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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缘来楼里故旧酒 ...

  •   问琴被公主的问题勾着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成功忘记问题是什么了,她回过神道“主子,您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你说那些庸脂俗粉都认识我?”邱楠筠一字一顿道,“你呆呆站了半天?小脑袋瓜里转悠什么呢?”
      “啊,您问这个呢?”问琴很想这么回一句,“谁能不认识您啊?您现在已经是本朝屈指可数的色胚了。”奈何,她是个有贼心没贼胆儿有原则没骨气的宫女,只好昧着良心道:“您锦衣华服英俊潇洒,一看就非常人呀。”
      “也是,那就姑且饶了她们吧。”邱楠筠摇着扇子点点头道:“走,咱们上东边碰碰运气,说不准美人今天偏好走东边呢”
      “是。”问琴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应道。

      主仆二人并三五个侍卫转过弯,进了东坊。
      东坊比之西坊却是冷清不少,只因东坊临近权贵住宅地乃朝中重臣下朝必经之路,百姓为了免去冲撞的风险自然不常来。
      “问琴,咱好像离宫门越来越近了?”邱楠筠看着百步开外那高高的宫门问道。
      “那可不!诶呀,少爷,快走,奴婢想起快到平日下朝的时辰了,咱不能太显眼。”问琴有些慌。
      “怕什么?咱们还能顺势看看有什么美人儿呢,听闻当朝青年才俊不少,好像那个路尚书家公子还混了个御史中丞,如今也需要上朝。”邱楠筠对那个唇红齿白且心性狡猾的少年印象深刻。
      “可不是?诶,不对,公主,你不会是来……”问琴唯恐自家公主又对路大人府上的公子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当然不是。”邱楠筠摇头晃脑道。她才不喜欢狡诈阴险的狐狸,她千里迢迢赶来东坊是为了顺便瞻仰一下民间传闻里温文尔雅的朝中新贵。
      说话间,只听宫门上的铁环晃动声响起,一队侍卫分列在敞开的宫门两边。大约一刻钟后,有身着朝服的官员相继走出。
      “问琴。”邱楠筠拉住问琴的腕向后一扯,她们堪堪躲在了一棵大约四人合抱那么粗的垂柳之后,跟着邱楠筠的一干侍卫也早已隐了身形。

      在他们方才站的地方走来几个身穿官服的人,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邱楠筠依稀记得是当朝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赵胜仁,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年青官员,一个藏青官服眉目清秀,另一个红罗官服赫然是邱楠筠和问琴方才议论过的路大人当上御史中丞的儿子路锦安。
      邱楠筠和问琴对视一眼,悄悄将耳朵贴近树干。

