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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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踟蹰了半天,我最终敲了康童办公室的门。
“月月,你怎么来了?”
康童招呼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
“没什么,就想来看看你。”我忽地脸红,匆忙之间进来,到底要做什么,连我自己也未曾想清楚。
“虽然在一栋楼里,感觉像好久不见了一样。你别说,你离开了,我们都还不习惯呢。”康童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最后一句话,包含的,是哪些人呢?
我有些恍惚地笑笑。“我是个不称职的,难得副总还记着。”
康童愣怔了片刻,才又笑。
“你是变着法子在骂我吧?”
“我哪敢?”
“我知道你当时不想走,其实,我也不想你离开安旭。在他所有的秘书中,包括我们家那位,我觉得只有你,治得了他!”
我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
“康总又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秘书,对安总只有敬畏的份儿,哪里敢谈‘治’。顶多不过就是胆儿大,有点‘二’,好说那些大家都不敢说的话。可是,这不就现报应了?”
“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康童突然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当初,让你走,的确是他一个人的意见,可是,我知道,他心里,赞赏你得很。至于为什么会让你走,我想……”
他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再问。既然已经接受了那个结果,这原因和过程对我而言,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有没有去安总那边坐坐?”康童突然问。
我摇摇头,笑。
“我这‘弃将’,怕去了让他更生气。”
“你也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康童叹口气,“城南那个项目……好多事逼得他亲力亲为,本身就够辛苦的了,又遇上这个季节,再加上……心情难免差点……”
“康总,您说的我不明白……”
康童遮遮掩掩看似相互不搭边的话让我半天摸不着头脑,我忍不住打断他。
“你可能不知道吧,他有肺气肿,春夏要好些,一到秋冬季节,有时连呼吸都困难……”
难怪,他的脸色那样糟糕!
难怪,他一直低咳不断!
难怪……
我已经有些坐不住。
“去看看他吧。他看到你,也许会开心点。”
康童这话说得已再明白不过,我若再是这么装下去,就矫情了。
我迅速站起来,冲康童点了个头,便出去了。
过去安总办公室的时候,周航刚好整理好一个灰色文件夹。我冲他做个脸色。
“我帮你拿进去。”
他如蒙大赦般笑笑,迅速把夹子递到我手上。
来到那幅“山水画”前时,我有几分恍惚。不过是一个月没敲那扇门,感觉却仿佛过了一生。手落下,带起的竟是止不住的“砰砰”心跳。
“进来吧!”依旧喑哑的声音。
我扭开门把手,闪身进去。
室内烟雾缭绕。他如常般埋首于文件之中,连头也不曾抬。
“小周,这个夹子你迅速传下去,里面有两个件今天之内我要听到回音。督促开发公司明天和市政那边再谈,务必保证本月底,水电气管道的到位……”
他兀自说着,眼睛却不曾离开他那个放大镜。黑色的手柄,微微地有些泛白。我在桌前微微攥紧了拳头。
“小周……”
许是我一直的沉默惊扰了他,他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昏暗的眸子花了好长时间才聚焦在我脸上。
“月……咳咳……”他含混的称呼并未出口,已被一阵低咳打断。他急急地抬手掩嘴侧头,好长时间才转头过来,脸上已恢复一贯的从容。
“柳主任,请坐。”
他撑着桌沿站起来,摸索着想去给我倒水。我挡在他身前,鼻子有些发酸。
“安总,你不要客气。我自己来。”
不过短短一个月,我们竟疏离至此?!
“怎么样,去新公司还适应吧?谢子健有没有好好带你?”
他微微笑,目光很费力地想在我脸上停留。我也很配合地露出八颗牙齿,紧紧捧着手中的白瓷杯子。
“我一切都好。谢总和章总都是很好的人,也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在那边……很开心。”
他的笑容愈加灿烂,连雾矇矇的眸子都似乎散发出亮光来。
“你干得开心我就放心了……”他说着,掩嘴又是一阵轻咳。
“安总……”
“不碍事,只是前几天感冒了,有点小咳嗽,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不等我说完,他急急地打断,还配合着恰到好处的笑。
我好想说“你就别再骗我了,我都知道了。”可是,我最终什么也没说。这大半年来的经历,让我已经不是那样直白的“二”,我懂得了在合适的时候说合适的话。可是,这样的懂事,让我自己都深恶痛绝。
你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儿是什么吗?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儿,莫过于——明明靠他最近,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我继续“灿烂”地笑着。
“没事就好。这秋天气温变化快,您还是得多注意。”
我客套地说着那些官方语言,心里早把这样的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多谢关心,我会注意。”
他说,伸手过来摸索我刚放在桌边的那个文件夹。我忽然发现他的视力似乎差了许多。今天是个大晴天,那么灿烂的阳光,室内还开着那么明亮的灯光,他却对近在咫尺的文件夹视若无睹……
我微颤着手指把文件夹往前推了推,推到他的手边。
“对不起,刚刚光顾着说话了……”
“哎,让他们换鲜艳一点的夹子,就是记不住……”他喃喃自语,忽地意识到我还在现场,又急急了收了话头,抬起头来冲我微微一笑,“鲜艳一点,看上去让人心情好一些。你说是不是,柳主任?”
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我的胸口堵得厉害,我只能死命地点头,死命地微笑。
“您忙,我就先走了。”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他已经重新埋下头去,一边轻咳着,一边鼻尖凑拢了那个放大镜。
我一刻也不敢再停留,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