“非，我冷！”蓦然的脱口而出，待听到自己的声音时才明白，已再不会有人来替她披上薄衣。于是，泪又流！
　　再然后，泪眼朦胧中便又是清晨，清晨再转日暮，星月满天，就又是一日清晨！
　　当朝霞映红天际时，陆朗儿感到了饿，然后她感到自己好渴，最后，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还是活着的。
　　于是，当火红的日撕开重重云蔼时，她抬头，迎向那普照众生的光，问着自己，后悔吗？这十年的一路坎坷，可曾后悔过？
　　摇头，不后悔！
　　那甘心吗？十八年的相依为命，这样的结局，甘心吗？
　　摇头，岂会甘心！
　　于是她站起，颊上最后一行泪落下，她反手擦去！
　　桃树下，陆朗儿挖出了绽夜。那把刀，浴血而新生，光华更胜往日。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抚过刀锋，殷红的血珠渗出，在阳光下晶莹夺目，然后，终滴落于地下新蘖的枝。
　　店小二走过，看着她的样子，终于担心的唤道：“陆姑娘，你……你……”
　　陆朗儿回头，笑容灿烂的宛如朝霞，手里托着一锭银子：“小二哥，谢谢这些日的照顾，这是店钱，我要结帐！”
　　然后，当她走出这间悦来客栈时，她的青龙偃月刀已被弃去，她已背上了他的绽夜。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更新太少，有点过意不去，快快再更新一章，聊作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