      “年衡,锦安,今儿朝上众人可有不妥?”赵胜仁扶着耿年衡走得颤颤巍巍。
      “赵大人,下官觉得朝上众大人规矩都合章程,未曾发现有何不妥,还望前辈多多提点。”路锦安恭敬地回道。
      赵胜仁缄默不言,而后他微微叹口气道,“确实没有不妥。年衡你以为呢?”
      “宁太师……”耿年衡斟酌一会儿欲言又止。
      赵胜仁定定地看着他,眼睛半闭不睁,耿年衡不知如何是好,半晌低下头只仔细地搀扶着,一时无话,小道上静静悄悄。
      躲在树后的邱楠筠却将耿年衡身形模样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悄声和问琴嘀咕,“这个年轻人倒是一表人才,而且看他和赵大人关系这热乎劲儿似乎前途不可限量啊,而且一脸聪明像,本公主瞧着有点儿兴趣。你觉着呢?”
      问琴现在一听兴趣俩字儿就头晕,公主您兴趣可忒广泛了,她眉头一蹙默默在心底说着,同时心口不一道,“还好。”
      邱楠筠心思却已经不在问琴身上了,她看着已经离去的耿年衡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主,公主。”看着大街上的人走了个差不多,问琴赶紧催促邱楠筠。
      “嗯?何事?”邱楠筠被问琴叫得回过神来,“你觉不觉得那个人走起路来很奇怪?我们见过他吗?”
      问琴埋头想了想乖巧道,“奴婢不记得,那人的身形似乎瞧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是嘛……”邱楠筠歪着头悠悠道,“肯定有什么不对。”
      问琴最怕公主对谁产生兴趣,看这情形慌忙转移话题道,“公主哎,朝臣走了个差不多,这条路马上就没什么了,我们要不回宫吧?”
      “哦,回吧。”邱楠筠心不在焉。
      闻言问琴抬起腕子虚搀起公主脚步稳且快地向皇宫偏门奔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走到距宫门不过丈许的偏角时邱楠筠忽然停下脚步,她眼神发亮地看着问琴,“不对,我想起为什么觉得熟悉了。”她缩回放在问琴腕上的手,转身向前疾步走去,“问琴,你赶紧跟上,我路上给你解释,我们快点儿去追那个叫藏青官服的年轻人。”
      同时邱楠筠冲旁边依次排开的五个侍卫挥挥手,“你们留三个保护我就可以,剩下两个分头去追刚才赵胜仁旁边的那个身穿藏青官服的年轻人,追到后不要惊动他速速给本宫传信,听到没有?”
      五个黑衣侍卫齐齐道“是。”而后其中两个迅速离去。
      邱楠筠带着问琴从刚才躲藏的树下经过,沿着耿年衡走过的方向快步向前。

      缘来酒楼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悠扬的笛子声合着喝酒声掷骰子声吆喝声相映成趣,酒楼里坐的有长袍宽袖玉腰带的书生说起话来谦和有礼的书生,自然也有不拘小节惯常吆五喝六的武夫,更有坐在柜台边喝黄酒的商人和农夫,三教九流在这小小一间酒楼里齐聚。
      纪竹姝坐在酒楼临窗一个竖着屏风的角落,此时她正手执一个小巧精致的酒杯,嘴角带笑眼睛微微眯着透过窗棂向外张望。
      她的目光正落在酒楼正堂的众人身上。书生聚集的桌上大半在摇扇听曲,武夫成堆的桌上在大声地行酒令,商人的角落大家在客气地微笑攀谈,几个农夫身穿短打握着手中瓷碗大口喝酒。她看一会儿便垂头认真抿一口酒再急忙抬眼继续看,好像楼下有吸引人的折子戏一般。
      耿年衡走进这个屏风遮挡的小隔间时正看到纪竹姝看着窗外掩面偷笑的模样,他疑惑地走上前站在纪竹姝身后向外望,不过是三五成群或坐着喝酒或站着划拳的普通人,他坐到纪竹姝对面的桌子上轻叩两下桌子笑道,“回神啦。你这日子倒是好消遣,看人喝酒都能看出门道来?”
      纪竹姝掀起眼皮瞅一眼耿年衡而后垂眸喝口酒,摇头晃脑道,“我看的可是好东西,你莫要有眼不识金镶玉。”
      “哦?果真如此?”耿年衡可不信这个邪,况且纪竹姝向来喜欢忽悠人,于是他边执壶倒酒边含笑问道,“前晌赶着上朝没来得及问?怎么?纪大公子堂堂江湖豪杰千里迢迢跑来京城有何贵干哪?莫不是武林混不下去了?看你晨间满脸颓废面有不愉,是否有什么烦心之事哪?”
      “我高不高兴暂且不提,不过,我看耿大人倒当真是春风得意呀,怎么?当官滋味当真如此美妙?”纪竹姝端起耿年衡方才倒好的就一饮而尽,同时淡笑地瞟他一眼。
      “士则兄啊,一言难尽哪……”耿年衡老气横秋地哀叹一句,话毕他护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转过身来大口灌进去并且夸张地拖长声音道,“好酒,真是好酒!”
      纪竹姝对他的行径大为慨叹,“纪某今日倒见识了什么叫今非昔比,原先策马风流一掷千金的耿大人如今竟连杯好酒都喝不上了?”
      耿年衡睨她一眼不屑道,“你晓得什么?这缘来酒楼的故旧酒可是十二时辰内一人只得一壶,不分高低贵贱都没得第二壶可喝。”
      “哦?这酒楼还这般古怪?”纪竹姝奇道,“无怪乎三教九流何人都有呢?我只当是我孤陋寡闻京城家家如此,原来竟是这家酒楼与别家不同?”
      “那你可当真是见识太浅薄了,这家酒楼莫说京城就是整个大昭当寻不出第二家来。高低贵贱自古泾渭分明,哪有人胆敢让官老爷和泥腿子坐一间屋子和一样的酒?”耿年衡轻轻晃动着酒杯,看里面透明的液体来回跳动偶尔泛起气泡,“哪怕在江湖中你可见过一派掌门和扫地僧济济一堂相安无事的?”
      “看来这酒楼果真不一般哪……”纪竹姝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轻声道,而后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盯着耿年衡,“先不管这个酒楼如何,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山珍海味?”
      “呀,光顾着感慨好酒了,士则兄经年不来京城一趟我可得做东好好请你一顿。”耿年衡一拍酒壶,如梦方醒,但他却不提叫小二点菜眼神四处乱瞟。
      纪竹姝含笑抱臂,看着他惺惺作态一言不发。
      “额。”耿年衡感觉不好糊弄,踌躇一会儿悻悻道,“士则兄,我们当初结拜时是不是说过……”
      他话没说完纪竹姝飞快地接道“说过,好兄弟就要出尔反尔,兄弟见面时连顿好饭都别请才当得真正的桃园之义。”
      耿年衡沉默地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官服,在内一掏抓出一把豆粒大小的碎银放在桌上理直气壮道,“看见没,全部家当了。你之前说我今非昔比真是说到了心坎儿里,我这何止今非昔比啊,我这简直是一贫如洗。之前说请你吃山珍海味是见到你这江湖兄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当我自己还是耿少庄主呢,唉,早已不是此中人咯。”他无限感慨神情坦荡,没有一丝悔不当初的阴霾。
      “你倒实在。”纪竹姝扫一眼桌上细碎的银子,“看来耿庄主真打算狠心停了你一应花销逼你回去了。”
      “不是逼我回去,父亲现在恐怕是不打算要我了。”耿年衡苦笑道,“还算厚道,我要有这么个不知悔改执迷不悟的孩子非得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唉,道不同怨得了谁呢?”纪竹姝深有所感,“你祖父便折在了官场之中他怎么舍得你再去送死?”
      “可我偏是个大逆不道不听劝告的不孝子。”耿年衡不以为意,“宁国盛又有什么了不得?不到最后谁知道结局不能如我所愿?”
      纪竹姝深深让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对呀,宁国盛肉眼凡胎有什么死不得的呢。”
      耿年衡一惊,杯子里的酒尽数洒在了地上,他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纪竹姝。
      “怎么?你兄弟我就那么不是人间烟火?老实告诉你,我千里迢迢来京城正是为此事。”纪竹姝眼睛眨了一下,边将手里的酒杯一上一下地抛着边不紧不慢道。
      “你……你,为何?”耿年衡回过神来后问得笨口拙舌。
      纪竹姝低头想想犹豫道,“为了天下太平?身为大昭子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将不国。”她似乎觉得太义正言辞不好意思于是继续道,“不然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吧。”
      耿年衡不再多问,他拢起桌子上的碎银起身看着纪竹姝,“如今看来就算倾家荡产这山珍海味我也必须得请了,有如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值了。走!最好的饭馆,兄弟请你吃好的去!”他边说边拉起纪竹姝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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